杜如酥和潤知雨畢竟修仙,可是溫柘玉和柳老太就沒那么幸運了,尤其是柳老太,溫柘玉頂多就是腦子里一陣“嗡嗡嗡”,可柳老太耳朵貌似已經有點不太好用了。
于是等他們把柳老太從枯死的桃花樹上抬下來的時候就出現了以下對話。
杜如酥:“柳老太,你還好吧?”好歹前不久柳老太幫了他們一把,杜如酥還是知好歹放軟了語氣。
柳老太扯著嗓門兒:“啥?!”
杜如酥猜到柳老太的耳朵十有八九被那聲嘶吼吼得來短暫失聰了,可為了柳老太的身體著想,他還是要問問清楚的,沒法子,他只得也扯著嗓子拖著調子問:“我說,你還好吧?有沒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柳老太皺眉,大聲回應:“你說話能大點聲嗎?張那么大嘴不出聲兒做什么?”
杜如酥覺得自己聲音再大點馬上就要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了,潤知雨見狀拿出玄雨銀針在地上寫“身上可有不適?”
柳老太字是識不全,但好歹認識幾個,連蒙帶猜的猜到了潤知雨想要表達的意思,大聲回道:“還好,就是耳朵有點不大聽得清楚。”柳老太似乎怕他們聽不見自己的話,手舞足蹈,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耳朵又搖了搖手示意自己聽不見。
這何止是有點聽不大清啊,誒,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恢復。
杜如酥害怕這個已經枯死的桃花樹死而復生,打算斬草除根,他拿起手中的彼岸軟劍,用力揮砍了幾下,桃花樹被他攔腰折斷了,杜如酥還是不放心,砍斷樹腰后還將樹根也給刨出來折了,杜如酥知道像這種精怪的命根在于本體,本體一旦受了致命性的摧殘傷害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
四人滿身的泥濘傷痕,但都不是很嚴重,從稀泥巴路上的痕跡不難看出這里曾經發生過打斗。四人一路慢慢地走回柳老太的屋舍。柳老太邊走邊看沿路的滿目瘡痍景色,不禁流下了自責的眼淚,誒,都是她年老智昏,把一個專殺人的妖怪當成神仙供奉著,給她上香擺供,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把柳家祖上傳下來的村子糟蹋的蒼涼落敗,是自己的過錯啊。想到這她停了下來,望向前方,大豆般的眼淚一粒接著一粒掉落了下來,滴落在雨泥混雜的稀泥路上不見蹤影,這不同于前日去蒼杳山議事堂撒潑鬧事般的哭泣,這是無顏面對柳家的列祖列宗以及被無辜牽連受害的村民們的愧疚自責。在桃花樹剛從桃花柳村破土長出時就有人對這來歷不明的桃花樹抱有懷疑的態度,想趁著桃花妖還小趕緊斬草除根以絕后患,是柳老太以村長的身份力排眾議,強行留住了桃花樹,還為之修建寺廟好生供奉,柳老太知道這么做是有風險的,但她想要賭一把,萬一這桃花樹真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禮物呢?柳老太想讓桃花柳村在她的帶領下走上更高的階梯,但是沒想到她竟然養虎為患害人害己。
柳老太緩緩抬頭仰望著天空,經過這么一鬧,不知是何時,他們已經從在風雨摧殘中的黑夜跨入了光芒明亮的白日,此時此刻的太陽還沒有午時那樣的毒辣,剛從東方升起的太陽將重生希望般的日光毫不吝嗇地灑落在四人的身上,他們沐浴著陽光,呼吸著混有草木清香的空氣,方才作戰時的戾氣與警戒被此時來之不易的安寧現狀全部撫平。
柳老太正在望天傷感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有個什么硬邦邦的東西戳了戳她的肩胛,她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沒有理會,沒成想那東西見她沒轉頭看它就又戳了戳她,柳老太被戳到冒火,她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況且前不久才經歷過一次生死大戰,現在的她可是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了,只是沒想到到底是哪個魑魅魍魎居然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作死惹自己,既然如此那就要別怪她不客氣了!
只見柳老太兩腳分開牢牢地定在稀泥路上,上半身來了個令人不可思議的扭轉,她左手一把抓住了戳她的東西,右手握拳,胸口憋了一口氣,眼一閉心一橫牟足了勁兒一拳揮了出去,剛放下戒心的杜如酥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拳打在心口上時滿臉寫著這不可能,這打在他心口上的哪是個拳頭啊,分明就是塊石頭!杜如酥被打的沒站穩往后退了兩步,他嘴巴微張,雙眼瞪著柳老太,杜如酥深覺自己的身體要是再脆點或許現在老槲就可以先幫他尋一塊風水不錯的墓地了。
柳老太睜眼發現自己打錯人了,也是一臉尷尬,她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兩眼飄忽不定,結果就無意之間看見了剛剛戳她的兇器直到現在還被她攥在手里。
這是她的尚方寶劍,保命神器——桃木劍。
其實當他們把柳老太從樹上抬下來的時候杜如酥順手就把這把桃木劍拾了起來,只是當時比較混亂,沒人注意到杜如酥這個舉動而已。
這把桃木劍制作粗糙,木削濺飛,握起來極為刺手,顛顛重量,聞聞氣味就明白了,這把桃木劍不純正,應該是桃木和普通木頭拼接在一起的,不知道這柳老太是被哪個江湖騙子給驢了,關鍵是這“桃木劍”還長了一些霉,這柳老太居然一點也沒有懷疑,心能大成這樣的有史以來杜如酥也只見過她一個。
柳老太別扭大聲地說:“咳,那個,對不起啊,誰知道會是你啊,還不是你不出聲,被打活該!”
冤枉?。《湃缢钟X得自己比竇娥還冤,潤知雨和溫柘玉在一旁哭笑不得,柳老太確實冤枉了杜如酥。杜如酥喊了柳老太好幾聲,只是柳老太因為雙耳暫時失聰了所以沒聽見,杜如酥只好拿“桃木劍”戳了戳她,見柳老太安定地站在原地沒回頭,杜如酥怕她沒有感知到所以又戳了她一下,結果就被柳老太扭身一頓揍。
杜如酥向柳老太解釋,可問題在于柳老太根本聽不見,于是杜如酥在那嘰里咕嚕地講了老半天,柳老太愣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而杜如酥在那兒講的口干舌燥難受的要死,結果仔細一看柳老太還在憋笑,眼睛一瞟發現潤知雨和溫柘玉也在一旁憋笑,這三人的表情跟看猴子耍戲一樣兒一樣兒的,杜如酥本想著露出個大發雷霆的表情,但是往周圍一看,腳步混亂的泥巴路,枯草成堆的草叢和他們四人一身的磕磕碰碰,頓時有種劫后余生的喜悅感,“噗嗤”一聲也跟著笑出來。
桃花妖解決了,桃花柳村的剩余事杜如酥他們也不好過多干預,自己事關起門來解決。
杜如酥一行人到了柳老太的屋舍收拾好包袱準備告辭,臨走時柳老太執意要給杜如酥、潤知雨和溫柘玉銀兩,三人本想收下的,可是忽然想起當時在蒼杳山上說好不收銀兩的,于是三人婉拒,還讓柳老太好好去看下大夫。
說罷,三人正式辭行。
等三人來到河邊時發現沒有船供他們回蒼杳山,之前他們乘坐船只主要是想保存靈力,現如今桃花妖已經被解決了,也可以適當用用靈力了,況且速度還要快不少,可溫柘玉沒有靈力所以必然要和一個人同乘,至于和誰同乘就是一個問題了。
“你到底在鬧什么!”潤知雨怒道。
杜如酥:“我怎么鬧了?!”
潤知雨:“我讓溫師兄與我同乘你不同意,我讓溫師兄與你同乘你又不同意,你說!怎么辦?”
杜如酥:“你!”
溫柘玉倒是不慌不忙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爭執,也不上去勸和。
杜如酥自知理虧,沒敢多言。
最終,溫柘玉還是被分給了杜如酥。
潤知雨拿出和溫柘玉一樣的劍,這是蒼杳山統一分發的佩劍,只不過潤知雨不常用。
杜如酥默念口訣將彼岸軟劍放大,溫柘玉話沒多說站在杜如酥的后背,不知是溫柘玉許久沒有御過劍了有些生疏還是彼岸軟件認主,總之就是溫柘玉在上面搖搖晃晃地站不穩,當飛到一定的高度時這種現象就更加明顯了。
杜如酥耐著火氣:“誒誒誒!你干什么?!抓我腰干嘛?!”
溫柘玉也很無奈,他現在只是個會輕功的普通人,要不是之前有過御劍飛行的底子他說不定早就已經掉下去了。
溫柘玉:“我也不想,可我不抓你我就會掉下去。”
杜如酥來勁了:“又不是我逼你來我這的,你摔成一攤爛泥都不關我的事兒!”
溫柘玉:“當然不關你的事,頂多就是被傳學藝不精而已。”
杜如酥:“呵,我學藝不精?”
杜如酥是真的被氣到了,彼岸軟劍可能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開始“嗡嗡”作響。
潤知雨無語:“你們要吵架回去吵,關起門來吵,沒人管你們?!?
一個時辰后的議事堂內。
“哈哈哈,不錯!哈哈哈,不愧是我蒼杳山的杰出子弟!這任務完成的漂亮!”槲葉毫不掩飾的笑聲都能穿過議事堂傳到蒼杳山的每個犄角旮旯里。
杜如酥、潤知雨和溫柘玉三人站立在議事堂的大殿上,他們剛趕到蒼杳山還沒來得及沐浴洗漱就被槲葉召到了議事堂,槲葉看見他們有些擦傷,好在沒有致命的傷害于是就直接問了他們此次歷練的過程。
當槲葉得知他們歷練的還算成功順利,又沒造成其余無辜的死傷時,樂得合不攏嘴,第一次歷練就完成的這么優秀真的很不容易了。
賞是一定要獎賞的,至于獎賞啥還沒等槲葉想清楚老周就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老周看到杜如酥一行人后稍顯驚訝,他沒想到他們此次歷練竟然會如此的快。但老周驚訝的表情轉瞬即逝,他舉起右手展開遮擋在嘴邊,槲葉微微俯身側耳,不知道老周到底說了些啥,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消息,因為槲葉臉色有些不好看,原本還是眉開眼笑的,可聽完老周說的一番話后就變了臉,不笑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嘴巴緊閉,鼻息聲比平常也要重許多。
在別人看來槲葉只是心情不美麗,可在養子杜如酥眼里那可就不僅僅是心情不佳了,那神情分明就是想吃人。
溫柘玉也感受到了低氣壓,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回寢殿寫歷練總結就走了。
杜如酥和潤知雨站在原地,他們是最懂最了解槲葉的晚輩,他們看出槲葉有話想對他們說,可是槲葉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講,只說三日后要帶他們去個地方,杜如酥潤知雨本想再問一句可槲葉沒有給他們機會,槲葉轉過身去,背著他們說:“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兩天辛苦了?!?
杜如酥潤知雨不做停留,走出議事堂后他們一句話都不曾說,也沒有按照槲葉所說的回房休息,而是去了后山——一方天地。
他們一步步悠閑地走了過去,一路上但凡看見他倆的弟子都與他們打招呼,熟絡的還會主動上前聊上兩句。杜如酥在這群師兄師弟特別愛吹牛,把他是如何與桃花妖打斗的場面描寫的繪聲繪色,把他吃了桃花妖“兒子”鬧笑話的事情一筆帶過,那群師兄弟沒去到現場所以被杜如酥說的跟真的是的過程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潤知雨在后邊簡直沒眼看下去了,她理都沒理杜如酥,繞過他身邊直徑走去一方天地,杜如酥看見她走了急忙喊道:“誒誒,等等我啊?!?
杜如酥見潤知雨沒有搭理他,杜如酥只好對著那群師兄弟說:“改天再聊,改天聊哈?!闭f完就匆匆忙忙地跟上了潤知雨的腳步。
杜如酥也不知道自己跟上來做什么,兩人又是一路沒話,就這么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后山,兩天的時間不足以改變一方天地,兩人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一方天地是個天然形成的小山洞,他們站在洞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杜如酥:“你說……方才老溫對老槲說了些啥?怎么老槲臉都變了?”
潤知雨也奇怪:“不知,師父都活了五百多年了,很多事情或許連老周也不知道?!?
杜如酥:“誒,話說回來,老槲都五百多歲了,怎么還沒成仙?”
潤知雨:“心中或許有放不下的執念吧。”
修煉者都知道想要成神成仙心里的東西才是那塊最大的絆腳石。
此時此刻的主寢內。
“誒,逃不掉,躲不開啊?!遍稳~眼中酸澀,太久了,心中的裂痕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愈合,反而讓槲葉更深刻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背叛、欺騙、離別……這五百多年從一個桀驁不馴的少年郎變成一個歷經滄桑卻故作堅強的一派掌門是多么的不易,這期間的心酸不言而喻。
如果時間可以退回五百年前的話,他一定會親手殺了那個敗類!都是因為那個敗類才會造成現在這番慘狀,只怪當時的自己一時心軟,聽順了師父的話,才會釀成如今的悲劇。而如今,自己不僅不可以殺了他,反而還要違背心意去給他賀壽,想到這里槲葉不禁開始犯惡心。
他從凳椅上起身來到案桌旁,揭開香爐,跪坐在席上,點上了安神香,這幾日頭疼的厲害,總覺得會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很快,入夜了。
此時的左寢內并不安寧。杜如酥側臥在榻上,手腳時不時會抽動兩下,他早已進入了夢境,只不過這不是個好夢。
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黑如墨的河流,沒有魚蝦沒有浮藻,死一般的寂靜,動物腐爛殘缺的尸體流著惡臭乳白的膿,花朵綠草早已看不出先前的模樣,懸崖峭壁上長著古怪可怖的異界生物,就連地上的石頭都有著令人不解的奇怪紋路,這里陌生,但卻又是那么的熟悉。
杜如酥不知道這里是何地,他從未來過此處,他忐忑不安地緊握盤在腰間的彼岸軟劍的劍柄,一步三望地觀察著,打量著,他不敢掉以輕心。這里實在是太壓抑了,長久待下去的話人的精神早晚會出事,他想趕緊離開,因為直覺告訴他,他憎恨這里!
可是杜如酥不管是走哪條路兜兜轉轉總會回到原處,哪怕是走直線也會回到原地。他當即明白了這是種障眼法。在修真界中兩位修為差不了太多的人是可以大概感知到對方的境界,杜如酥就明顯感覺到布施這障眼法的人的修為同他差不多,于是他抬手放在胸前,閉眼念了幾句口訣,猛然一睜,大喊一聲:“破!”
眼前的景象就像玻璃碎片一樣,一片片凋落在地上然后消散,等消散完了之后杜如酥發現,這消散前和消散后的景象沒有絲毫的改變,他感到疑惑,然后試著走了幾步路,沒有發現任何變化,正當他想再一次嘗試動用法術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杜如酥愣在原地,猛地轉過身,只見不知何時他身后的幾米處出現了一株血紅妖艷的花,這花居然沒有葉子!這朵花在黑白灰的異界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花形態與竹葉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沒有竹葉那般直薄,曲曲折折地向外開放,在花瓣末端向內彎曲,花蕊呈血一般的艷紅色,弧狀般生長著。
杜如酥情不自禁地靠近它,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似乎想要撫摸它,可還沒碰到,那花就化成紅灰飄散在空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