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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木浮萍綠野蔬,
小潭邊沼跳蟾蜍。
非愛污泥和瘴霧,
水清澤凈難活魚。
半年前,玉衡星一山谷內,有兩名修仙者在打斗過程中偶然炸出一處秘境。
由于秘境現世的瞬間,山谷里頭忽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所以修仙者們便形象地給該秘境取名為——雪谷秘境。
當然,說是雪谷秘境,事實上下雪的也就只有秘境外的山谷。
秘境內部反而鎖翠含青,四處如春。
和其它諸多秘境一樣。
雪谷秘境先是被那些大世家宗門接管,紛紛搜刮了一遍之后。
才輪到那些普通的世家宗門和散修們進去尋求機緣。
而此時此刻,一支六男一女的隊伍正行走在雪谷秘境之中。
準確來說,是一支四名隨從抬轎,一男一女坐在轎上,一老者跟在轎旁的隊伍。
轎子是露天涼轎,因此走在后面的隨從對于轎子上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一覽無遺。
不過坐在轎子上的那名華服男子似乎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打算。
只見他一邊面帶輕佻笑容,對著懷中衣衫不整,面頰緋紅的美艷女子上下其手。
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著同行的其他眾人說道:
“我和你們說,秘境這東西就像漂亮女人,有權有勢的人第一個享……”
只是,還未等華服男子來得及說完,一名從不遠處跑來的小廝就打斷了他的話。
原本安穩前行的涼轎也隨之停了下來。
“少主!少主!!”小廝邊跑邊叫喊著,直到跑到轎子跟前方才停下。
隨后他也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豆大汗珠,而是一邊彎腰喘著粗氣,一邊語速急促地說道:
“少主,我剛剛看見有兩個已經完成了煉氣化神的修士在搶一株甘華草。
“打了個兩敗俱傷,最后被一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小子給撿了個漏。
“那小子也是只完成了煉氣化神,而且他手上還有一把下品的靈劍。
“說起來那小子也是雞賊,殺完人拿了東西之后馬上就御劍跑了。”
“甘華草?還有下品靈劍?”原本正慵懶半躺在涼轎上,一只手還在美艷女子身上肆意揉捏著的華服男子聽罷眼睛頓時一亮。
他的身體微微坐直了些,手頭也不自覺加大了揉捏懷中美艷女子的力度,引得女子發出一聲嬌呼。
同時語氣急切地問道:“那他現在人呢?”
“那小子殺完人拿了東西之后就御劍飛走了。”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小廝趕忙躬身匯報道:
“少主你也知道小的都還沒完成煉精化氣呢,追不上啊,所以就想著先回來和少主您通報一聲了。”
“那你應該還記得剛剛那小子最后是往哪個方向飛的吧。”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神色,華服男子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回到涼轎上。
隨后伸出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指,朝著前方虛指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絲興奮道:
“走,我們順著方向去找他!”
就這樣,隨著華服男子一聲令下,原本停下來的隊伍又一次行動了起來。
涼轎上也又一次傳來了華服男子與他懷中那名美艷女子嬉笑調情的聲音:
“哎呀,少主,你剛剛捏得人家好疼啊!你看這兒,還有這兒,都被你給捏青了,壞死了!就知道欺負人家~”
“是嘛,哪里青了呀?讓小爺我仔細看看,是不是這兒呀?”
“啊!少主你討厭!不是那兒啦!是這兒!這兒…啊……少主都說不是那兒了!啊……輕點…輕點!”
“好好好,小美人,小爺我接下來會溫柔點的。”
“嘻嘻,還是少主你對我好~”
陽光灑下,如金線穿織,刺透了云霧輕紗。
道路兩側新綠如波,草尖兒輕輕顫動,如同翡翠般晶瑩溫潤。
鶯鳥在林間穿梭,翩翩起舞,歡快啼鳴,聲音清脆悅耳。
如同一串串銀鈴,與美艷女子的淫言浪語和嬌媚呻吟一起在拂面的輕風中搖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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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谷秘境內一處巨大的湖泊旁,一名黑衣男子正目光專注地打量著身前石像。
那是一座穿著蓑衣斗笠坐在石頭上,一手抓著魚竿,一手抓著大魚,身旁放個魚簍的老漁翁石像。
黑衣男子已經在這兒駐足打量有一段時間了。
他覺得眼前這座石像絕不簡單。
畢竟這兒可是秘境,莫名其妙地立一座石像在這兒,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是具體不簡單在哪兒?他看不出來。
就在不久之前,黑衣男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這座石像探查了一番,但卻是什么都沒能探查出來。
除了石魚簍里刻著一行字之外,其它再無任何特殊的地方。
確確實實只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石頭雕像。
至于那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黑衣男子也同樣沒能想明白。
因此,他只能如同雕塑般呆呆地立在那兒,單手托著下巴,眉頭緊鎖,不斷地小聲重復念叨著那行字:
“云隨風,葉從流,迷途的魚兒啊,無為向死方自由。”
也就在黑衣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想得出神之際。
他的身后方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略顯散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
意識到有人群正在快速靠近的黑衣男子立刻停止了思考。
他迅速轉過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遠處走來一行八人,七男一女。
其中四個看上去身型健碩,皮膚黝黑的轎夫正抬著一頂露天涼轎。
涼轎上并肩坐著一對身著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女。
轎子旁邊則是緊跟著一名點頭哈腰的小廝,以及一名須發皆白的年邁老者。
出于習慣,黑衣男子下意識地運轉體內靈力,施展望氣術,朝著那八人看了一眼。
隨即便不自覺地微微鎖眉,直了直脊背。
神色也瞬間就變得警惕了起來。
眼前這八個人都是修仙者。
其中四名轎夫和那個小廝都還沒有完成煉精化氣。
轎子上的那對年輕男女都還沒完成煉氣化神。
而那名看上去極為年邁的老者則是已經完成了煉神還虛,身上散發著紅色的氣息。
眼前這八人想要干些什么?黑衣男子不知情。
不過有一點他懂,那就是在這你爭我搶的秘境里,要是突然有陌生人找上門來的話,那準沒好事。
尤其是對方修為還是比自己高的那種。
果不其然,就在那四名轎夫走到距離黑衣男子不遠處的正對面位置,駐足停下之后。
坐在轎子上的華服男子先是漫不經心地和轎子旁的小廝低聲確認了幾句。
隨后便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斜眼瞥了黑衣男子一眼,傲然抬頭,臉上露出一副輕蔑神情。
撇了撇嘴,如同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在審視一只卑賤的螻蟻一般,對著黑衣男子頤指氣使地責備道:
“哼!聽說你小子剛剛采走了小爺我幾年前種下的甘華草?識相點就快點還回來!
“小爺我大方,就不計較你的過錯了!態度誠懇點甚至還能賞你一塊下品靈石,勸你莫要自誤!”
至此,黑衣男子終于知道眼前這些人為什么會突然來找自己了。
奪寶,這在修仙界里并不罕見。
至于華服男子所說的甘華草……黑衣男子不知道眼前這群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剛剛采了一株甘華草的。
他也不想就這么將甘華草給交出去。
但是當他看見那名已經完成了煉神還虛的年邁老者,此時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會出手之后。
最終他還是妥協了。
神色晦暗,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又無奈松開。
然后一言不發地從乾坤袋中取出那株散發著淡淡藥香的甘華草。
再動用御物術,將甘華草送到了坐在轎子上的華服男子身前。
“不錯!不錯!”伸手從空中接過那株甘華草,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華服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嘴角向上揚起,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笑容洋溢,仿佛撿到了什么寶貝一般。
但是,也就在下一秒。
注意到黑衣男子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似乎準備離開這兒的他就又忽然猛地板起臉來,嚴聲呵斥道:
“等等!誰讓你走了?!還沒說完呢!
“小爺我前兩天還丟了把下品靈劍,聽說也是被你小子撿走了,還不速速還來!?”
更勝于先前被索要甘華草時的反應,聽到這話,正準備離開此處的黑衣男子身體一僵,停下腳步楞了一下。
只見他額間青筋暴起,本就有些晦暗陰沉的臉上,此刻更是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霜。
下垂在大腿兩側的指尖不自覺地發力繃緊,曲握成拳。
牙關也緊緊地咬在了一起,深邃眼眸中寒芒一閃而過,猩紅兇狠。
但最終,黑衣男子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怒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松開了緊咬著的牙與拳,聲音低沉地應了一聲:
“好。”
隨后轉過身來,從乾坤袋中取出那把下品靈劍。
雙手捧著,一步一步地向著華服男子所乘坐的轎子走去。
黑衣男子的腳步不快,甚至有些緩慢沉重。
他佝僂著身軀,嘴巴微張,眼眸低垂,略顯蒼白的臉上神情頹喪。
給人感覺似有些無奈,又似有些委屈。
而另一邊,看著雙手捧劍,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喪家之犬般,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的黑衣男子。
坐在涼轎上的華服男子神色譏諷,像是覺得極為有趣一般,毫不遮掩的咧開嘴角大聲嗤笑。
但也就在下一瞬間,嗤笑聲戛然而止,他的笑容僵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是慘白面色,是瞳孔睜大,是驚慌失措了起來。
因為就在下一瞬間,已經走到涼轎跟前的黑衣男子,突然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猛地棄掉了手中靈劍。
緊接著同一把驟然出鞘的利刃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起。
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一張閃爍著紫色電光的雷擊符,迅速催動擊向年邁老者。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猛地朝著坐在轎子上的華服男子撲了過去。
他那原本頹喪的臉色此刻也驟然變得兇狠無比,眼中更是閃爍著如似刀割般的凌厲寒光。
渾身上下瞬間爆發出濃烈殺氣,如同實質一般,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跟著冰冷了幾分。
嘴里還充滿憤怒和殺意地破口大罵道:
“我給你*!!”
早在剛剛,黑衣男子就已經看出了華服男子是這群人中身份最為特殊的那個。
也有想過要不要試著賭一把將,他抓起來當做人質,協助自己逃跑。
只不過最終黑衣男子求穩,選擇了將甘華草交給他們。
如果只是一株甘華草的話,黑衣男子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華服男子的第二個要求卻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轟隆!”
耀眼流光閃動,雷擊符化作灼目雷霆一瞬而過。
如同憤怒的蛟龍一般,以萬鈞之勢擊穿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
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向著轎子旁的年邁老者直擊而去。
黑衣男子自身也借勢向前,一躍猛突上轎。
因為事出突然。
再加上黑衣男子全程頹著張臉,而且之前已經乖乖上交過一株甘華草,讓人下意識覺得不會反抗的緣故。
在場眾人一時之間竟都沒能反應過來。
等到唯一有能力阻止黑衣男子的年邁老者回過神來,打算去阻攔黑衣男子的時候。
又因黑衣男子所用的那張雷擊符威力極大而不得不連退數步躲避,錯過了最佳的救援時機。
氣貫長虹,罵聲如雷。
剎那之間,黑衣男子已然欺身上前,手做爪狀直奔華服男子脖頸。
然而,也就在他即將得手,馬上就要抓到華服男子之際。
華服男子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一道耀眼金光,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如同瞬移一般,出現在了距離轎子百步開外的位置。
失去了目標的黑衣男子在短暫地愣神之后,也只得隨機應變。
一把抓起那名被遺留在涼轎上,此刻正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的美艷女子。
隨后迅速催動體內的靈力,用御物術召喚來自己之前丟棄在地的下品靈劍。
腳尖一點,踩在飛劍上,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迅速地向著湖面深處飛掠而去。
期間,為了防止身后那名年邁老者出手追擊。
黑衣男子又毫不猶豫地取出了他僅剩的最后一張雷擊符,狠狠地朝著年邁老者轟了過去。
并在年邁老者避開那道恐怖雷霆,準備要繼續追自己的時候停了下來,御劍懸浮在平靜湖面上。
然后一只手緊緊地將那名被他抓來的美艷女子禁錮在自己身前,充當自己的擋箭牌。
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掐住了美艷女子纖細的脖子,猩紅雙眼如同癲狂的野獸一般,充滿了兇光。
厲聲向著站在湖邊的眾人威脅道:
“如果不想她死的話就全部停手!等我離開秘境了自然會放了她!”
“混賬東西!還好小爺我有張保命符!”另一邊,出現在轎子百步開外,終于從剛才那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緩過神來的華服男子,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爆發出一陣怒吼。
他的臉龐也由剛才的慘白逐漸變得漲紅,全身肌肉緊繃,額頭上青筋暴起。
一把將原本戴在脖子上那條已經失去了靈氣的符箓項鏈狠狠扯斷,然后摔在了冰冷地面上,破口大罵道:
“你**是個什么東西,還敢威脅小爺我!?你以為小爺我是被嚇大的嗎?!佳兒,給我自爆!炸死他!炸死他!!”
聽到華服男子所說的話,黑衣男子微微蹙眉,神情復雜。
在黑衣男子想來,華服男子口中的“佳兒”說的應該就是被自己抓來當做人質的這名美艷女子。
至于讓美艷女子自爆這點。
雖說他覺得應該不會有人真的蠢到會聽令去當人肉炸彈。
但如果美艷女子真的自爆的話。
先不說這么近的距離下自己能不能躲開。
即便僥幸躲開了,失去人質的他恐怕也很難從那名年邁老者手中逃走。
也就在這時,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在了黑衣男子那只正緊緊掐著美艷女子脖子的手上。
緊接著,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水滴越來越多。
出于本能,黑衣男子連忙低頭看了一眼。
但也正是這一眼,他懵了。
因為他看見手頭被自己抓來當做人質的美艷女子竟然哭著笑了。
眼眶猩紅,面容慘白,一邊嘴角帶笑,一邊掉著眼淚。
露出一副好似如釋重負,又好似極為不甘的難看神情。
更要命的是,此刻的她居然真的開始瘋狂吸收外界靈氣準備自爆了!
站在湖邊地面上的年邁老者自然不會錯過黑衣男子這一瞬間的分神。
他眼神一厲,直接抬起右手,迅速用體內靈氣凝聚出一把晶瑩剔透的冰劍。
朝著黑衣男子和被他挾持的美艷女子疾射而去。
似乎完全不在乎美艷女子的死活,準備將兩人一同貫穿。
劍意涌動,寒氣逼人,一時之間,整個天空似乎都被冰劍所散發出的森冷寒氣凍結。
就連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
那把散發著淡淡藍色光芒的冰劍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刺破長空。
在空氣中拖起一道長長的冰晶軌跡,發出震耳欲聾的破風聲響,速度快到了極致。
回過神來的黑衣男子連忙側過身去,將原本被他拿來當作擋箭牌的美艷女子護在了自己懷中。
黑衣男子的這一行為,無疑讓他錯失了躲開飛劍的最佳時機。
匹練而又迅疾的冰劍攜凌厲劍氣飛刺而過。
盡管沒能直接命中黑衣男子的要害,卻也在他的后背上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血珠飛濺,皮肉翻卷,鮮血好似噴泉一般涌了出來,染紅了他黑色的衣衫。
劇烈的疼痛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傳遍全身,讓黑衣男子忍不住悶哼一聲。
身體也因為失去平衡而從腳下的飛劍上搖晃著跌落下去。
但在墜落前的最后一刻。
黑衣男子還是咬緊牙關,在懷中美艷女子有些驚訝和詫異的目光中。
用力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她的下巴上,將其直接打暈了過去,阻止了她即將進行的自爆。
然后,他連同那柄失去控制的飛劍一起,紛紛墜落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發出“撲通!”一聲沉悶聲響,濺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湖邊上,看著落入水中的黑衣男子,華服男子表情猙獰,如同惡鬼一般。
他快步跑到湖邊,氣息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中滿是瘋狂。
歇斯底里地朝著站在周圍的其他幾人下令道:
“你們幾個,快點給小爺我下水去找!抓活的,小爺我要折磨死他!把他抓起來手腳打斷然后閹了用狗鏈拴起來扒光了拖著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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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平等嗎?
在美艷女子看來,絕對是不平等的。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錦衣玉食。
有的人則是終其一生奔波勞累,碌碌無為。
當然,也有像她這樣的,一輩子注定是個悲劇。
畢竟像她這樣的人…
不對,她或許連人都不算,僅僅只是個東西罷了。
一個別人用兩塊上品靈石就能輕易買到的東西。
到底是什么時候意識到自己是個東西而不是人的呢?
美艷女子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無論有多討厭,有多抗拒,有多不愿意,都必須聽從他人命令,做著那些卑賤不堪骯臟痛苦的事。
還不能露出半點不滿,一定要保持笑容盡力討好的時候。
可能是被人精心打扮后帶到臺上,一件件脫光了展示自己,展示自己這些年來學到的才藝,聽著臺下人報數字的時候。
也可能是每天都要去學習那些用來服侍他人、取悅他人的技巧,學不會或是學不好就要挨打挨罵的時候。
甚至可能是更早更早。
早到她三歲那年被人套了麻袋,帶到一個陌生地方,像狗一樣被關在狹小籠子里的時候。
但最有可能的。
恐怕還是因為人活著即便再痛苦那也是自己的選擇。
但對她而言,就連求死也變成了一種奢望。
沒有主人的同意,身為仙奴的她連自殺都做不到。
一旦她想要自殺,一旦她違背主人的命令。
只要主人一個念頭,即便身處千里之外,體內的魂契也會讓她渾身上下內外都如同被上千萬只螞蟻啃咬一般。
疼痛到無法做出哀嚎抽搐以外的其它任何行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這樣,慢慢地,同樣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她麻木了,習慣了。
也已經徹底接受這種人生了。
畢竟像她這樣的東西……
不過就在剛剛,被陌生男子抓做人質的她收到了一道命令,一道讓她自爆的命令。
再然后,她笑了,忍不住笑了。
開始大肆地吸收起周圍的靈氣準備自爆。
只是不知為何,明明一直以來都在渴求的死亡終于來了,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是出于對死亡的恐懼嗎?
還是對自己這垃圾人生的委屈呢?
美艷女子自己也不清楚。
她唯一能知道的只有一點,那就是終于……
終于馬上就可以解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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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谷秘境,湖泊下方。
墜入湖中的黑衣男子并沒有失去意識,而是強忍著背部劇痛,快速取回了與自己一同掉進水中的靈劍。
準備在水中用手抓劍柄御劍的方式,看看能不能逃到對岸去。
血與湖水交織,擴散出一片猩紅。
冰冷的水流觸及傷口,刺激著每一寸神經,如同烈火灼燒般,痛得黑衣男子幾乎窒息。
他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撐得到對岸。
畢竟他的背部正在不斷出血,再加上催動先前那兩張雷擊符所需的靈氣遠比他想象中的還多的多。
此時的他丹田內的靈氣早已所剩無幾,幾近枯竭。
冰冷湖水無情地侵蝕著他的意志,身體的疲憊和傷口的疼痛感讓他想要閉上眼睛歇息。
想要就這么慢慢地沉淪下去。
可他知道自己不行,知道他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因為繼續留在這兒的話,湖邊的那群人必然會按照自己落水的位置找到自己。
但也就在他強撐著身體,準備出發的時候。
他忽然注意到了那名因陷入昏迷而不斷沉底的美艷女子。
看著不斷沉底的美艷女子,沉思了片刻之后。
最終黑衣男子還是動用自己那早已所剩無幾的靈氣,用手抓著劍柄,御劍潛了下去。
疼痛與寒冷交織,越是向下水溫越寒。
傷口處如同被無數蟲蟻啃咬,心臟每跳動一次都伴隨著陣陣撕裂般的巨疼,讓黑衣男子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然而,就在他強忍著巨疼,咬緊牙關,不斷下潛,眼看馬上就快要接近美艷女子的時候。
一股極為洶涌的暗流忽然朝他卷了過來。
察覺到暗流的黑衣男子連忙向后撤離。
而正在沉底的美艷女子,則是被那股洶涌暗流給直接卷向了更深的地方。
因為暗流太過洶涌,黑衣男子又委實沒剩下多少體力,已經徹底力不從心的緣故。
無法再繼續靠近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目送著美艷女子遠去。
但也就在看著美艷女子被暗流卷走的過程中,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景象出現了。
他忽然發現美艷女子的身體居然順著暗流直接穿過了湖底的地面,徹底消失不見了。
看著眼前這如同幻覺般神奇的一幕,黑衣男子先是一愣。
隨后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忽然想明白刻在湖邊石魚簍中的那句話了。
那句:云隨風,葉從流,迷途的魚兒啊,無為向死方自由。
于是乎,黑衣男子將手中的劍收回乾坤袋,不做任何掙扎地向下沉去。
并在進入暗流之后,徹底放松身體,任由那股暗流將自己卷走。
果不其然,正如黑衣男子所預料的那樣,他也順著暗流穿過了湖底的地面。
進入到了一條滿是發光水草和碧綠青苔的隧道里。
接著在暗流的帶領下,他又繼續向前漂行,穿過狹長的隧道,然后開始緩緩地向上浮動。
直到最終沖破水面,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地下洞窟之中。
洞窟的頂部很高,布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鐘乳石。
洞壁上則是鑲嵌著幾塊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石頭,雖然光線并不強烈,但也足以令人看清周圍的環境。
洞窟內還有一個小型水潭,水潭的水冰冷清澈,正是黑衣男子目前所處的位置。
這之后黑衣男子拖動著同樣漂浮在潭面上的美艷女子,艱難地游到岸邊,筋疲力盡地將她拉上了岸。
隨后自己也如同擱淺的魚兒一般,無力地趴在冰冷地面上。
張大嘴巴,貪婪地呼吸著略顯潮濕的空氣。
等大口地喘了幾口粗氣后,他強忍著身體的虛弱,顫抖著手將美艷女子嘴巴打開。
確認里頭沒有異物后改將手放到了女子的鼻子下方,接著又趴在女子心口位置,感受了一下。
再然后,發現女子居然還有心跳和呼吸的黑衣男子,果斷地放棄了給女子做心肺復蘇的打算。
畢竟對于心肺復蘇,他也只知道理論,并沒有真正的實踐過。
至于美艷女子沒有溺水的原因。
黑衣男子猜測應該是剛剛那股神秘暗流的緣故。
那個暗流似乎蘊含著某種奇特的能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治愈人身上的傷病。
畢竟在被暗流卷到這個地下洞窟之后。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后背那道被冰劍切開的巨大口子,這會兒居然已經結痂了。
雖然依舊疼痛,但至少已經止住了流血。
那么接下來呢?接下來要做些什么?黑衣男子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終,他決定先閉目養神休息會兒。
此時此刻的他實在是太累了。
于是他走到洞窟的墻邊坐下,背靠著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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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谷秘境,湖底洞窟內。
美艷女子睜開雙眼,優先印入眼簾的是洞窟窟頂。
隨后她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了幾下,緩緩爬起身來,目光迷茫地環顧了眼四周。
很快就發現了獨自坐在洞窟角落里的那個黑衣男子。
或許是察覺到美艷女子醒來了,黑衣男子也睜開了原本閉著的雙眼。
他抬頭看了美艷女子一眼,眼神平靜淡漠,不過并沒有開口說些什么。
洞窟內安靜得出奇,一點聲音都沒有。
美艷女子也沒有選擇主動去找黑衣男子搭話。
她只是沉默地在洞窟內尋找了另外一處靠墻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將頭深深埋入其中,任由濕漉漉的長發凌亂地披散在香肩上。
她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現在的情況。
對于現在的情況,美艷女子其實是有些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難以置信的。
自己居然還活著。
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應該是眼前的黑衣男子救了自己。
其實美艷女子有一些搞不太懂,為什么黑衣男子要救自己。
而且還不止一次。
她還記得在自己即將被那把冰劍貫穿的一瞬間,是這名黑衣男子把自己抱到了一旁。
甚至他自己還因這一行為被那把冰劍所傷。
雖然她不知道黑衣男子傷的到底有多重,不過都直接從飛劍上掉下來了。
想來應該是不輕的。
還有之前自己想要自爆的時候。
也是這名黑衣男子出手將自己打暈,打斷了自己的自爆。
就連現在應該也是黑衣男子把自己從水里撈上來的吧。
看了眼自己身上還濕著的衣服,美艷女子如是想著。
也正是因此,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黑衣男子,美艷女子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可是要說什么呢?她不知道。
思想前后,最終她只是輕輕地開口說一句:
“你不該得罪少主的,剛剛你就應該把那把靈劍給他,再說幾句好話,沒準他就會放了你的。”
只不過黑衣男子沒有回話,洞窟內也再次安靜了下來。
湖面平靜無波,四周的石壁經過歲月的洗禮,變得光滑堅硬。
不知名的發光石頭靜靜地鑲嵌其上,洞窟內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靜謐。
仿佛是自然界最柔和的筆觸,就連時間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樣,又過了不知多久。
終于忍不住心中疑惑的美艷女子還是抬起頭來,將目光重新落回到黑衣男子身上。
猶豫了一下,然后訥訥地問了一句:
“那個…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不想被你的自爆波及而已。”黑衣男子抬眼,目光很淺,卻帶著一股子冷冽,語氣極為淡漠。
“那冰劍呢?以你的修為明明可以把我當盾牌扔過去或是不管我直接躲開那把冰劍的,那樣你也不會受傷了。”
顯然黑衣男子的回答并不是美艷女子內心真正想要的答案。
因而胸口莫名有點煩悶又不知是為何的她眉頭輕輕蹙起,語速明顯比剛才急促了幾分。
這一次,黑衣男子并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將目光垂下,凝視著自己身前的冰冷地面,一言不發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緩緩抬起頭來。
用冷淡的語氣反問道:
“那你呢,你為什么要一邊流眼淚一邊自爆,一邊露出那種丑的要死的笑臉呢?”
只不過這回輪到美艷女子沉默了,同樣低下腦袋不再言語。
緊緊地咬著自己的朱紅嘴唇,纖細香肩微微垂落。
一雙原本清亮動人的如水美眸此刻迷蒙暗淡,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哀愁與痛苦。
最終,美艷女子沒有回答黑衣男子的這個問題。
而是牽強苦笑著抬起頭來,轉移話題,輕聲說道:
“我的名字叫宥千佳,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自己的名字?聽到這話的黑衣男子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給猛揪了一下。
一時之間有點愣神。
因為已經有整整兩年多的時間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了。
不過他也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那個在穿越到這個修仙世界前,父母給自己的取的名字。
因此,他有些木訥地抬起頭來,輕聲敘說道:
“我姓項,項星河,叫我星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