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后院,眼前一片漆黑。抬頭望去,灰暗的天空中沒有一絲光亮,大片大片的黑云疊加著鑲嵌其中,像極了一幅單調(diào)的水墨畫。寂靜的夜里感覺不到一絲空氣的流動,看來深藏在云層中的月亮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xiàn)了。
陳琳摸索著按了一下陽臺的開關(guān),過了好幾秒后,屋頂那個小小的白熾燈泡才突然發(fā)出了明亮的閃光。還沒等我們的眼睛適應(yīng)這種光亮,它卻突然黯淡下去,然后就是一陣滋滋啦啦的微弱電流聲和沒有規(guī)律的閃爍。盯著這個忽明忽暗的燈泡,仿佛守著一個有呼吸道問題的垂死病人般,那微弱混亂的氣息,毫無規(guī)律的喘息讓我也有些憋悶。起初希望它能趕快亮起來,現(xiàn)在卻巴不得它在下一秒趕緊“吧嗒”一聲爆掉,這樣也就解脫了。但最終它挺了過來,只是發(fā)出的光十分微弱。小燈是安在陽臺的屋頂上,照射的范圍十分有限,這暗淡的黃光對于屋外偌大的一個院子幾乎起不到作用。于是陳琳又回到屋里,經(jīng)過一陣稀里嘩啦的翻找,她拿著一個手電照筒回到了院中。
在確定了挖掘地點(diǎn)后,借著手電的燈光,小胖用一個巴掌大的小鏟子小心的挖了起來。泥土比較堅(jiān)硬,看來東西不知被埋了多久了。由于不知道陶罐材質(zhì)和埋的深度,小胖怕一不小心弄壞了,所以不敢很用力,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的挖。悶熱的天氣加速了汗液的分泌,不一會小胖便滿頭大汗了。正當(dāng)我要接替他的時候,小胖的鏟子發(fā)出了鐺的一聲脆響。沒過多久,一個包著塑料布的陶罐被挖了出來。
小胖把包裹在外面沾滿泥土的塑料布輕輕扯了下來,然后小心的將陶罐抱到屋里。
三個人看著桌子上的陶罐,小胖沉吟了一下說:“好了,陳教授的囑托我們完成了,我想,我們該走了。”
“既然爸爸把這件事情委托給你們,他一定很信任你們。其實(shí)我已經(jīng)猜到了這里面是什么,請你幫我打開吧。”
雖然我也覺得這是陳爺爺留給他女兒的遺物,我們不適合在這里一起看。但既然陳琳這么說了,我們也挺好奇里面會是什么。于是我和小胖互望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從外表看,這個罐子就是家里淹咸菜的普通罐子,不像什么古董。罐口用幾層厚塑料封著,封的很嚴(yán)實(shí),估計(jì)怕受潮。罐子如果不值錢,那里面會不會是金銀財寶呢?
小胖花了半天功夫才打開了蓋子,里面只有一個幾層塑料袋包著的牛皮紙袋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陳琳小心的打開袋子,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將里面的東西輕輕的倒了出來。一個棕色的硬皮文件,一封信以及一張照片和幾分文件散落在桌子上。陳琳只是看了一眼,便拿起了那封信,緩緩的打開看了起來。
我們的眼睛則落到了桌子上那張照片上。照片上有三個人,一看就是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場景,只是一對夫妻年紀(jì)顯得稍大了點(diǎn)。夫妻兩人蹲在孩子兩側(cè),分別將頭緊緊貼著小女孩的臉,母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父親的臉被小女孩伸出的剪刀手遮住了一半,但那對女兒憐愛的目光和滿足的微笑卻無法被遮擋。小女孩一只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只眼睛使勁閉著,吐著舌頭做著鬼臉十分可愛。小女孩一定十分喜歡愛她的媽媽,就算調(diào)皮的時候,一只小手還緊緊攬著媽媽的胳膊。我不禁感嘆,這是多么幸福的三口之家啊。
“啪嗒啪嗒。。。。。。”
尋聲望去,只見陳琳那紅腫的早已干涸的眼睛里,又默默的流出了眼淚,淚水不斷的敲擊在信紙上,打濕了大半。
都說父母在尚有出處,父母去只剩歸途,唯一的親人已經(jīng)離開她了,留下她獨(dú)自面對未來的一切,對于一個年輕的女孩是多么大的打擊啊。第一次面對這種事情,我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她。良久之后,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對我們說:“這是我四歲那年和爸媽拍的全家福。那時候我特別調(diào)皮,這張我覺的自己照的太丑了,而且手還遮住了爸爸的臉?biāo)跃妥尠职秩拥簦瑳]想到爸爸一直留著。我記得爸爸說他最喜歡看我做鬼臉的樣子,我做鬼臉的樣子特別可愛。”
“從小父母對我特別好,父親不論工作多忙,都會抽出點(diǎn)時間陪我玩。哪怕是我做很幼稚的事情,他也很開心的陪我一起做。父親從來沒有兇過我,在我印象中他總是面帶微笑,和藹可親。母親除了對我的學(xué)習(xí)要求比較嚴(yán)格,也很寵愛我。能成為他們的女兒我特別幸福,我想一輩子陪在他們身邊做他們的開心果。可是后來。。。。。我卻選擇了出國。。。。。。”說到這里她哽咽了起來。
“我記得當(dāng)父親聽說后,并沒有阻攔我,只是默默地為我做著出國前的一些安排。在機(jī)場送別時,父親微笑著囑咐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回來報效祖國。當(dāng)我轉(zhuǎn)身走進(jìn)安檢后,我偷偷看到,一向要強(qiáng)的父親轉(zhuǎn)過身去偷偷的抹眼淚。那一瞬間,我后悔了,其實(shí)我真的舍不得他們,但當(dāng)時我。。。。。。。哎,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不孝,讓父親一個人忍受了這么多痛苦,我太自私了。”
我和小胖同樣沉默著,我們知道,她只是想傾訴,而我們只需做個好聽眾就可以了。
陳琳愣愣的看著墻上父親的照片,仿佛在自言自語:“其實(shí)很早我就知道,我不是你們親生的了。當(dāng)時我怎么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情,你們那么愛我,而我也是那么愛你們。為什么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想不通,我也不敢去問你們,問了,我更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們。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敢對你們發(fā)脾氣,不再撒嬌,我覺得我不配你們對我那么好,我覺得我不屬于這個家,真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于是,我選擇了出國,選擇逃離你們。在異國他鄉(xiāng),我沒日沒夜的學(xué)習(xí),以此麻醉自己,讓自己沒有時間思考這件事情。其實(shí),每一天我都特別想念你們,但我又害怕面對你們那份深深的愛。我覺得自己不配,我想時間會醫(yī)治好我心靈的病態(tài)。但我卻忽視了你們的感受,接到你們的電話,我總說學(xué)習(xí)忙。你怕耽誤我的考試,沒有告訴我母親去世的消息,這次連您最后一面我也沒有見到。。。。。。我真傻,我為什么會糾結(jié)這種問題,就算不是您和媽媽親生的又怎樣?我好后悔,我好恨自己,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沒陪在你們身邊,我讓你們失望了。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小胖拿起了桌子上那個棕皮的大本,上面金色的國徽下面端端正正寫著《收養(yǎng)登記證》。原來陳爺爺最后的遺愿是要告訴陳琳有關(guān)她的身世。
看著眼前的陳琳淚如雨下的,我們有些不知所措,小胖最后反應(yīng)過來,趕忙將桌上的紙巾遞給陳琳。
陳琳擦了擦眼淚對我們說道:“對不起啊,我不該說這些事的。。。耽誤你時間了。”
“沒事沒事的。”
“不耽誤。”
“你。。。過幾天就要走嗎?我是說去國外?”小胖小心的問道。
“嗯,后天走。。。。。。”
氣氛又陷入了沉默,陳爺爺?shù)倪z物已經(jīng)轉(zhuǎn)交了,陳琳的訴說應(yīng)該也結(jié)束了,再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了,而且我們知道也幫不了她什么,于是起身告辭。
小胖說:“那我們走了,節(jié)哀吧。我相信陳教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么傷心。如果行李多需要送機(jī)的話我們可以幫忙的。”
“沒事的,已經(jīng)夠麻煩了,我也沒什么行李,謝謝。”
“不用客氣,也沒幫什么忙。”說完,小胖和我我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
我們回頭望著陳琳,她低頭看了看那個綠色的大本,然后決然的將它和幾分文件塞進(jìn)了密封袋里。
“請幫我把它扔了吧。”
我和小胖一愣,這個收養(yǎng)證和文件應(yīng)該是有關(guān)她身世的資料吧?可她好像都沒有看過。。。。。。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嗎?”小胖試探的問了句。
“既然開始就不要我了,現(xiàn)在找他們又有何用?我唯一的爸爸媽媽已經(jīng)去了。”
我和小胖互相看了幾眼,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
“請幫我這個忙吧!”陳琳堅(jiān)定的說道,并把文件遞給了小胖。
小胖無可奈何的拿著手中的文件,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干嘛不自己扔掉?”我問。
“也許她自己做不到吧?”小胖嘆了口氣。
“那我們真要扔掉?這可能是她跟親生父母唯一的線索了,要是她以后后悔了?”
“先替她保存下吧。”
“嗯,只能先這樣了。”
我們默不作聲的往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