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回到了宿舍,但是我卻一夜未眠。既不是因為陳爺爺?shù)奈戳诵脑福膊皇且驗閷讶说膱?zhí)念,而是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雖然只看了一眼,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但那個可怕的奇怪影子卻在眼前揮之不去。它就藏在天花板里面、床板下面、櫥子后面、桌子底下,所有黑暗的陰影里。我更不敢看向窗外,我怕窗欞子上會突然出現(xiàn)一張恐怖的臉,那張臉是我從電影漫畫等所有知識儲備中匯聚而成的臉,這張臉可能只是個異常恐怖的念頭,令人無比恐懼卻無法描述的念頭。
由于屋內(nèi)空氣質(zhì)量差,一直以來窗戶都是打開著的,而且一屋子男人大家也不會拉上窗簾。淡淡的月光毫無阻礙的照進(jìn)屋里,像冰冷的光劍打在我的身上,令我一陣惡寒,我蜷縮起身體緊緊縮在墻角。雖然外面還有一層防盜網(wǎng),但我不知道這對于鬼怪是否有效。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清晰的傳進(jìn)屋里,不停刺激著我的耳朵。一會兒是尖牙利齒摩擦的聲音,一會兒是鋒利的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一會像是有人在低聲念著邪惡的魔咒,一會兒像是什么人在低聲抽泣,那些聲音忽遠(yuǎn)忽近,我的身體也隨之忽冷忽熱。我想起身關(guān)緊窗子拉上窗簾,我想喊小胖,但經(jīng)過各種努力后,我卻無法挪動身體分毫,只是捂著耳朵蒙頭縮在被子里瑟瑟發(fā)抖。
我像個精神病人般,透過薄薄的被子不斷的向外窺視,防止那可怕的身影突然從某處出現(xiàn),當(dāng)然就算他出現(xiàn),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我只能默默的祈禱著平安祈禱著趕快天亮。我相信,如果舍友看到我這幅樣子,一定會被嚇破膽,一定認(rèn)為我瘋了。我絕不敢閉上眼睛,因為一旦我閉上眼睛,那張恐怖的臉就越來越清晰,離我越來越近。那缺失的下嘴唇露出黃白相間的牙齒和牙齦,口水不停的順著缺口向下滴著。腐爛的口腔內(nèi)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牙齒上蠕動著渾身長刺的白色蛆蟲。一條綠色的長舌就在我臉龐來回舔舐著。我嚇得睜開眼睛,防止那惡心的口水和蠕動的蛆蟲鉆進(jìn)我的嘴里。直到窗口射進(jìn)來一縷陽光,我才如掙扎了許久終于被拖上了岸的溺水者般得到了解脫,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疲勞將我徹底吞噬。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掀開被子向外望去,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連下鋪的小胖也不在了。整個屋子被陽光充滿,這熱乎乎的溫度讓我心里踏實了不少。
一看表,此時已經(jīng)快兩點了。突然想起了和陳爺爺?shù)募s定,沒時間找小胖了,我連忙起身向老宿舍那里出發(fā)。
一路上我心里總是有種不好的感覺,于是小跑著奔向那里。快到宿舍區(qū)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到樓前有很多車和很多人。那種不好的預(yù)越來越強烈,我緊跑兩步來到樓前。院里站著很多人,個個神情悲傷肅穆,我穿過人群往里走去。
“不是二單元,不是二單元,不是陳爺爺。。。。。。”我心里默念著,不停祈禱著,但卻沒有一點信心。昨天的談話中,陳爺爺就說過來不及之類的話。果真怕什么就來什么,2單元的門口放著很多花圈,我心里一緊,難道陳爺爺真的去世了?我疾走兩步,邊走邊回憶著昨晚與陳爺爺?shù)恼勗挘m然和老人相識只是在昨天,雖然只和老人談了那一次話,但我對這位有學(xué)問的老者卻無比崇敬。
102室的客廳臨時被改成了靈堂。當(dāng)我看到供桌上擺放的黑白照片時,幾滴淚水順在眼角滑落下來。照片上的老人面容慈祥,他和藹的望著我,那些語重心長的話語在耳邊不斷響起。昨夜還聆聽老人的侃侃而談,今天卻與他人鬼兩界。心里一陣陣的悲痛不斷涌起,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給老人鞠了三個躬,然后站到一旁。環(huán)顧四周,幾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都在那里垂淚,足見老人在學(xué)校里的德高望重。
在靈堂右邊,有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女孩眼睛紅腫,目光呆滯的跪在那里抽泣著。很明顯,她眼里的淚水已經(jīng)哭干了。本就瘦弱單薄的女孩,像個無脊椎動物般倚靠著墻面,如果不是邊上有人扶著,她隨時都會癱軟下去。每進(jìn)來一個祭拜鞠躬的人,她就機械的聽從司儀的口令磕頭叩謝。
她應(yīng)該不是陳爺爺?shù)呐畠喊桑筷悹敔敹计甙耸耍趺磿羞@么小的女兒呢?難道是他的外孫女?我木然的站在那里,有點不知所措。本來是來幫老人挖陶罐的,可現(xiàn)在這種情形恐怕不太合適。尷尬的站在那里,直到身后傳來小胖的聲音。
“你來啦小胖。”看到小胖過來,我安心了不少。
“哎呀,你怎么一個人來了啊?宿舍里沒找到你,急死我了。”
“我怕誤了和陳爺爺?shù)募s定。。。。。。不過還是來晚了一步。”我悲傷的說道。
“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啊小胖?”我有些不知所措,征詢小胖的意見。
“六子,這個事情比較復(fù)雜,這里人多,我們先出去再做商量吧!”小胖也有些犯難,謹(jǐn)慎的看了看周圍后說道。
沒過多久,突然從屋里傳來了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那“咣當(dāng)”一聲仿佛能刺破大家的心房,讓大家心里一緊。緊接著有人長長的喊了一聲“起------靈-----”。隨后屋內(nèi)傳出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陸續(xù)有人從樓洞走了出來,年輕女孩緊緊抱著老人家的相片哭的撕心裂肺,淚水從本已干涸的眼睛里又涌了出來。隨后在一直托架著她的兩人幫助下,她上了最前面的一輛黑色轎車。
現(xiàn)在,可以肯定女孩兒是陳教授的至親,但是不是他女兒我們還不清楚,這事兒可不能弄錯了。我們既不可能跟著上車去問她,更不可能私自去院子里挖那個罐子。于是我們商量等稍晚再過來一趟。
整個下午,我始終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不停感嘆人生的無常。小胖看到我這個樣子,心里也不舒服,于是兩個人一起在那里感嘆。這一番感嘆下來,兩個人仿佛對人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對生死有了進(jìn)一步的認(rèn)知。應(yīng)該珍惜當(dāng)下,應(yīng)該不負(fù)青春,應(yīng)該好好孝順父母。。。。。。兩人想到了很多應(yīng)該。看來人想要快速成長,就只能在逆境磨練,只有經(jīng)歷痛苦才能迅速成長。好不容易熬到了六點,兩個長吁短嘆不斷成長的人,向陳爺爺家走去。
站在因為年久失修,有些凹凸不平的紅磚地面上,注視著這座孤零零的五層舊樓。斑駁的墻面上隨處可見裸露著的灰色墻磚,綠色的爬山虎覆蓋住了大半墻面,老舊的綠色窗框很多已經(jīng)失了顏色,零零散散的窗戶內(nèi)射出暗淡的燈光。歲月的摧殘讓它充滿了歷史的印記,猛一看像極了是一幅世界地圖。院里很安靜,走進(jìn)破舊的單元門,本就狹窄的樓洞邊上還零散的停著兩輛舊自行車。
進(jìn)來前我們看過了,右邊102室的窗戶亮著燈,應(yīng)該有人。來到門口,我輕聲敲了敲門,沒有反應(yīng)。小胖隨后也敲了敲門,一會傳出了一個疲憊的聲音。
“誰啊?”
小胖看了看我,說:“今天你有點激動,一會兒我來說吧?”
我點了點頭。
“您好,請問是陳教授的女兒嗎。我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有事情轉(zhuǎn)告您。”
“哦,請稍等一下。”
過了一會,門開了。開門的正是今天在靈堂哭泣的年輕女孩。
她一臉疲憊,眼睛依舊紅腫的厲害。
她禮貌了打量了我們一眼問道:“有什么事情嗎?
“請問,您是陳教授的女兒嗎?”小胖看到女孩以后愣了半晌才開口問道。
聽到陳教授三個字她神色有些黯然:“嗯,進(jìn)來說吧。”
真沒想到陳爺爺?shù)呐畠壕谷贿@么年輕,看來他是老年得子了。白天由于事情突然也沒有仔細(xì)看,陳爺爺?shù)呐畠洪L得很好看,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生憐愛之意。有了這個念頭,我偷偷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時候怎么能有這種想法呢?怎么對得起陳爺爺?shù)男湃文兀?
我們隨她進(jìn)了屋,所見的幾間屋子燈都亮著。客廳很小,是以前那種老三房的布局。此時的客廳簡單但很整潔,看來已經(jīng)有人幫忙收拾過了。墻上掛滿了字畫,對面應(yīng)該是個書屋,桌子上、沙發(fā)上隨處可見的就是各種書籍。
面對陳爺爺?shù)倪z像,我和小胖恭敬的鞠了三個躬。
“請坐吧!不好意思,我剛回來也沒有什么可以招待的。”
“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我們連忙說道。
三人坐下后,屋內(nèi)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了,隨后小胖開了口:“你好陳。。。。。。”小胖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
“叫我陳琳吧。”陳琳說道。
“哦好的,陳。。。。。。琳”小胖說話磕磕巴巴的,有點不自然。看他在那里墨跡,我也有些著急。怎么突然嘴皮子這么笨了呢?還說我今天太激動了,還搶著要替我說,到底咱倆誰激動啊!我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是一見美女就犯慫。
“剛才你說我父親有事情委托你告訴,是什么事情呢?”陳琳見狀打破了沉默問道。
“是這樣的,我同學(xué)小六子和陳教授有幾面之緣。和陳教授算是忘年交吧。陳教授可能感覺到了身體狀態(tài)不太好,所以提前告訴了我們,有件很重要的東西讓我們轉(zhuǎn)交給您。”
“很重要的東西?”陳琳有些驚訝。“那真是麻煩你們了,我父親讓你們轉(zhuǎn)交的是什么東西?”陳琳望著小胖,等著他拿出什么來。
“這個東西。。。。。。不在我們身上。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
看著陳琳疑惑的眼神,小胖接著說道:“是這樣的,陳教授只告訴我們,他在后院的石榴樹下,埋了一個陶罐。本來是想讓我們幫他挖出來給你的,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挖出來,他老人家就去了。”
“陶罐?”
“嗯,陳教授就是這么說的,他說這個東西對你很重要。”
“嗯,那謝謝你們告知了。”陳琳沉吟了一會說道。
“那我們就告辭了,您節(jié)哀,早點休息吧。”
當(dāng)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琳突然說道:“等一下!你。。。。。。能不能幫我把它挖出來?麻煩你了,我想盡快看到父親給我的遺物,但我今天太累了。”
“好,沒問題。”我和小胖異口同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