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已進行到決勝局。

對賽雙方的實力旗鼓相當，賽事膠著相持，莫柔薔所在的隊已微弱的優勢領先著。

“命運之腳”剛強勢地攻了一球，所剩的時間已不多了，觀眾的情緒完全被點燃，呼喊聲并著心跳聲，一起鼓噪著莫柔薔的耳朵。

球正在另一隊的中衛腳下，剩下的時間足以秒計，若這一球被她們進了，那這場就平了，加時的話就又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了。

近了，近了。

莫柔薔眼中剩下那個小小的球，黑白相間，在草地上翻滾著，躍動著向她奔來。

間或有腳斜出，交疊又交錯，短暫的交鋒后，那個球依然咕嚕嚕地，歡快地向她的方向翻躍著來。

更近了，更近了。

她似乎能看見裁判嘴里含著口哨，手已準備好，正等著這一刻，正等著這一球。

可她其實什么并沒有看見裁判預備吹響的口哨，她的眼里只有那個球。

被汗水浸得沉重的額發垂在了眉梢，一縷一縷的小尖角應該會有些遮擋視線，可她看不見。她只見得，那個黑白相間的小球，被汗水糊得有些發紅。

她沒等來裁判的口哨，這個關鍵一球終逃不過出發的命運。

球后的腳又往后騰了一步。她的視線里只有那個球，可她知道那只腳。那只腳的名氣絲毫不輸于以完美的命中率聞名的“命運之腳”，被人們驚奇地稱作“鬼腳”，只因被它射出的球總是角度刁鉆，人們完全不能輕易判定它在空中騰飛時鬼出的位置。

莫柔薔以為她能聽見空氣的刺破聲，可她并沒有。

球開始起飛，在她眼里旋轉著，放大著，斜斜地沖來。

一定不能丟這個球！

身體的行動快于大腦的指揮，莫柔薔展開雙臂，向左前方撲了出去，像一只從空中墜落的雁。

球被她擋在了胸前，經肉體的緩沖，落下時全無之前迅猛的姿態。

莫柔薔也落在了地上，在她撲出時撞上了門框后，像被羽箭刺破了喉嚨的雁。

“薔薔！”

萊恩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作勢想往賽場上沖，卻被云川少天拉住了腕：“干嘛呢你！現在可是在外面，這么多女人在呢，你可以不要不知羞。”

“可是薔薔……”

“咻……！”

代表著賽事結束的口哨聲終于響起，比賽結束了。

莫柔薔守住了這一球，她所在的隊以僅一球的微弱優勢贏了。歡呼聲潮水般從四面涌來，她的隊友們，她的對手們，悟悟，莉莉，一櫻，都圍住了她，關切地看著側躺在地上的她。

她贏了，居然真的贏了。

這時，莫柔薔才發覺身上好痛，被撞在堅硬球門的地方痛，被摔下去時接觸地面的地方痛，就連被球撞擊過的胸部和接球時接觸過球的雙手也都痛著。

莫矯悟伸出手，想扶她起來。莫柔薔擺擺手，直接用手撐著地站了起來，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女孩們，露出甜滋滋的笑。

她的隊友們上前環抱住了她，她甚至感受到“命運之腳”拍著她的肩膀，似乎更痛了些，但也讓她笑容更大了些。

對手們也開始上前，在一圈擁抱的外圍又擠著縫隙圍了一個更大的擁抱。剛剛還面對面競技的女孩們此時一同笑著，她們剛剛為了同一個球而奮力奔跑，為了同一個球而竭力流汗呼喊，不過是一顆小小的球，此時將她們鏈結成了同伴，能一起笑一起快樂的同伴。

“鬼腳”娜迪佐默用快樂的歡呼聲問：“對不起，守門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莫柔薔，她叫莫柔薔！”和她同隊的“命運之腳”蒂索利亞也用快樂的歡呼聲替她答了。

就連平時慣常溫柔笑的束莉和平時慣常不愛笑的一櫻此時也被這快樂的氛圍感染，笑出了歡呼聲。

看著再一次自己站了起來的莫柔薔，看著被人群團團圍住了的莫柔薔，萊恩松開了揪成一團的心，退后幾步重新坐下了。

云川少天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捧瓜子，正磕著：“這就對了嘛，女人們的事，你少摻和。女人嘛，摔倒受傷很正常的事，又不像我們男人，皮肉嫩著。”又磕了幾顆瓜子，云川少天像想起什么般，嗤笑起來，“瞧你，之前訓斥我的時候可顯擺著神氣呢，結果現在看來，不也上趕著要給女人們拋臉么，差點沒連累到我。”

萊恩沒理云川少天的諷刺，他腦子里全是莫柔薔撞上門框后倒下的身影，一遍遍地，讓他原本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布了陰影。

觀眾已經散場，圖拉索得里前來對女孩們的賽事進行了點評和分析，而后又趕著呼世的隊員們繼續今日的訓練，前來參觀的女孩們也可以跟著練。

莫柔薔和圖拉索得里確認了她們之前的約定依然有效，便返身去尋萊恩。

萊恩依然坐在之前的位子上，微垂著頭，面容肅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怎么啦，我不是贏了么，怎么還不開心了？”

萊恩搖搖頭，站起身，彎著腰細細打量著莫柔薔的神情：“你身上還疼嗎？”

見莫柔薔搖頭，萊恩突然覺得有些無力。果然，她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可連他都覺得疼的撞擊，她怎么能這樣一聲不吭？

萊恩輕輕嘆氣，撫上莫柔薔的頭。萊恩人長得高大，大掌似乎能攏住莫柔薔的整個腦袋，可就是這樣小巧的一個女子，生了一張不會叫疼而只會令人心疼的嘴。

“回去后我給你搽藥，好么？”

見莫柔薔乖乖點頭，萊恩的神情放柔。放松下來的萊恩察覺到掌下的發還有些潮濕，連忙掏出專門攜帶的毛巾替她擦拭。他的小薔薇真的很努力，發根都被汗給浸得透透的了。

莫柔薔握住了萊恩擱在她腦袋前的手腕：“萊恩哥哥，你聽我說，圖拉索得里答應讓你去參觀呼世的男隊了。你不是讓你帶了訓練服么，你快換了去吧。”

萊恩的手一頓，低頭看著莫柔薔亮晶晶的眼，他霎時都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男隊的訓練室有多么難進，雖然他也是球隊里的人，可他從來沒期待過到了烏欄默多市后，他能去呼世的男隊看一看。可是莫柔薔，他現在可以去……

萊恩問得有些急切：“所以你才這么想贏嗎？”

“啊？”莫柔薔沒反應過來萊恩的問題。

萊恩呼了一口氣：“所以，你比賽時表現得那么好，是為了給我一個去呼世男隊參觀的機會嗎？”

他早就看出來，莫柔薔這次很想贏，不知道為什么，真的很想贏。

現在，他似乎知道為什么了，可他忍不住想要確認，想要從她口中聽到一個答案。

“是呀，沒想到我真的贏了，真好。”莫柔薔眨眨眼，又綻著甜甜的笑。

萊恩覺得他的心一哽，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

他不過是一個私侍，說到底，他本就只是為了服務莫柔薔而活著，對她好，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使命，完全不需要莫柔薔為他回饋什么。

他生而低賤，能做她的私侍已足夠幸運，甚至，他本來就已經覺得他過于幸運了。

可她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