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景行一走，秦牧容便把曾諳叫到跟前，“景行要定居C城，這事你知道嗎？”

曾諳若無其事地說：“知道一些。”

“是因為你嗎？”秦牧容突然變得嚴肅。

“怎么會？他應該是因為工作。”曾諳笑起來，走到窗邊，把窗戶推開一條縫，新鮮空氣吹進病房，曾諳深深吸了一口。

“多好的人啊。你可不要錯過。”秦牧容嘆了口氣，“你這么多年沒有跟他聯系，他也沒有怪你吧。”

“別說了。老師。”曾諳不敢回頭看老師，聲音微顫，“都過去了。”

“你不要太自私了。諳諳。”

曾諳自知理虧，也不辯解，只靜靜地看向窗外。等小冉回來，她便說一句：“我先回了，下午帶我媽出去。”

小冉一看氣氛不對，就坐在一邊默默地削蘋果，秦牧容半天才說：“手機給我。”

秦牧容接過手機，把景行剛剛撥過來的號碼存起來，然后發了條信息。“諳諳這脾氣，這么多年了也沒改。”

看信息的時候，景行正在吃飯。“秦老師，我還是想知道原因。”

林傾語在一旁，見他這么積極地回消息，就八卦地湊上來：“誒誒，是曾諳吧。”

“誰？”劉玉瑤聽見曾諳的名字，頓時打了個激靈，聲音不自主地提了上去。

“曾--諳。”林傾語一字一頓地說，“老媽見過她啊？”

這個名字忽而被提及，劉玉瑤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沉默了一陣，對著景行搖搖頭，“沒，沒見過。”

太久了，她幾乎忘記這個名字。記憶里能夠撈出來的一幕，是高考后的一天，景行深夜未歸，劉玉瑤出去尋他，在小區的門口遇到景行，湊近了喊他，卻聞到一股酒氣，這孩子怎么跑出去喝酒？她剛想張口責怪，景行看到是小姨，就一頭扎進她懷里，頭倚在劉玉瑤肩上，在黑暗里委屈地抽泣。

劉玉瑤聽到哭聲，心里驚嚇，忙問：“怎么啦？”

“小姨……曾諳不見了。”18歲的景行就那么泣不成聲，向她訴說他人生里最糟糕的事。劉玉瑤還是第一次見他情緒這樣崩潰。

然而景行并沒有說太多，她只知道，曾諳是他的同桌，也是他一直幫助的女同學，就在高考的前幾日，曾諳突然沒有再回學校，手機也停機。曾諳失聯了。

景行壓抑著情緒挺過高考，在等待成績的每一天，他都去曾諳家小區的門口坐著，期待能夠遇見她。

那天景行收到A大的通知書，母親說第二天過來接他回北方的家。這一走，可能就更加無法聯系到曾諳。

再次聽到曾諳的名字，劉玉瑤又喜又悲。她那時以為，年少時的感情不成熟，等景行去了大學，遇到更好更優秀的人，或許就很快忘了吧。直到今日她才明白，曾諳始終是景行心尖上的那個女同學，心里就悲傷起來：那這些年來，景行該有多苦……

劉玉瑤沒有追問，景行心里很感激，因為若是問了，他當下也不知道如何答她。留下來，從來都是他單方面的決定。

“下午還要麻煩你陪我再看看。”景行覺得，無論如何，得先把房子的事定了。

“哦對，有個大好消息！”傾語激動得站起來，“你聽說過江南岸嗎，華宇的別墅天花板。每一樣都符合你的要求。”

“你上次說了啊，這個樓盤賣完了。怎么？”

“有人毀約了！付了定金的，又不要了。”

正如傾語所說，江南岸是華宇地產在別墅領域最得意的代表作。因為是鄰江住宅，這個項目總共只有二十套獨棟。

“不過有一點，哥，那個價格……”傾語有些猶豫，她也不清楚景行心里的預算。

“多少？”景行眉頭一皺，卻也沒有半點糾結。

“要三千萬的樣子。你要不，跟我姨娘報備一下？”傾語試探地說。

“可以按揭的吧。走吧，去看看。”景行起身去房間取了外套來。

“等等！”劉玉瑤急忙從廚房追了出來，“我覺得，這么大事，還是給你媽打個電話吧。”

“行，看看再說吧。”景行順從地說。

劉玉瑤便欣慰地用圍裙擦著手，“那你們等等我，我也一道去看看！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兒，你姨父要下周才能回來。”

“媽！你去干什么？你們這一代人的眼光跟我們又不一樣。哥看中的你不一定喜歡。”傾語生怕劉玉瑤跟著去，會搞砸她這一大單子。

“臭丫頭！你姨娘不在這里，我不得跟著去張羅張羅。你別沒大沒小的。”劉玉瑤白了傾語一眼。傾語撇撇嘴。

“我主要怕您累著。這看房子可是個辛苦活，跑上跑下的。”景行笑道。

“那我正好鍛煉鍛煉！”劉玉瑤又朝傾語看了一眼，嫌棄地說，“你什么時候能像你哥這么懂事，我做夢都能笑醒！”

長江水東西橫跨C城，江南岸就在東南位置，景行一路開過去，這個地方離曾諳家約莫有10公里。

江南岸算是真正的臨水住宅，與長江只有一條馬路之隔。樣板房的格局和裝飾他也很中意。劉玉瑤忙著拍照片，拍了許多張，準備合適的時候發給姐姐劉玉卿。

“就這吧。”景行松口氣，終于完成了他的心愿。

傾語興奮地原地跳三尺高，她也沒有料到，對這件事，景行竟是個沒有預算的。

“年輕人辦事果然利落，這么大屋子說買就買。哎！”劉玉瑤驚嘆道。“那我跟你媽通知一聲哦。”

景行“嗯”了一聲，就跟著傾語去了售樓處。

秦牧容自從收到景行的消息后，就琢磨著該怎么樣跟他講當年的事。他的邏輯是這樣的。當初曾諳不讓他跟景行說這些，是因為她不想讓景行找到他。可如今這兩人都已經見了面，那就不存在這個顧慮了。

一想到這個，秦牧容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刻找到景行，把當年的事說個清楚。

“出院后，我都告訴你。”

景行簽完協議，一眼看到老秦發來的信息。他感到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十年了，終于有人肯告訴他答案。

只過了一個星期，老秦就恢復如初，面容神采奕奕，走路腳下生風，感覺還是景行初次見到的那個老秦。

“您出院，也不告訴我一聲，我這周都在的。”景行跟在老秦身后，老秦從車里出來，立在咖啡書店門前，注視了一陣，回頭說：“奇怪，山下什么時候開了這家店，我怎么都不知道。”

“剛開業沒多久吧。”景行應付道。他回國后就籌備的店，一年時間終于開門營業。

老秦是個爽快人，落了座就直接問：“你見過曾諳的母親嗎？”

景行一愣，略帶歉疚地說：“還沒有。本來想著去探望的。一時抽不出空。”

“難怪……唔。”老秦若有所思地兀自點頭。

“林阿姨怎么了？”景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跟從前不太一樣了。哎。”老秦搖頭嘆氣，朝店里張望一番。

服務生端來兩杯檸檬水，景行接過來，遞給老秦一杯，問：“老師喝茶還是喝咖啡？”

“喝水就行，醫生不讓喝這些。”

景行緊張地握著水杯，故作鎮定地對服務生說：“我要一杯馥芮白。”

“曾諳這孩子，太難了。”老秦嘴唇抿了抿，眼神盯著景行，“不過，我信你。”

景行沉默不言。

“兩條腿里打了幾十根鋼釘，左腿都不能沾地，進出都要輪椅。你看曾諳有出差過么？一天也走不開。”

景行的心像掉進冰窖，一直涼到手掌，“車禍？”

“晚上坐黑車，在高速上撞到大貨車，司機當場死亡。其余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林萍算撿回一條命。”老秦緩緩地講述完，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