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二月五日

今天商奧來這里探望我了，在去年他高考完后，他考了一個并不理想的高考成績，就上了一個并不好的大學(xué)，現(xiàn)在即將面臨著第二個學(xué)期的開學(xué)，看得出來他也并不是很高興，興許是我屋里壓抑的氣氛渲染了他，或者是他自己還有些心事，他說他只是想來陪我坐一會，說會話。

我把前些日子織好的圍巾拿給他。

“這段時間沒有事情做，總是躺在床上也總歸是不好的，找些事情做也是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于是織了條圍巾，以前給阿木織圍巾，不會，就慢慢學(xué)，可還是織出來的圍巾特別難看，你阿木哥一點也不介意，樂呵呵的整天帶著那條我給他織的并不像圍巾的圍巾，現(xiàn)在我織圍巾的技術(shù)越來越熟練，唉，可惜，這條我剛織好的圍巾，你戴著也好，現(xiàn)在天氣還沒有回溫，還可以戴上一段時間。”

“阿琳姐，我就不要了，你注意好身體，也不要太勞累到自己，這條圍巾你留著吧，就當(dāng)是給阿木哥的，留著做個念想也好。”

“阿木留給我的東西已經(jīng)夠多了，不外乎這一條圍巾，他留給我的，在這里。”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

“阿琳姐，你想開點，過段日子，有空我陪你去看阿木哥。”

“唉，就這樣吧，反正我也馬上要去陪他了。”

“阿琳姐，你不要說這話。”

商奧說這句話是目光堅定，讓我一剎那想起來了阿木。

“好好好，不說這，但是這圍巾，你要拿去。”

商奧接過圍巾，順勢把有些散亂的被褥整理了一下。

“春天馬上來了啊。”

“是啊，又是一個春天。”

商奧又陷入了沉默，我也不說話。

我看向窗外飄蕩的云，不知怎的就聯(lián)想到了阿木，如果阿木在，他一定會認(rèn)真請我欣賞這片美麗的云彩，然后與我說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最后問我愛不愛他，想到此處，我不愿再想，鼻子一酸，但還是忍住了。

“商奧，你和那個姓王的姑娘，怎么樣了？上次聽你提起過，好像阿木的葬禮上，那個站在你旁邊的那個瘦弱的女孩就是她吧。”

商奧看著我愣了一愣，緩緩開口。

“橙子她，她和我，我和她不是一路人吧。”

“唉，和我聊聊這個女孩吧，我想聽聽你和她的故事，嗯，我和阿木一樣，都喜歡聽別人講故事呢。”

商奧望向窗外，是被屋外那棵光禿禿的老樹吸引去了目光吧，思緒盤旋良久，商奧才終于緩緩開口。

“我不記得她，驕傲的她。”

“你不記得她了嗎？”

商奧沒有回答我，于是我又重新問了一遍。

“你還記得她嗎？”

“王橙子，王橙子嘛，她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呢？”

“我其實應(yīng)該是好喜歡她的，她就是是一個驕傲的月亮，皎潔，清冷，可惜我遇見她的時候真的不算恰逢其時，那時候我和楊小羊深陷在愛情的漩渦中，誰也不能自拔，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有時候竟然會覺著王橙子是個礙眼的人，再到后來一個猝不及防的晚上，那天是愚人節(jié)，我和楊小羊分開，我一直認(rèn)為我和楊小羊分開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并且深信不疑，所以我渾渾噩噩的，反應(yīng)慢到很不過不來，后來偶然遇見王橙子找到我，她抬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巴掌，這一巴掌打在臉上真的是火辣辣的疼，我忍不住想爆粗口但我忍住了，我也感謝這一巴掌讓我認(rèn)清了現(xiàn)實，并且因此我深深迷戀上了她，但是我并沒有因此忘記掉楊小羊，所以我一直在楊小羊和王橙子之間艱難掙扎，我對楊小羊的愛毋庸置疑，我非常喜歡她，但是我也不能否認(rèn)王橙子帶給我的那種感覺是楊小羊從來不曾給過我的。”

商奧說著就從兜里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煙放在嘴邊，看了看我，遲疑了一下，興許是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

“我不喜歡阿木抽煙，但是我不介意他在我面前抽。”

商奧笑了笑。

“楊小羊以前也不喜歡我抽煙，但是橙子她一點也不介意。”

“她給你的什么感覺？”

“嗯～是那種可以讓我拋開一切世俗不顧一切的感覺，當(dāng)然，這是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但是讓我和楊小羊在一塊，是不能的，楊小羊總是給我了太多羈絆，也可以說是束縛，雖然并沒有讓我感覺到有什么不舒服，我心甘情愿被她束縛住，有時候我也會想和楊小羊就這樣了，就這樣也挺好了，如果我和楊小羊沒有分開，我真想就這樣了。”

“真想忍不住說你喲，但是我還是不說了。”

我真的不能否認(rèn)，商奧這種性格，真的很不好，但是我還是不說了，畢竟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了，就像那句話所說：當(dāng)我猜到謎底，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已過去，歲月早已更換了謎題，不必再說什么給商奧徒增煩惱了。

我給商奧遞過去一個剛剛削好的蘋果，商奧擺擺手，一開始不要，在我的要求下，還是接了過去，說了聲謝謝，繼續(xù)說。

“橙子就不一樣了，橙子和我在一塊，我總是有一個想法，我想帶她去私奔，不顧及什么，什么都不走考慮，就拉著她的手，去任意的地方，只要她在，去哪里都可以，她是一只鳥，我也是一只鳥，我只想和她在一塊飛，無外乎往哪飛，這樣來看，楊小羊就像是一座孤島，在我飛累的時候我可以停下來歇息，但她永遠(yuǎn)無法和我一起飛翔。”

“沒有人可以永遠(yuǎn)高飛，也沒有人可以永遠(yuǎn)安逸，你要的，都只是她們片面的了，你只看到了橙子的灑脫，你只看到楊小羊?qū)δ愕氖`，你沒有考慮到如果橙子以后和你在一塊時間長了她會變成什么樣，是否也會變成現(xiàn)如今楊小羊的樣子，你也忘記掉了你初見楊小羊時候的歡愉，大抵這就是人的共性吧，唉，被時間漸漸消磨去了最初的心。”

“阿琳姐，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不會忘記掉楊小羊的，但是我真的喜歡橙子，楊小羊，是個好姑娘。”

“你和她的故事，可以講了嗎？”

商奧疑惑的轉(zhuǎn)過頭，過了一會。

“啊？不好意思阿琳姐，原來我還沒有開始講啊。”

我倆都笑了笑，看商奧摩挲著雙手，好像真的在回憶某些東西。

“是啊，我和橙子，沒有什么故事，那時候我總是以一種極其狼狽的的模樣去面對她，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不應(yīng)該，現(xiàn)在想來，真的是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了，從那時候，就拉開了吧，所以，沒有什么可說的。”

“依稀記的那天和橙子在一塊，偶遇到和我分開的楊小羊，她似乎精神狀態(tài)很好，起碼比和我在一塊時候好，我們兩人很有默契的擦肩而過，就當(dāng)作誰也不認(rèn)識誰，那一刻我看著身邊的橙子，忽然很想哭，因為我忽然想到以前楊小羊?qū)ξ艺f，讓我好好長大，她把她給我，她還故作兇巴巴的警告我說我可以弄丟一切東西，唯獨不能把她弄丟，可是我還是把她弄丟了，我還想到在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我騎著電瓶車后邊載著楊小羊在臨城路吹風(fēng)的情景，那時候楊小羊緊緊抱住我，她說她要嫁給我，那時候我還告訴她，等畢業(yè)后我要給她買她最喜歡的那件六百塊錢的連衣裙，她說太貴，她不要。我還記得她獨自一人坐公交車幾十公里來找我的場景，我抽了抽鼻子，回憶又一陣陣翻涌而出，我把楊小羊弄丟了，我不甘心，我不開心，我很傷心，我嘴巴一癟，馬上就要哭出來。”

“橙子看到我如此窩囊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又給我了一個巴掌，告訴我說我太廢物，和她在一塊真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轉(zhuǎn)身離去。”

我望著橙子離開的方向發(fā)呆，半晌說不上來一句話，只能靜靜的坐在原地，看一會楊小羊離開的方向，又看一會橙子離開的方向，什么也想不起來，又好像一切都在我腦中過了一遍。

“過不多會，楊小羊又回來，看到我失魂落魄一個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似乎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安慰我，都不重要了，我就靜靜的看著她再次遠(yuǎn)去，悲傷的人，總是無言，只剩嗚咽。”

“橙子再回來的時候，我自己失魂落魄的坐在路邊抽煙，眺望著漸漸落下的太陽，真的覺著就這樣吧，橙子挑釁般的嘲笑我，喲，還沒哭完呢？我不搭理她，她過來輕輕踢了我一腳，踢在我的腿上，我站起來，質(zhì)問她要干嘛，她一句話不說，銀鈴般的笑聲還是有點讓我身心愉悅，她拉著我的手來到了宋金河畔，那是3月19日，我問楊小羊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她說快了，可能就是明天，看著宋金河的水，想起上一次來這里我還是和楊小羊一塊，我不禁又有些想起楊小羊，又有些難過，可橙子好像沒看到我矯情的樣子，或者看到了根本不在意，絲毫不管我這些。”

“我看著河面上金光粼粼，橙子站在我的旁邊，我們兩個并肩而坐，河面倒映出我和橙子的臉，橙子的面容美妙絕倫，而我，相對來說，各種表情。”

“橙子告訴我說，真覺著沒意思就跳下去吧，你這個廢物，也好過在這里哭哭啼啼，也對，你還是哭哭啼啼吧，你不會不敢跳吧，還真有可能，肯定不敢跳，她嘁的一聲，扭過頭去，不在看我，我不理會她的嘲諷，也不看她，過了一會，我有些煩躁，點上一根煙向排解憂愁，卻越來越難受，我好像被橙子激怒，又好像是被自己氣到了，總覺著自己好沒用，我緊緊拉住橙子的手，這是她遠(yuǎn)遠(yuǎn)沒能料到的，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卻沒能如愿，感受到柔軟細(xì)膩，我不僅有些走神，下一刻，我毅然松開橙子的手。”

“我一個縱身，跳入河中，橙子驚訝的看著我，我不會游泳，在水里撲通撲通掙扎，依稀聽見了橙子在岸上大聲叫罵我神經(jīng)病，然后橙子跳入水中把我拽了出來。我們兩個看著渾身濕透狼狽無比的彼此，都哈哈大笑。”

“又有默契的同時停止，沉默良久，我告訴橙子，橙子，我們一起去私奔吧，去最遙遠(yuǎn)的城鎮(zhèn)，我?guī)闳プ鍪澜缟献钚腋５娜耍〕茸鱼蹲×耍粗乙谎圆话l(fā)，之后又撇了撇嘴，說剛才不應(yīng)該救我，淹死我才好，我走了走神，沒想到自己的話換來這么個回應(yīng)，我轉(zhuǎn)身又跳入河中，繼續(xù)掙扎，繼續(xù)撲騰但是橙子這次沒有來救我，我往岸上大聲叫喊，可是橙子就平靜的有些發(fā)冷，笑看一個笑話一樣看著我，真當(dāng)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橙子才下來又把我拉上去，此時的我已經(jīng)虛脫，躺在岸上一動不動，轉(zhuǎn)頭看著同樣力竭的橙子，我們接吻吧，我們不戀愛，橙子給了我一巴掌，又聽見橙子的憤怒的喊聲：你個混蛋，你再跳下去吧，最好死里面！我踉踉蹌蹌爬起來，猶豫了一下又跳進(jìn)河里，可是我真的沒有多少力氣去掙扎了，不出所料，橙子再一次把我拉了上去，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沒有力氣了，也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不停的罵我神經(jīng)病，還說我再跳一次絕對我會再救我，我信，如果我再次跳下去，她絕對不會再去救我，但是橙子想了想最還想在說什么，我期待的看向橙子，看了好久，她還是沒有說出來什么，我也笑了笑，堅信橙子說到做到，于是我平靜下來，點了一根煙。”

“后來橙子陪我在河邊坐到天黑，我們兩個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誰都沒有倔強(qiáng)的說餓，但我已經(jīng)感覺到?jīng)鲆猓铱吹匠茸右苍诎l(fā)抖，我輕輕抱起橙子，她拒絕了，堅持自己走回家，她告訴我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我把她送回家，給她倒了一杯開水，跑到樓下給她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兩人相顧無言，我就這樣離開了她家，我輕輕關(guān)上門，又聽見了她開門的動靜，我在樓底向上看，她從樓梯護(hù)欄往下看，看到我，我沒看到她是什么表情，因為她是逆著燈光，她沖我喊道：商奧你有本事在跳一次，我絕對不去救你，可是我肯定不忍心，可是我如果救不了你，我們就一塊死！而后轉(zhuǎn)身，我就聽見了門重重關(guān)上的聲音，我心底一陣觸動，想起了楊小羊的溫潤如玉，又想起來橙子剛才的話，徑直走回家去，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和楊小羊和橙子見過面。”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我感冒了，興許是昨天在宋金河畔吹的晚風(fēng)有些多，我在想王橙子是否也在和我一樣，但這都不是我所擔(dān)心的了，我走出屋門，已經(jīng)下午了，我抬頭望著天，一半渾黃，一半暗藍(lán)，云分兩邊，那時候我感覺到，我的十八歲，好像就是一陣風(fēng)。”

我不說話了，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我望著窗外發(fā)呆。

“阿琳姐。”

“阿琳姐？”

“嗯？”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