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燼沒有回答，只是反問唐卿：“卿卿很在乎她的寵愛嗎？”

唐卿恍然，笑著搖頭：“我只在乎哥哥！”

她緊緊撲在哥哥懷中，汲取著僅有的溫暖。

傍晚時，金吾衛前來，將唐卿接走。

盯著唐燼陰鷙寒冷的目光，金吾衛大將軍輕咳一聲。

“小墨王放心，咱們只是例行問話而已，不會傷到小郡主的。”

唐燼沒吭聲。

他看著唐卿被帶走，單薄瘦削的背影立在門口，久久才轉身。

此時，持風也悄悄潛入進來。

他身后，卻跟了一位身披黑袍的人。

這人緩緩向前一步，抬手，摘下斗篷的帽子。

唐燼眼瞳一縮。

“逸清夫子？”

來者，竟然是逸清！

逸清夫子微微頷首：“是我。”

唐燼的視線落在她的腿上。

逸清道：“我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金決明死后，金歌族派了其他人來治療我。”

“那，您的眼睛？”

逸清淡淡一笑：“依舊是什么都瞧不見。”

唐燼抿唇，心道：或許，可以讓李紈來看看？

“唐燼，你先看看這封信罷。”

他頷首，拆開信封閱讀。

看完后，眉頭緊緊皺起。

“南詔的暴亂，已經這般嚴重了嗎？”

持風頷首，道：“先前只是小規模暴動，不成氣候。但這幾月來，似乎有人暗中領導，他們彼此合作，相互制衡，一時之間，本地的防衛力量根本鎮壓不住。”

唐燼沉默片刻，抬眸望向逸清夫子。

女人閉著眼眸，一頭白發平添幾分冷傲。

她仿佛心有所感，道：“我希望你能過去。”

唐燼猛地捏緊信紙。

“你在宮中的事，我都有所聽聞。雖說皇帝和安親王都心向你們，可……”

“仰人鼻息，朝夕可亡。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勢力，可終究見不得光。”

唐燼沉聲問：“所以，您的意思是？”

“鎮壓南詔，組成自己的軍隊，讓所有人對你有所忌憚。”

少年陷入沉默。

逸清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卿卿。”

他唇角緊繃成一條直線。

“南詔太過危險，我不能帶著卿卿。可，普天之下，我信不過任何人。”

“若是卿卿知道，定然會傷心的。她對你一向敬重信賴，可沒料到，有一日，竟成了你的累贅。”

逸清聲音平淡。

唐燼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逸清道：“如若你擔心卿卿，不如，將她交給一個永遠都不會被威脅的人。”

“是誰？”

逸清抬手，指尖落在養心殿的方向。

她淡聲道：“太后。”

……

養心殿內。

唐卿坐在軟墊上，手里捧了杯果茶，正小口小口喝著。

唐帝坐在一旁，正給她剝核桃吃。

意料中的兇險沒有到來，反倒風平浪靜。

一時之間，唐卿心中有些疑惑。

本以為來到這里，會被太后刁難的。

不多時，太后緩步而來。

瞧見兩人其樂融融，她臉色驟然一黑。

“梁兒，你不去好好休息，在這兒做什么？”

“陪陪卿卿。下午時，她可是被嚇壞了。”

唐帝語氣極其淡然。

太后眸中閃過一絲寒意：“來人，扶皇帝下去休息。”

唐帝并未掙扎，只是從容起身，同自己的母妃對視。

“太后，朕希望您能睜開眼睛，好好看看。”

撂下這句話后，他起身離去。

太后冷笑一聲，站在唐卿面前。

唐卿放下杯子，從椅子上跳下。

然后笨拙的屈膝，一個沒站穩，摔了個屁股墩。

身旁跟著的小宮女沒忍住，噗嗤一笑。

唐卿仰臉望著太后，自暴自棄道：“太奶奶，卿卿給您問好。”

果然是沒教養的小孩。

太后冷聲道：“誰教你這樣請安的？”

唐卿慢慢站起來：“沒人教，卿卿自己學的。”

“你可知你做錯了什么事？”

“卿卿不應該去采花園的花。”

不知悔改！

太后臉色陰沉：“僅此而已？”

唐卿揚起小臉，茫然的問：“不然呢？”

“大膽！”

太后一拍桌子，怒聲道：“你害死淑妃，竟還不知錯！來人，把她給我帶下去——”

“太奶奶。”

唐卿卻極其鎮定，她問：“卿卿聽說，兩年前，有位將軍征戰沙場，榮光無數，最后卻被敵軍亂刀砍死。”

太后瞇起眼睛。

“那將軍對大陳而言極為重要，是么？”

“你說的是狄飛將軍……是。他乃是我大陳之榮耀。”

唐卿有些驚訝：“那既然如此，城中為何還會有這么多鐵鋪？”

“你什么意思？”

“狄將軍既是被亂刀砍殺，那么天下全部刀劍，不都應當被融掉嗎？”

小姑娘沒她腰高，說話的語調還帶著稚嫩的尾音。

可她神色從容，神情穩重，根本不像是個六歲小孩。

太后沉默不語。

唐卿繼續說：“若是這些刀劍不應融掉，那么便說明，刀劍無罪，有罪的，是用它的人。”

她是在暗示那一束花。

“詭辯！”太后怒道：“若不是你摘了花，放在那邊——”

太后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意識到，這句話還可以改成：“若不是打造出了刀劍，狄飛將軍就不會死了。”

可這個邏輯對么？

太后安靜下來，她垂眸，盯著眼前的小姑娘。

泰然自若，靈動，卻不狡猾，讓人生不出一分厭惡來。

小臉白白凈凈，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帶著氤氳的稚嫩。

就好像是那個女人……

片刻后，太后疲倦的捂住額頭。

“這段時間，你跟著我，哪里都不許去！”

唐卿毫不在意，笑著點了點頭。

“好的呀，太奶奶！”

身后的宮女看完這一幕，不僅咋舌。

小郡主看似懵懂，實則聰明無比，哪怕是面對太后，也泰然自若。

墨王府的這兄妹倆，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唐卿在太后身邊待了三天，無論太后如何冷眼相對，她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好像一團帶著奶香味的棉花。

任你揉圓搓扁，她都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只會乖乖握住你的手指，說：“太奶奶，你待會兒再訓斥吧。卿卿的芋頭糕要涼了。”

“冥頑不靈！”

“不知禮數！”

太后曾多次呵斥，卻從未真的讓人將她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