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案例5 周某涉嫌合同詐騙罪改判偽造印章罪
- 勝訴有道:楊律師以案釋法
- 楊培國主編
- 4959字
- 2022-05-11 17:15:09
楊云亮
一、案情簡介
河南中通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河南中通公司)是位于河南鄭州的一家主營勞務咨詢、培訓的民營企業,主要以出國勞務的咨詢和培訓業務為主。周某在2015年初經朋友介紹,與河南中通公司的一位河南籍的業務代理房×星相識。在房×星的介紹和推薦下,周某順利地拿到了河南中通公司在陜西西安的業務代理權,主要負責在陜西省西安市為河南中通公司招攬出國勞務人員。
周某拿到河南中通公司在陜西省西安市的業務代理權后,很快在西安市某區租賃了一間房屋作為辦公、營業場所,在58同城等招聘網站發布招聘信息,制作河南中通公司西安辦事處銅牌懸掛于辦公場所,并且還刻制了河南中通公司西安辦事處印章用于在開具勞務咨詢介紹費的收款收據時加蓋。
周某與河南中通公司的合作方式和主要分工為,周某負責為陜西地區招聘的出國務工的務工人員登記報名,收取報名費用。繳納費用的務工人員由周某安排送至河南中通公司,由河南中通公司負責對繳納費用的務工人員進行培訓和考核。對經培訓考核合格的勞務人員再由周某負責辦理健康證、疫苗證和護照等出國手續。出國手續辦理完畢以后,由河南中通公司負責安排出國務工。
周某收取每位報名的務工人員8000元—1萬元不等的費用,自己留存每人1000元—2000元的費用后,將剩余款項轉給了中間人房×星,由房×星從中提取一部分介紹費后,剩余費用再由房×星轉交河南中通公司。
2016年中旬,因受國際環境的影響,河南中通公司輸送出國勞務的周期拉長,致使很多已繳納費用并且考核合格的勞務人員等待較久,不能按約出國。部分勞務人員要求周某退款,情緒激動,并闖入周某辦公場所鬧事,導致周某無法正常開展業務,于是周某決定臨時歇業關門,只身一人前往鄭州找房×星協調向勞務人員退款一事。就在同時,陜西西安的勞務人員一方面通過媒體報道周某涉嫌詐騙錢財、關門跑路,另一方面向當地公安部門報案。就在周某到達鄭州后不久,在其入住的酒店附近被鄭州當地公安機關控制,周某與出國務工人員的糾紛由此進入刑事偵查程序。截至案發,周某共收取務工報名費用99余萬元。
二、公訴意見
公訴機關認為,自2015年7月,被告人周某租賃西安市區某小區房屋一間,在未取得授權的情況下,私刻印章以河南中通公司西安辦事處名義對外進行招工和勞務輸出業務。被害人陳某等72人先后到周某成立的辦事處應聘,每人繳納8000元—1萬不等的費用,共計99余萬元。其間周某向部分工人退款89000元,2016年6月周某逃匿。
被告人周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冒用公司名義以辦理勞務輸出為由,收取72人共計人民幣90余萬元后逃匿,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條第(一)項、第(四)項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合同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本案爭議焦點為:被告人周某是否構成合同詐騙罪,即被告人周某是否有虛構事實、隱瞞真相騙取他人財物的行為,以及是否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主觀故意。
三、法庭辯護
被告人周某依法不構成合同詐騙罪。
(一)被告人周某與河南中通公司之間系委托代理合同關系,被告人周某未冒用河南中通公司的名義從事招工和勞務輸出業務
2015年7月8日,被告人周某與河南中通公司簽訂《河南中通公司2015年勞務合作協議》(2015第0199號),該合作協議明確約定,雙方就合作招聘勞務人員事宜達成本協議,并且河南中通公司向被告人周某出具有《委托書》一份,受托事項中明確約定,受托人周某在授權區域內,以委托人河南中通公司的名義招收勞務人員(卷四001—007頁)。雖然偵查機關在本案審理期間前往河南中通公司調查核實該份合作協議時,河南中通公司對該份協議真實性予以否認。但在辯護人申請對其合作協議上加蓋的河南中通公司印章進行鑒定時,公訴機關卻對其印章不予鑒定。據此,辯護人認為法庭應當對《河南中通公司2015年勞務合作協議》的真實性予以確認,并作出有利于被告人的認定。
從上述協議的約定可以看出,被告人周某與河南中通公司之間系民事委托關系,不存在冒用河南中通公司名義進行招工和勞務輸出業務的情況。
(二)合同詐騙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騙取他人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在本案中,被告人周某沒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等欺騙他人的行為
首先,從報案人的報案材料、報案筆錄以及周某租賃房屋的房主文某的詢問筆錄均可以證實被告人周某對外一直是以招攬出國務工人員的名義開展業務。
其次,報案人雷某(卷三02—04)、王某(卷三10—12)、王某(卷三17—19)、楊某(卷三45—47)、程某(卷三57—59)、李某(卷三68—70)、何某(卷三88—90)、賀某(卷三98—100)、程某卷三102—104)、馬某(卷五22—25)、劉某(卷五33—35)、杜某(卷五45—47)、高某(卷五80—82)、龐某(卷五102—104)、張某(卷五110—112)、張某(卷五116—118)十六人在各自的《報案筆錄》中均陳述:“我知道河南中通公司培訓基地,因為我去河南中通公司培訓過”。報案人員某在其報案材料(卷七第23頁)中陳述:“已在河南中通公司培訓且至今未出國勞務。”報案人白某在其報案材料(卷七第26頁)中陳述:“2015年10月份,我在河南中通公司進行為期三天的培訓,至今沒有出國勞務……”,由此可見,報案人確實去河南中通公司參加過出國務工培訓,被告人周某與河南中通公司之間有辦理出國勞務業務上的合作關系。
最后,從《2016年出境工人明細》(卷四103)可以看出被告人周某對外招攬的務工人員確有從河南中通公司成功辦理出國的人員,周某確實是在與河南中通公司合作辦理勞務人員出國務工事宜;再加之卷四第15頁至第102頁都是周某招攬的出國務工人員簽署的《求職委托辦理協議》或《考培申請書》,在前述簽署的協議中均明確約定勞務人員是自愿申請參加河南中通公司的出國務工培訓考試的,因此勞務人員參加出國務工的事實與被告人對外宣傳招攬出國務工人員的事實均是一致的。
因此,辯護人認為從被害人的供述可以看出,被告人周某在辦理招聘出國務工人員的過程中沒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等欺騙他人的行為。如果公訴人認為周某存在欺騙務工人員的行為,那么河南中通公司的相關人員應是其同案犯,理應以涉嫌合同詐騙罪共同處理。但公訴人卻放縱、無視河南中通公司的相關人員的犯罪行為只認定周某涉嫌犯罪,屬于瀆職行為。
(三)從收取費用的流向或用途來看,周某對收取的務工人員的費用沒有非法占有的目的
首先,卷四第95頁、第97頁、第99頁、第101頁、第123頁至第137頁、第139頁至第144頁,是截至2016年6月2日前,周某向未能成功辦理出國勞務人員通過銀行轉賬和現金方式退還費用的轉賬憑據和現金收條。周某本人是在2016年8月16日被河南警方抓獲的。由此可見,周某在被偵查機關列為網逃并抓獲之前,一直是積極主動向未能成功辦理出國的勞務人員進行退費的。
其次,周某收取務工人員費用后,給自己留1000元—2000元不等的報名費以后,剩余的錢全部轉給了其與河南中通公司的中間人房×星,有《蘭某農行賬戶明細》(卷二75)和《銀行轉賬憑證》(卷四104—122)予以證明。可以看出,周某將收取的費用一部分通過中間人房×星轉交河南中通公司,一部分自己留存,對未成功辦理出國務工人員也逐步進行退款,只是周某退款的進程受制于河南中通公司退款的進程,部分勞務人員未能及時予以退款,并不是被告人周某要非法占為己有,所以被告人周某不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
(四)被告人周某主觀上沒有逃匿的意識,客觀上不存在逃匿的行為
鄭州市偵查機關刑事偵查卷宗的第二卷第3頁鄭州市公安局某分局的《到案經過》中記載:2016年8月15日晚上11時許,有一名網上逃犯在鄭州市某酒店附近。到案過程中,周某始終予以配合,沒有拒絕、阻礙、抗拒、逃跑行為。以及在《訊問筆錄》(卷二9—11)中,警官問周某:“你知道為什么將你帶至公安機關嗎?”周某回答:“不知道。”警官又問周某:“你來鄭州干什么?”周某回答:“我來鄭州談點生意。”再問周某:“你為什么會被鄭州市公安局某分局上報為網上逃犯?”周某回答:“不知道。”
從以上資料內容可以看出,周某是在使用自己的身份證登記入住的情況下,被偵查機關發現并被抓獲的。周某當時不知道自己涉嫌刑事犯罪并被列為網上逃犯,所以其沒有逃匿的主觀意識,也就不可能有逃匿的行為。
綜上,周某以河南中通公司名義對外招工是在被授權前提下進行的,周某沒有欺騙勞務人員、沒有非法占有勞務人員財產和逃匿等非法行為。周某與勞務人員之間系民事合同關系,雙方之間的糾紛應由民事法律關系進行調整。公訴機關認為周某已觸犯我國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條第(一)項、第(四)項之規定,證據不充分。故此,周某依法不構成合同詐騙罪。
四、法院裁決
審判機關裁判認為,被告人周某為招收出國勞務人員,收取中介費,私刻河南中通公司的印章,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八十條第二款之規定,構成偽造公司印章罪。公訴機關指控周某犯合同詐騙罪事實不清,證據不具有唯一性、排他性,不能證明被告人周某非法占有72人90余萬元的事實。被告人及辯護人關于其不構成合同詐騙罪的辯護意見理由成立,予以采納。被告人對于偽造公司印章的行為供認不諱,認罪態度好,依法對其從輕處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八十條第二款、第六十七條第三款、第五十二條及第五十三條之規定,判決被告人周某犯偽造公司印章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5000元。
五、案例評析
合同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本罪在主觀方面表現為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故意,客觀方面則表現為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等騙取他人較大財物行為,本罪侵犯的客體是經濟合同管理秩序和公私財物的所有權。一般而言包括以下五種情形:
其一,以虛構的單位或者冒用他人名義簽訂合同的;
其二,以偽造、變造、作廢的票據或者其他虛假的產權證明作為擔保的;
其三,沒有實際履行能力,以先履行小額合同或者部分履行合同的方法,誘騙對方當事人繼續簽訂和履行合同的;
其四,收受對方當事人給付的貨物、貨款、預付款或者擔保財產逃匿的;
其五,以其他方法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的。
因此,要構成合同詐騙罪,必須符合行為人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等騙取他人財物的行為,以及受害人基于錯誤認識而向行為人給付財物,行為人收到受害人給付的財物致使受害人受損的后果。
本案中,被告人周某在陜西省西安市以河南中通公司名義對外招攬務工人員系受河南中通公司的委托,并非其冒用河南中通公司名義。被告人周某招攬務工人員后把務工人員分批送往河南中通公司進行培訓和考核,更加說明被告人周某沒有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等欺騙勞務人員的行為。在收取務工人員的報名費后,被告人周某除自己留存1000元—2000元不等的費用外,其余大部分費用全部交給中間人房×星,由房×星再轉交河南中通公司。若被告人周某具有非法占有之目的,又怎會將大部分費用通過中間人轉交河南中通公司?因此,公訴機關認定被告人周某構成合同詐騙罪的證據不確實、不充分,不能證明被告人周某有合同詐騙的行為。
被告人周某在未經河南中通公司授權允許的情況下,私自刻制了河南中通公司西安辦事處印章,用于向務工人員報名費的收款收據上加蓋。關于該情節和事實被告人周某向法庭供認不諱,因此最終審判機關直接改判被告人周某犯偽造印章罪。
六、律師說法
本案的案發以及刑事責任的承擔主要是因為被告人周某在參與市場經濟活動中缺乏風險意識和法治意識。沒有意識到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市場經濟離不開法律法規的保護和引導。本案原本是可以完全避免的,第一,在河南中通公司不能及時退費導致被告人不能及時退費時,被告人不應直接關閉營業場所、不向勞務人員告知其蹤跡和歇業目的只身前往鄭州追要費用,導致勞務人員認為被告人攜款潛逃而報案。第二,在向河南中通公司支付費用時,應明確要求直接轉至河南中通公司賬戶或者在協議中明確約定河南中通公司指定收款人。由于費用的支付未明確約定,案發后中間人房×星不予出庭作證,導致本案在審理中遇到困難,并且給司法機關造成被告人有隱匿、非法占有的認識。第三,被告人周某對刑事法律的無知導致其私刻河南中通公司西安辦事處的印章使用,最終導致其被判處偽造印章罪,令人惋惜、遺憾。
因此,作為市場經濟的參與者,一定要深刻意識市場經濟法治化的必然趨勢,對法律心存敬畏,規范經濟行為,否則將阻礙市場經濟法治化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