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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燕城”,我不能擦肩而過

“燕城”,一個富有想象力的名字,但在它的后面還有兩個字——監獄,沒有人愿意非正常地走進和長期生活在其中。然而,這一特別的際遇降臨到我的生命里。既然進來,出去則由不得自己。我曾經對“監獄”產生過好奇,相信社會上的大多數人也會對“服刑生活”感興趣。因為了解不透,所以內心總是朦朧的。以前,我是在外面看里面;如今,我是在里邊看里邊;然后,我將會跳出來再一次從外面看里面……想知道“服刑生活”的滋味嗎?請跟我來。

人生中每一段旅途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自己的劇情,“燕城”有我的生活和故事。

監獄也是部分生命體的匯集處,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群體社會的一部分。既然生活在這個小社會里,就必須有其相應的文化支撐。作為服刑者,入監并沒有改變人的存活性質,但活著需要激情和勇氣。而文化則是滋生活力的土壤,是生命延續不可缺少的元素。“燕城”創建之初就確立了自己獨特的監管文化。讓每個服刑者都能體會到,在有序的生活環境背后除勞動改造之外,更加強調的是對罪犯的心理輔導和精神調理與保護,為服刑者構筑起一個良好的文化氛圍,使監獄不再是擠壓精神與肉體的場所,而是洗刷和潔凈靈魂的學堂。只要你悉心體味,無論刑期長短都能夠發現和挖掘出生命中的美好。當我們把這一切記錄下來與同行者一起詠吟,相互共勉之時;當我們在精神的魂魄處盤桓流連之中,我們將清晰地看見自己的生命還有希望,并由此尋找到新的生活出口。

注重省思、感悟與體驗是服刑生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只要你融入其中就會有新的發現,而這種發現猶如愉悅與寧靜必將成為內心的風景。看看樓前草坪上的野花:紅的、黃的、白的、藍的,它們的姿色是如此的絢美,表現得是那樣的自信。它們根本不在乎周邊樹木的高大,也從不去焦慮外界如何認定它們作為一朵小花的身份。它們在綻放自賞的同時,也將色彩帶給了我們,把生命也融進了自然。

我從這片野花的身上讀懂了自信,同時也感受到了美妙。而這種美妙,常常可以幫助我打開想象的空間,并點燃自己的靈魂。花雖然微小,但也蘊涵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其實,在非常的環境中,我們無需對現實的生活進行定義,態度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看待生命的視角來自于態度,而態度直接影響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方式將產生非一樣的結果,改變命運也必將隨之而至。

讓我們一起走近花草,穿行于柳樹之間,翹望枝杈上喜鵲搭建的巢穴,留意廠區墻邊的翠竹,在藍天白云之下開荒種地、插秧育苗,觀察羊群在吃草時是那般地專注,雞鴨嬉鬧時又是如此地歡愉……從中使自己重新感受到生活與生命的原始意味,并將自然與人文、過去與未來、現實與超現實融合在一起……

有言道:“鐵打的監獄,流水的服刑者”。“燕城”建立至今已經十個年頭,在此期間我曾伴隨著走過。每一年我都能看到身邊的人邁出高墻的大門。遠望他們的背影,很想說些什么,但他們聽不到。為此,我寫了一篇《背影》的短文寄語異國他鄉。當自己抬頭轉身之時,又迎來新面孔的人。這一出一進演繹著時間的運轉和不同人生狀態的改變。

服刑人員入監,通常先進行教育以規范其行為。比較多地強調“認罪、悔罪、深挖犯罪根源”等。這些嚴肅而硬性的措施固然是重要的,但是人本身不是“流體”,不像水一樣注入模中經低溫而改變形態并與模型一樣。可是人的本性又恰似流體,如同冰塊一樣,在零度以上會自然融化,還其原來的模樣(形態)。因此,我認為水清而凈則最為重要,至于是冰還是又變成流體的形態,那就順其自然了。所以倘若能換一個視角去體察和思考生命,那么,我們就能用平靜的心去面對生活中的每一種變化,同時也會留出更多的時間面對活著的自己與家人。能平靜,才能真正做到自省。過程之中多問一問自己:如何度過這段服刑時光?如何待刑滿釋放以后面對外面的世界?如何面對自己的親人并開啟新的生活?當你慢慢地對這些問題真的想清楚之后,自然就會對“為什么自己走到如此地步”有更深刻地認識,而并非僅僅停留在浮表層面上的改造。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卻很難在短時間之內作出明確的回答。

思想上的更新和行為上的徹底改變需要長時期對意識進行不斷地修正和執行,并階段性地提升心靈的高度,而非一種強制手段或擠壓模式所能及的。

當人的精神受到擠壓的時候,你感覺前方的路總是狹窄的。但釋放心靈之后,你的生活形式雖然還在,可腳下的路卻變得寬廣而遼闊。

五月的夜晚,窗外彌散著清香,躺在床上又讓我想起陽光下那些紅、白、黃、藍的花朵和穿梭在花朵之間的蜂蝶。

翌日醒來,監舍的門鎖被管理者依次打開。這似乎在我的心中成了一種祈禱的方式。這時太陽的光輝又重新鋪灑在院落、鋼網、雞舍和菜地上……食堂頂上的炊煙裊裊升起,混合著露靄,偶爾傳來的鳥鳴與雞叫,悠揚而婉轉,將一個清晨的“燕城”裝扮得迷幻起來。一天的清晨就在夢一般的景致中開始了。

“燕城”的生活遠離世間的喧鬧,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而有思考的人生是不一樣的。生命中的孤寂與苦澀、磨礪與艱辛,在服刑的過程里能集中地表現出來。然而,你內心的成長與改變,歡愉與喜樂也都由“燕城”的院落所見證和承載,包括那些花草和頭頂上的天空,同時也伴隨著許許多多的人和事。

終有一天,我也會走出這座院落的高墻,也會為同行的人留下背影。但與“燕城”絕不是擦肩而過,自己一定會帶走些什么或者留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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