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聽說在那個早晨結束之后,他其實并沒有撐多久,僅僅只是又活了一周。他一直堅持到了那個橘黃色的傍晚。當有些寒冷的夕陽消失的時候,死神帶走了他的靈魂。除了季節特有的寒冷之外,我想哪天的傍晚一定還有什么其他的東西纏繞在所有有關的人的心上,讓他們覺得溫暖。因為在他們對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們的語氣和表情里都沒有過多的悲傷。我身邊的人說當他們去探望他的時候,在命運寬容的那一周里,他幾乎總是會被不同程度的痛苦纏繞,當聽到這里的時候,我無法將自己印象里的他和他們所描述的他重合到一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我合租的時候在忍耐,只是反正無論如何,在那一周里所承擔的東西都本來應該和他沒有關系才對。可是當他看上去沒有那么痛苦的時候,他看起來就會像曾經那個普通的大學生一樣看書,打游戲,聊天。陳未添媽媽說這些都和我當初大學畢業那段時間去看他時候差不多。但是我卻無法想象當時的自己會在見了他之后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以及他的表情會是什么樣的。是否有些生氣和抱怨?語氣里是否多少帶著一些情緒?
就像是兌現承諾一樣,我所有的機會也在那次之后全部失去了。當我變回現在的自己回到那間有些空洞的公寓的時候,我還躺在客廳寒冷又柔軟的沙發上。時間也還是在那天早晨,我的手臂酸痛的很厲害,除了幾滴已經沾濕了剛剛腦袋躺在的地方的眼淚,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看著明顯沒有什么變化的房間,感受著周圍空氣里的寒冷,大腦一片空白,我就那樣呆呆地在沙發上坐了一個小時。在那天之后我偶爾就會有一種那天發生的那一切只不過是大腦給我的一劑安慰劑而產生的效果的錯覺。
在回來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一個人趕在還沒有什么人的時候來到那家零售店,但是售貨員卻不是之前看見的那個看起來精神的大媽,也沒有在它的后面的那條小巷里邊找到那個流浪者,這個時候我才記起來以前哪里應該是沒有小巷的。真的就像夢一樣,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就像錯覺一樣。可是只有一件事反復刺激著我的神經來讓我保持清醒——那就是我吃下的那些肉片在我的味蕾上留下的破壞還在,我相信,味覺是不會騙人的。
之后我去找了陳未添的其它熟人來訓詢問情況。在知道陳未添的消息的之后我常常會感到悲傷,我知道這份傷感和他的離世無關,但是我卻不明白自己又在為了什么而悲傷。也可能,那只是一份有些沉重的思念而已。我沒有他僥幸活下來的那部分的記憶,所有發生改變的我所沒有見過的部分都沒有。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可是我既沒有再做過和那個人有關的夢,也沒有再碰見過和他神似的人。我又想起他和我所想象的幾乎一樣,那種他不存在的感覺就變得更加牢固了一些。
我常常會在夜深的時候庸人自擾——我會后悔讓陳未添承受了一周本來應該不會承受的痛苦嗎?但是當我抱著一些愧疚的感情見到叔叔阿姨的時候,他們的臉上寫著溫暖的表情。在那間普通的房間里,在這間幾乎可以看的到大小的房間里卻沒有我想象的空洞和寂寞。我緊繃的神經也似乎獲得了些安慰,才能覺得自己的做法可能是對的。我從他們的只言片語里大概了解到了有關陳未添那位在外留學的哥哥的情況,他好像今年六月就會回來。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阿姨看著我的臉說——
“謝謝你給了他繼續生活的希望,雖然只有七個日出日落,但我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那個人所問的問題一直留在我心里,我會在夢中和偶爾發呆的時候看到它。
自那以后一直到了現在,我已經在事業上獲得了自己的成就。在那段很小的時間里的經歷卻給了我在職場里與人交流的巨大勇氣。我才終于明白,那個神奇的人一直所問的那個問題。
原來我的出發點一直都是錯的,他問的人始終是我,而不是陳未添。
我也終于發覺,在那段有些虛幻的時間里得到拯救的人其實是我。
“我的朋友在嚴冬里離世,我希望他的軀體不再灼痛,我希望他的靈魂不再寒冷”
我之后在抽屜里發現了那頁保存著的悼詞,而那句在他的追悼會上我所朗誦過的一句追悼詞一直被我銘記到了現在,并且記在了某個地方。我之后會時常注意地看著那個零售店以及它后面的那條小巷,也偶爾會在沒人的時候經過那條小巷。我在尋找那個人只是為了一個答案。他所反復重復的問題我早就已經解開,但是我還有其它的疑問,那是屬于我,同樣也是屬于我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