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76章 一百六回:瓜洲渡妙尼施勸懲 玄墓山情僧注色空(一)

話說文花以色事人,強顏歡笑,五內酸楚。一曲方罷,不意見著巧姐,唬了一愣,撫琴復歌:

攪柔腸離恨病相兼,重聚首佳期卦怎占?豫章城開了座相思店。悶勾肆兒逐日添,愁行貨頓塌在眉尖。

嚴篙稱心快意,提籠架鳥,哼個現學的小曲,出去尋幽看景去了。文花得便兒問了來由,嘆道:“你比我命還苦,狠舅奸兄,不念人倫!”巧姐哭了,趴西窗尋看王家沖,泣喚“姥姥”,道:“我不要在這里,姥姥救我。”

文花真心勸他:“巧姑娘,這話放在心里,別叫外人聽見。人前你且裝個丫頭,掩人耳目,人后,姐姐還把你當小姐。”巧姐聽了,轉身撲在文花懷里,抽抽搭搭的泣個不住。文花攬了他撫慰:“別怕,有姐姐在前頭擋著。”

魚往深處走,人往恩處走,巧姐念著姥姥,常往姥姥身邊去,來了就不大很情愿回去,劉姥姥猜著了,便也掛著他。記著有日子沒見巧姐了,這日入祠撣去飛塵,上香供水拜了,從茗玉祠出來,一徑兒便去望王舅母。

間道上遇見一輛驢車,側身正避讓,小紅掀簾子喚“姥姥”,問:“姥姥這是去那里,可見了巧姑娘?”因把王仁家的話說了,劉姥姥一聽,忙道:“壞了,別是把劉家沖認作王家沖,走錯了路罷。我趕快去問問娘家侄子。”說了就走,小紅忙把他喚上車,送他問去。

奔波幾日,賈蕓打聽的八九不離十,道:“熟鬼害熟人,不出意外,就是霍拐子的家奴干的。先在嚴氏家廟,如今到了錦香院。還好,跟從前東府的文化在一起。大奶奶是財主,我去借錢贖巧姐,才張口,他就訴苦訴的不了!說蘭哥兒在學里吃不飽,穿不暖,沒的打學正教諭的嘴,叫人明里暗里看輕了去。韶韶刀刀,也如當日嫡親的舅舅絕我告貸一般!倪二哥非親非故,見一次救一次,去歲不是他和結義的兄弟王短腿舍命相救,寶叔也不能從瓜州平安回來。”

小紅道:“埋怨也無益,二奶奶是巧姑娘的娘,在日待我,也如寶叔待你似的。再怎么著,也得把巧小姐從火坑里救出來。你勞乏了,且歇歇,我去瞧瞧爹娘就來。”

賈蕓知他去意,心敬賢妻之德。自打茶壺里倒了一碗茶,心頭只想著還往那里湊銀子,竟忘了動手吃。一時端起茶碗來,就聽見門外腳步響,心說娘子回來了,出門一看,卻是劉姥姥扶著板兒顛顛的走在院子里。

林之孝賣了寄在鋪子里的一副棺材,王狗兒賣了七八畝搶手的水田,寶釵典了頭面首飾,眾人拾柴,湊齊了贖了出來。巧姐不離姥姥,還要跟了姥姥去王家沖住幾日,寶釵笑道:“姥姥一家子為了報你爹娘的恩,賣田賣地,你去了,也要報姥姥的恩。姥姥上了年歲,多陪姥姥說話解悶兒,就是孝敬了,別還和小時似的,見了板兒,就成了野小子了。”巧姐一一答應了,拜別寶嬸,哥哥姐姐的隨了板兒去。

王夫人久病在床,添了新病,看其光景,不知熬得過熬不過這一冬去。久病床前無孝子,趙姨娘早晚去請邢夫人的安,各念各的老爺,各嘆各的苦命。寶釵后慮而憂,自問:“不知寶玉在那里,可能回來送老。”說時,不覺又癡了。癡坐半宿,不知坐等何人。麝月鶯兒心下明白,都盼寶玉早日回來。

寶玉這一年道聽途說,捕風捉影,居無定所,輾轉南北。聽個游方的尼姑說一個男扮女裝的尼姑,猜是妙玉,掉頭往北追至柳口,一無蹤跡。正惆悵,遇見衛府遣散的一個小廝,打聽得衛家男丁凋敝,在京立不住,歸往原籍去了。寶玉當下面北磕了頭,遙拜了母親,就要去追尋。可惜那家人不知底細,只知道一個宿州,茗煙陪著二爺,盤桓問尋了三兩個月,也未找見衛府。

寶玉因疑是把蘇州錯聽或是訛傳成了宿州,改道便往蘇州去。茗煙道:“二爺,史宬原是蘇州府的長洲令,目今調任瓜州令,閻王走了,小鬼還在那里。”

寶玉笑道:“我不便守著母親,是怕母親,還有寶姐姐,見著我揪心。不以物役心,則物鏡與我無尤矣。都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躲什么來?林妹妹的墓在玄墓山,玄墓山上的蟠香寺是妙玉早年出家之處,云妹妹知道林妹妹埋香之地在彼,或許也往那里去。為他三個,何惜我一身?”

未出宿州地界,天降大雪,連日不開。茗煙身圍破氈,頂風冒雪走在前頭,替二爺遮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斜陽西照,尋不見人家,覓不見寺廟,茗煙暗自著急。眼見二爺陷在雪里,拔不動腿子,坐到雪山,挖出爺的靴子,扶他坐下。抱入懷里,脫下靴子,解懷要焐主子那腳。

寶玉把腳一縮,作色道:“仔細冒感了風寒!”茗煙嘻笑著指了那棵老槐樹,道:“奴才命賤,像那槐樹,爺是那松柏,生來尊貴。這一年,爺缺衣少食,擔驚受凍,磨破了腳板皮,二爺把一輩子沒吃過的苦,都吃盡了。但凡爺活著,小的死了也樂意。爺若有個好歹,奴才就是不死,也沒臉再見北邊的人。我許過小蕓大爺,叫他告訴寶二奶奶,‘只要茗煙在,爺就少不了一根手指頭。’”

說時,倒了靴里進的雪,與寶玉穿上。寶玉自倒了那一只,道:“眾生平等,沒有二十四個月生下的。上人下人,男兒女兒,都是天然所生,天然所育;別分貴賤,不是天道,卻是人道中的霸道與邪道!從今往后,我只換你茗煙,你也只喚我的小名兒就是。”茗煙道:“打死不敢,喚了這些年的爺,爺叫我改口,比殺奴才的頭還難些呢。”寶玉動手穿了靴,茗煙扶他起了身,望前頭一道:“轉過山坳,就該有人家了。”寶玉便隨他走來。

山重路復,不見人煙,寶玉這下著實是走不動了,坐地喘息。茗煙團了雪來,焐化了,淋在竹筒里,伺候寶玉吃了一口,道:“天無絕人之路,地下冷,爺再往前走走——不該有個村,也該有個廟了。”說時,只聽得“嘎”的一聲,一只老鴰盤旋飛下來,鉆在那雪里掏弄,叼出什么啄食。

茗煙奔跑來看,見是豆腐皮的切兒,花黃菜的條兒。雪丘下面埋著小小的一座土地廟,想是雪前有人來祭過土地。茗煙饑腸轆轆,扒拉扒拉,找出一個飯團。懷里貼肉焐軟了,唬走鳥雀,打鳥嘴里搶得菜肴,包了奉與寶玉。寶玉一搣兩半,茗煙只得陪他吃了。

再行一二里,入夜無月,模糊不見道路。寶玉一腳踩空,一骨碌滾在坎下。茗煙放身一滑,趕到身邊,詢問傷著沒有,寶玉道:“手腳無礙,只是不得勁兒,到底乏了。天似穹廬,雪如被褥,就在這里安歇罷。”茗煙道是,替他圍起氈子,守著寶玉打盹兒。及至聽見寶玉鼾聲,自掐了一把,齜牙直至痛清醒了。手把竹杖,四下里走動上夜,防這荒山野嶺有虎豹熊羆出沒。

次日午錯時分,懷遠城在望。茗煙素來機警,獨去哨探了來,把寶玉引入林中,告訴道:“城門兩邊張貼了海捕文書,妙玉畫的止有七八分像;爺的畫像,像到十分!下面各蓋了一個大印,我照葫蘆畫給爺認認,看是什么。”說時拿手指在雪地上畫出來,寶玉認來道:“這是篆書的‘金陵府’,這是隸書的‘瓜州縣’,分別是州府的官印。”

茗煙不忿,“明明這是還遠城,不是金陵城,也不是瓜州城,誰許他們狗拿耗子了?”寶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王法還能分州別縣?我們不進去就是了。”主仆二人回歸原野,但尋寺觀尋食過夜。

這日繞過官家莊,入來一座破廟。里面并無僧人,止有叔侄搭檔的兩個更夫在烤火等更。火上架著吊子燒水,旁邊烤著半缽酸齏。那侄兒拿手捏了一撮吃了,嘆向茗煙:“俺叔父病了,等會子我一人去打更巡夜,入戶討些吃食救叔父。我去后,還勞二位客官看護看護家叔。我瞧二位氣色,也是凍餓所致,討得吃喝回來,必分食以謝。”

那叔父臉上燒的紅燈籠似的,巴巴望著茗煙道:“更夫規矩是兩人一組,一人敲鑼,一人打梆,聽來才是‘篤篤’加‘咣咣’。官員外和袁老爺若聽著不像,我叔侄這百家飯就吃不成了。如今做乞丐也沒處討去,打著梆子做幌子,還能討些,所以才作了這行當。你們兩個,我看他白面書生的,是爺,你就去圓圓拐子,替我侄兒敲個鑼罷,就便吃些來,也便宜些。”

茗煙得了吃食,趕前歸來,不見寶玉,那得病的更夫也不見了,心中大駭,“莫非中了他們調虎離山的毒計了?”尋著地上腳印找來,到的竟然是懷遠縣衙的大牢!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汝州市| 石城县| 镇安县| 桓台县| 华亭县| 喀喇沁旗| 广汉市| 江川县| 绥化市| 通州区| 甘洛县| 阜南县| 楚雄市| 无锡市| 玉林市| 五家渠市| 淅川县| 曲周县| 宁陕县| 乐平市| 安丘市| 上饶县| 汉寿县| 双峰县| 金沙县| 伊春市| 龙井市| 大港区| 藁城市| 北碚区| 五峰| 化隆| 德惠市| 香港| 红安县| 大连市| 武乡县| 安远县| 武强县| 台前县| 惠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