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個周五，市圖書館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

林婉踮起腳尖，將最后一張講座海報貼在玻璃門上。燙金的標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企業社會責任與青少年教育發展》——特邀主講人：陳氏集團總裁陳梓言

她的指尖在海報邊緣輕輕撫過，心跳不自覺地加快。這是她第一次，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參與陳梓言出席的活動。

“婉婉！”方岑秋從身后蹦出來，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我爸剛告訴我陳總要來講座！天啊，你們倆這是什么奇妙的緣分！”

林婉低頭整理手中的簽到表：“只是工作而已……”

“才不是！”方岑秋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聽說陳總很少參加這種講座，這次破例，肯定是因為——”

“因為圖書館的兒童閱覽區剛引進了陳氏基金會捐贈的繪本。”林婉迅速打斷她，語氣平靜，“李阿姨說這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

“好吧好吧，才不是因為被資助的優秀學生?！狈结镎Ａ苏Ｑ郏旖堑男σ鈪s更深了。

陳氏集團總部，總裁辦公室。

“推掉。”陳梓言頭也不抬地簽著文件，“這種宣傳活動讓公關部去?！?

趙總助猶豫了一下：“這次活動是在林小姐兼職的圖書館?！?

鋼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暈。陳梓言想起上周鐘點工王姨發來的消息——早上六點去補生活用品時發現林婉許是又學習到深夜，不知不覺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安排車?！彼仙衔募A，語氣平淡，助理剛要退出，又被他叫住：“等等?！?

陳梓言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是周明遠近期接觸的客戶名單。被挖走的客戶一點點被他聯絡回來以后，周明遠一直上躥下跳，但最近卻突然安靜下來。

“周明遠最近有什么動靜？”

“暫時沒有?！敝頁u頭。

陳梓言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眼神微沉：“盯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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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十足的圖書館報告廳里，陳梓言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平穩、清晰，帶著一種慣常的、令人信服的力量。他站在臺上，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一絲不茍的西裝勾勒出肩線。臺下黑壓壓一片，眼神里混雜著求知與對臺上這位年輕成功者的好奇與仰望。

林婉站在報告廳側后方靠近出口的陰影里，背脊挺得筆直。她穿著圖書館統一的深藍色工作馬甲，里面是洗得發白的棉布襯衫，懷里抱著幾本需要歸位的厚重精裝書。她的位置并不起眼，卻能清晰地看到臺上那個掌控著全場注意力的男人。他的每一個手勢，每一次恰到好處的停頓，都透著一種林婉無法企及的從容與高度。她看著他，眼神專注得像在解一道復雜的幾何題，里面藏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厘清的、沉甸甸的東西。

他偶爾掃視全場，目光似乎在她這個角落有過極其短暫的停留，快得像錯覺。林婉的心跳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隨即抱緊了懷里的書，硬質的書角硌著她的手臂，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微沉淀下去。

講座很成功。當陳梓言微微欠身，說出“謝謝大家”時，潮水般的掌聲瞬間涌起，填滿了整個空間。學生們涌向講臺，將他圍住，爭相提問或試圖遞上名片。林婉立刻低下頭，抱著書轉身，像一尾靈活的魚，悄無聲息地滑出了報告廳的側門，匯入安靜得多的圖書館主閱覽區。她需要把這些書送回古籍修復區旁邊那個僻靜的書架。

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干燥而微帶塵土的氣息。她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把最上面一本厚如磚頭的《地方志考略》推進書架頂層的空位。剛松了口氣，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處理完公眾場合后的松弛。

“結束了？”

林婉猛地轉身，懷里的書差點滑落。陳梓言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攏在書架和他之間形成的狹窄空間里。他脫了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只穿著挺括的白襯衫，領帶也松了些。沒有了臺上那種無形的距離感，離得近了，林婉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的氣息，清冽又帶著壓迫感。

“陳…陳先生？”林婉的聲音有些發緊，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輕輕抵在了冰涼的書架上。她飛快地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些聽講座的人沒有跟過來。

“嗯，”陳梓言應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確認什么。那眼神很深，像在透過她看別的東西。他頓了頓，語氣很自然地說：“待會兒一起走？順路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林婉幾乎是脫口而出，手指下意識地摳緊了書脊粗糙的布面，“我…我還沒到下班時間，而且，還要整理完這些區域?！彼w快地指了指旁邊還堆著幾本書的小推車。

陳梓言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對她的推拒有些不解，但并未堅持。“也好?！彼囊暰€移開，落在她頭頂，那里有一縷不聽話的碎發，大概是剛才踮腳放書時蹭出來的，翹著一個小小的弧度。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林婉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就在她以為他要說些什么時，陳梓言的手抬了起來。那只骨節分明、在談判桌上指點過上百萬項目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頭頂。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非常輕緩地揉了一下。動作很短暫，一觸即離，快得像一個錯覺。但林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涌上了頭頂，耳朵里嗡的一聲，臉頰燙得驚人。她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感覺到那只手留下的、揮之不去的溫度和觸感。

“頭發亂了?！彼偷偷卣f了一句，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被閱覽區遠處傳來的翻書聲掩蓋。可林婉聽得清清楚楚。緊接著，那聲音里似乎摻雜了一點別的、更模糊的東西，像被風吹散的嘆息，飄進她的耳朵：“你跟萱萱真的有點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