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以頭為器煊武功,風卷草原生多心
- 吾乃大單于
- 墨茗憂傷
- 3320字
- 2023-08-14 22:08:12
秋末,處理好部族事的塔塔召集諸部,準備帶領月氏主力向中上游牧場進兵,月氏王庭想嘗試著奪取伊列水河谷的主動權。
月氏騎兵突襲匈奴營地,搶奪牛羊馬匹,開啟了今年的秋獵序幕。
塔塔在馬背上望著四散逃命的匈奴騎兵,在月氏高層眼中,沒有金帳主力在一旁虎視眈眈,稽粥帶領的這些小娃娃,尚處在稚嫩之中。
已經(jīng)胡子花白的直支都恩拔很久沒有這么興奮了,指著戰(zhàn)場上馳騁的騎兵,笑得像一個孩子。
直支都恩拔大笑道:“大王,咱們贏了!
您就讓老臣領兵打頭,咱們一鼓作氣,打回河西去!”
塔塔自然知道打到河西不可能,但被匈奴逼著如喪家犬般多年,誰心里又沒些火氣。
他亦不愿意拂了老將的心,按道理直支都恩拔到了這個年紀,已經(jīng)不再能擔任前鋒勇將了。
塔塔笑道:“當年張式給本王講過一個趙國的故事,問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老將軍可要給兒郎們帶個好頭。”
直支都恩拔哪里聽過什么廉頗,只要有仗打,打匈奴就好,他趕忙扶胸一禮,拍馬而出,帶領月氏騎兵加入到了這場圍獵之中。
望著依舊矯健的直支都恩拔,塔塔不禁嘆道:“國運艱難,匈奴已經(jīng)兒郎撐前,而我月氏卻只能讓老將學那廉頗事了。”
納氏干面露肅然,道:“匈奴幾次三番驅(qū)逐我月氏,從河西遷出來開始算,我們只在伊列水安穩(wěn)渡過了十余年。
年輕一輩大多出生在遠徙途中,女人們得不到穩(wěn)定保護,在路上因生產(chǎn)而死者不計其數(shù),人在兒馬子時吃不到奶,后面想要補就難了。
大王,王庭還是應該為部族找一個沒有匈奴人的地方,好好休養(yǎng),而不是繼續(xù)尋戰(zhàn)。”
塔塔頷首,道:“本王知道上次派你選人西遷,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少地方,但此時部族內(nèi)部的大多數(shù)人,皆想繼續(xù)在伊列水流域放牧,我雖為王,但也不能強壓貴族民心。
此次冒頓東歸,從漠北到伊列水千里之遙,匈奴金帳主力集結(jié)、往來定生不便,這是一個不小的機會。
再說,新服金帳的西域諸國也不會甘心助匈奴擊我。
只要我們在伊列水打出幾場勝仗,甚至將匈奴人趕出伊列水,西域諸國不會無動于衷,到時候我一國難反天,但多國就未必了。”
納氏干沉默不語。
塔塔其實還有另一個顧慮,作為從河西走出來的部族,僥幸活下來的中老一輩難免思鄉(xiāng),而他們又往往是部族內(nèi)的肱骨。
老一輩像直支都恩拔他們,都想著在有生之年,能帶月氏重回河西,此時月氏直接放棄伊列水,必然阻力重重。
屆時西域諸國盡皆倒向匈奴,經(jīng)過金帳整合的西域,到時候大月氏怕是連西域都沒能力打進來了,更何談重歸河西。
這一退,就是部族永遠難以東歸了。
塔塔拍了拍納氏干,道:“本王帶大軍先進,你代本王管理好湖西的部族,天神會幫我們戰(zhàn)勝匈奴的。”
納氏干見塔塔心意已決,遂扶胸應諾。
塔塔跳上戰(zhàn)馬,笑道:“納氏干,還記得你們貴霜部的冥澤嗎?
本王夢中還念著綿延的祁連山呢,不要放棄希望,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在部族老弱的目送下,塔塔帶領月氏大軍直撲戰(zhàn)場。
每名月氏騎士似乎都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每向東進一步,大軍士氣蹭蹭暴漲。
面對月氏騎兵的瘋狂進攻,匈奴騎兵難以招架,這令塔塔在伊列水下游連戰(zhàn)連勝,匈奴的下游牧場全面丟失。
期間塔塔并非沒有懷疑過是匈奴人故意在示弱誘敵,但接連贏下來,稽粥似乎就是屢敗屢戰(zhàn)。
在勝利的接連鼓舞下,塔塔率領月氏主力全面吃掉下游牧場后,趁勢進攻中游牧場,大軍依舊是勢如破竹,再勝兩場。
就在塔塔以為月氏將要一鼓作氣,將匈奴驅(qū)逐出伊列水流域時,在一場突來的暴雨過后,伊列水上游洪水襲來,將沿河布置的月氏大營盡數(shù)沖毀,面對山川洪水之力,人的力量盡顯渺小。
塔塔令諸部奔逃,妄圖挽回損失,但無奈事倍功半。
直支都恩拔所率的前鋒大軍最先被洪水沖垮,絕難有人幸存。
就連塔塔也被洪水沖亂親軍,僥幸在亂流中被戰(zhàn)馬馱著逃到了一個山丘上,渾身濕透的塔塔環(huán)顧四周,滔滔洪水將他的一切盡毀眼前。
淅瀝瀝的雨中,雨水順著稽粥和獵驕靡的盔甲流下,在高處二人眺望著河谷一片澤國,月氏營地盡沒水中,此刻他們知道這一戰(zhàn)已經(jīng)贏了。
在稽粥身后,匈奴的左賢王部、烏孫部、西域諸國聯(lián)軍,以及稽粥借來的南北兩道精銳騎兵分布左右,騎士們靜立在雨中,最大限度的保存著戰(zhàn)馬身上的熱量,只為等一聲令下,必定動如脫兔。
為了應對水退后的臨時河流,稽粥特意從焉耆盆地調(diào)集了數(shù)千善游的焉耆馬,令熟悉水性的焉耆人駕馭,作為大軍的聯(lián)絡哨騎和進攻箭頭。
數(shù)百大宛馬上是全副武裝的左賢王親兵,他們執(zhí)掌帥旗,引領大軍攻伐,為了此役稽粥可謂傾其所有。
攣鞮產(chǎn)從泥濘中打馬走來,馬鞭上還滴著水珠,一落馬便扶胸稟報道:“左賢王,上游的堤壩已經(jīng)全部砸開,洪水肆虐,中游河段的月氏王庭首當其沖,下游的五大部營地相對靠后,情況會好一些。
經(jīng)過大水這一沖,大月氏人再無戰(zhàn)心,諸部四散,左賢王下令吧。”
稽粥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冷聲道:“命令各部放掉月氏五大部,著重進攻大月氏的王庭本部,這次本王定要塔塔老王的腦袋!”
“諾。”
霎時鼓號皆起,諸軍雷動,匈奴大軍冒雨而進,水中舟船相連,兩岸騎兵速進,一起殺奔下游。
在滾滾黃湯退去后,塔塔所在的山丘宛如大海中飄零的殘葉,脆弱不堪。
隨著水位稍稍退去,面對滔天洪水后的月氏人哀嚎不絕。
在大水的沖擊下,塔塔周遭只余五六親衛(wèi),其余大軍盡數(shù)被洪水沖散,巨大的打擊徹底擊碎了他的王者之心。
面對逐漸平靜下來的洪流,能看見上游水天相接處百余小舟襲來,塔塔知道不會有人來救他了。
環(huán)顧周遭,他帶領月氏西遷十余年的第二家鄉(xiāng)被洪流沖毀,崩潰的塔塔淚流滿面,仰天急呼道:“蒼天啊,你是要拋棄我大月氏人了嗎?”
周遭的月氏人聞言,無不淚下。
望著遠處襲來的匈奴大軍,帶著滿腔不甘,塔塔收回目光,他環(huán)顧四周,對著的親衛(wèi)們說道:“你們已經(jīng)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拿著本王的頭顱活命去吧。”
話罷,塔塔拔出腰劍,自刎而亡。
“大王....”
親衛(wèi)們跪倒在塔塔的尸體旁痛哭流涕,幾人七手八腳的將頭顱歸位,決絕的拔出腰間短刀自殉,片刻小丘上歸于寂靜,只余風聲。
片刻,塔塔的尸體被攣鞮產(chǎn)乘舟找到,經(jīng)過塞人俘虜確認無誤后,向王帳報捷。
稽粥得信后大喜,在貴族們的一致要求下,他下令以獵頭習俗將塔塔的頭顱制成酒器,送往漠北單于庭報捷。
因為匈奴大軍緊盯著王庭部的緣故,湖西草場的納氏干有了些許喘息的機會,他帶著部族拋棄輜重,倉皇向西而去。
部族遷移的隊尾,納氏干望著伊列水久久難言,下游草場已經(jīng)百川爭流,上游河谷的結(jié)局不難猜測。
他懷中抱緊了塔塔的幼子,孩子尚不知道父親永遠的離去。
“大相,后軍哨騎發(fā)現(xiàn)了匈奴人的前軍斥候。”
納氏干點了點頭,扯動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他眼角余淚,知道那個帶領他們前進的王,永遠不會回來了。
......
漠北單于庭。
金帳內(nèi),冒頓見到了酒器,他明白經(jīng)過稽粥對月氏王庭部的重創(chuàng),剩余的月氏人將成一堆散沙,絕難再對匈奴的西境造成任何威脅。
見兒子立此大功,冒頓給了稽粥最隆重的禮遇,獵頭酒器被傳閱四方,它煊赫著左賢王的武功,一時間金帳對稽粥的贊譽達到頂峰。
冒頓下令,召回稽粥,令他參加來年的秋祭。
就在貴族們紛紛猜測單于的用意時,惜月的帳中卻是一片悲戚,她無所爭,卻難阻家國覆亡,兄長命喪戰(zhàn)場。
紅著眼的惜月?lián)崦鴥鹤恿_姑比臉龐,道:“以前母親告訴你不要與稽粥爭,今日母親才明白身在單于庭,不爭就活不下去,母親再也不勸你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面對母親的變化,羅姑比略微有些受寵若驚,他點了點頭,偌大的帝國,總有反對稽粥的人,他們就是自己天然的盟友。
大閼氏帳,劉恬走進來對著胡笙搖了搖頭,輕聲道:“惜月閼氏拒絕了我的求見。”
胡笙苦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劉恬坐下來,說道:“她此刻必然是恨意難消,那月氏王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稽粥這次卻是少了圓滑,他本可以不將頭顱制成酒器,給月氏王一個體面。
誰料這孩子居然在貴族們的攛掇下毀壞尸首,壞了貴族們間墨守的規(guī)矩,讓故人成了他夸耀的工具。”
早就沒了主意的劉恬有些焦急的問道:“這可怎么辦?”
胡笙用手安撫了下她,緩緩道:“我倒是不怕跟惜月成仇,畢竟他們兩兄弟本就不睦,現(xiàn)在我更擔心的是大單于那邊,稽粥已經(jīng)封無可封了。”
劉恬詫異道:“不會吧,大單于這兩天很高興,還給孩子們賞了禮物。”
胡笙望著金帳的方向,道:“當年單于練成強軍,先單于也是很高興,但若是先單于早上一步,結(jié)局便不同了。”
單于如何登位的,這是單于庭的禁忌,劉恬自然也聽過風聲,心中更怕了。
“這....”
胡笙似乎有了抉擇,道:“你取筆來,我要囑咐稽粥幾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