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芳看了看坐著的椅子,抬起頭,一只腳正在眼前的桌子上晃個不停,和尚二十幾歲,西裝革履,目光清澈,帶著淡笑,書名《誰愿意為你守護》。
她看了看周邊,這是一個半圓形的室內,與地面齊平,正建設在院子的菜地之上,塑料大棚和白菜等種植物不知去了哪里。
幾千本書籍靠墻擺滿了室內,身后,李念然側躺在鮮艷的波斯地毯之上,安睡入夢。
這穹頂之上,夜明珠白光冉冉,透頂看去,直視蒼穹,烏云累積,又是雪前之兆。
院內靜寂無聲,張承芳并未理睬眼前之人,而是站起身,走到茶桌之前,看了看,茶壺茶盞似新。
她拿起錫罐蓋子,茶葉滿罐。
揮手間,壺中熱水蒸騰,茶葉入盞,一縷熱水自來,頃刻間,滿室生香。
一盞綠水,悠悠茶香,擺放在和尚的腳旁。
“茶如人生,人生如茶,皆在甘苦之間,可對?”
不知過了多久,和尚未開口而音蕩蕩。
“不,單單論此,茶知己而舍,而人知萬物而得,人是主體。”張承芳思索了下,小心翼翼,生怕驚奇一絲漣漪。
“那你怎么看舍與得?”音中寂寞,似千萬載未化的寒冰。
“小女子不敢妄言。”張承芳眉頭一皺,茶水之上,霧靄迷迷。
“無妨!”
“無舍也無得!”張承芳邊說邊看,和尚細眉微抻。
“哪你有什么?”
“空”張承芳回完這句話,頓覺周身輕盈,頭皮之上,三千煩惱絲盡落,飄零滿地。
她成了和尚,光頭玉面,大紅金絲袈裟在身。
“這,為何不是緇衣?”張承芳紅了臉,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模樣。
“識空而不空,知而無動”
“南無阿彌陀佛!”張承芳剎那間已是明了,再看身上,萬千衣服如光影般輪換。
“善也”和尚擲書于地,雙眉輕揚,縮腿放地,起身直坐。
張承芳同時起身,雙手捧盞,探身請茶。茶,微溫。
和尚定定的看著,雙唇輕啟,“佛門金剛已壞,而你這紅塵再造,就去修正了它吧。”
“東瀛?”張承芳雙手合十,淡然問道。
“天下只有一佛。”和尚再答,手中清茶凝香,聞了聞,呷了一口,接著道:“寶珠在上,自己取了吧!”
“尊法旨。”張承芳古井無波,淡然回話。
“道家形敗而神在,而我佛家,形盛而神已失,到底,還是這佛門失了一手,真是悲哉!”和尚喃喃說著,卻是抬眼看了一眼張承芳,問道:“想說就說,想問就問。”
“當世之人說,佛道本是一家。”張承芳一字一句,斟酌著回答。
和尚并未答話,只是抬頭看天,這蒼穹之上,點點雪花,纏繞著飄落而下。
“你去吧,既然準你紅塵再修,所謂的男女之情,自當感之悟之。”和尚驟然開口,看天的姿態未變,話音中卻是萬般蕭瑟,接著說道:“道門,如有機緣,你還是幫襯一二吧。”
“尊法旨”張承芳眉頭一皺,心中卻是舒展,繼而問道:
“何時再見佛主?”
“去吧!”和尚玉面生光,微微搖了搖頭。
張承芳雙手執禮,抬頭看向穹頂之處,寶珠緩緩而下,落入其眉間,化作紅點一枚,而又變淡消散。
和尚看天的姿勢不變,右手卻是一揮。
室內復歸靜寂,冷茶半杯,余溫已無。
院中,李念然眨了眨眼睛,看著身邊還在雙手合十,執禮以拜的張承芳,自言自語道:“眼花了嗎?不應該啊?明明看得清楚。”
她說著,彎身撿起菜地邊一顆泥土滿身的石塊,狠狠的向菜地中砸去,石塊落地無聲,穿過厚厚的積雪,留下一個被污泥沾染了的雪洞。
“你可真有興致,玩起石頭來了。”張承芳笑意滿滿,看著翹嘴探頭,盯著那雪中之洞的李念然。
“姐,怎么樣,找到了寶貝了嗎?”李念然一驚之下,伸手抓住張成芳的胳膊,瞪大眼睛,等待答案。
“走吧!”張承芳說著,便要舉步前行,卻被李念然扯住,“姐,這剛才的小金龍呢?”
“操心真多”張承芳撇嘴說道,“這玉佩之內,隱含能量,用一次少一次,金龍一出,怕是著能量消散不少,回去再給你說吧!”
兩人走出菜園,門口,寬陽和尚雙手合十站著,猶如老僧入定。
張承芳進了屋內,寬陽跟隨而入,李念然則還是站在門外,側頭看著。
室內,她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又看了看躺著的胖子,轉身看著一旁錯后的寬陽,開口說道:
“明日起,就封寺吧,除了游客及香客,不得再接見任何無關人等。”
“那?”寬陽和尚一驚,斜眼看了看躺著的胖子。
“無妨,他自會辦理,你照做就是。”
“尊使者法旨。”寬陽吶吶回道。
“還有,農歷二月二十九,召開佛家盛會,就放在這黃龍寺,你來組織吧。”張承芳說著,絲蘿了片刻,嘆了一口氣,繼續道:“請龍虎山的現任道主一并前來,具體道門來人,由他自定,對了,東瀛來人,你就問這三舟毅夫吧。”
張承芳說完,眉頭一皺,問道:“可能辦好?”
“小僧必定辦好此次盛會,請使者放心!”寬陽聽得張承芳前面所說,立時精神大振,他知道,這是他的機緣來了,不由得回答聲也提高了幾分。
“那好,你伸出手來。”
寬陽一愣之后,平平伸出右手,張承芳食指在其掌心處虛空畫了幾筆,一個“佛”字正散發著金光,呈現在寬陽掌心內。
“你書信之時,可蓋此印,以證我佛親臨,也便于你行事。”
“尊使者法旨!”寬陽的手顫抖著,說話已是哆嗦了起來。
“激動什么?你看看你的手,都可以做泡椒鳳爪了,伙食不錯嘛!”張承芳看著激動不止的寬陽,忍不住調揩了一句。
“啊!我佛慈悲,罪過罪過,小僧必定當心持戒,萬不敢再被紅塵之事消磨了意志。”
張承芳撇嘴,回身看了看這“閑散人等”,施施然上前,在這胖子眉心處一點,又對其他跪著的兩人說道:
“帶他回去吧!你們好自為之,免得來生...”
她說著,轉身大步走出門外,拉著李念然,撒然而去。
寺門外,出租車駕駛員蹲在門口一側,地上已是四五個煙頭,他看見張承芳二人出來,立時笑著迎了上去,“兩位美...”
話出一半,卻是戛然而止,他看到這兩位美女的身后,緊跟著一位中年和尚,而這和尚,他是知道的,本寺的主持,大德高僧,信眾中的尊佛。
然而此刻,這位尊佛,以身體上的小心翼翼和臉上的尊崇之態,來恭送這兩位女人,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張承芳看到一側探頭張口的出租車駕駛員,立時笑了起來,‘師傅,你怎么還在啊,真是辛苦你了,咱們走吧,多加20塊。’
她今日心情舒爽,自然也是大方。
“額!不用,不用。”駕駛員尷尬著應了一聲,跟隨著兩人向自己的出租車處走去,他忍不住回頭再看,而那尊佛依然低眉順眼,雙手合十,靜靜送客。
“師傅,你是開車的啊,怎么,怎么坐副駕駛上了?”李念然滿臉的詫異,撇著嘴吼道。
“啊!哎呀,我這,好好好...”駕駛員回神,臉脖子通紅,立時下車,小跑著到了另一邊,上車哆嗦著插入鑰匙,啟動后第一時間便打開了幾個月都未曾用過的空調。
青煙淡淡,車輛遠去。
寬陽長出了一口氣,走回院內,看到已經擺好的香案和地毯,眉頭一皺,說道:“香案撤回,好好保管,這紅毯,這紅毯就拿到外面燒了吧。”
說著,走了兩步的他,又抬手指了一圈的眾僧,咬著牙怒吼道:“看看你們,看看你們,一個個肥頭大腦的懶憊樣,真是丟盡我佛之臉面,以后,每人每天兩餐,青菜豆腐三錢菜油,呆著干嘛,還不去經堂做功課?”
地下穹頂之內,年輕和尚聽得此言,愣了半晌,復又探身撿起書來,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