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倔強的背影

自打那晚以后，江浩失蹤了好幾天，家人哪也找不到他，直到后來他姑從農村打電話說在那躲著呢，說是闖了這么大的禍校方和被打的同學一定不能輕易放過他，于是偷了家里點錢跑到農村他姑家躲了起來，加之學習一直跟不上，索性就不想念了，江主任接到電話立刻去接他，江浩見到他爸立刻跪了下來一個勁的哭，他姑怕江主任打孩子，沒頭沒腦地勸慰，江主任見到兒子也是百感交集，本來這孩子不是學習的料，靠著自己的關系上的一高中，想著不管咋的跟著好學生熏熏也是好事，誰成想還變得打架斗毆的了，這小子從小就膽小，跟誰學的下手這么黑，把人家孩子打成血葫蘆了，這可真真的不好收場啊！看著江浩痛哭流涕的樣子，心頭一軟，說算了，這都快期末考試了，你回去吧，爸暫時不追究你了，其余的事爸先頂著吧。好說歹說江浩跟了回來，第二天起早早地上學，按時上課，整天小心翼翼規規矩矩，每到二班門口就低頭加快腳步，生怕遇到我。

也不光是江浩，尹東和鄭泉也都沒了動靜，平常走廊里就是這幾個小子吵吵把火的，現在沒事都躲在教室里不敢輕易出來，放學也早早收拾好，蔫蔫地回家。

苗老師自從接受我的血衣之后，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回避著我，我不確定他真的把東西給了江主任，我也自覺有些過頭了，但是我沒有理由主動解釋什么，而江主任依舊是一付高高在上的樣子，任重道遠地匆匆行走于走廊之中，對于老師同學均視而不見。

我這頭呢，一直保持著沉默，每天上課下課上學下學，其實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心里都明鏡兒似的，這事兒還沒完。

我表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涌動，各種報復行動在我腦海中策劃修正，我不再為打架受傷而感到羞愧，反倒越發覺得也挺好，這恰如一塊試金石，通過此次事件讓我看清了一些人認識到一些問題，拿敵人這一塊來說吧，江浩這個B崽子平常那么猥瑣懦弱竟敢下黑手我咋就沒想到呢？理由無非有三，第一所謂精蟲上腦，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別急啊小B崽子，洗干凈的你，有朝一日不打出你粑粑我算你屁眼夾的緊。第二，看來秦檜還有仨朋友這話說的沒錯啊，他們仨穿的是同一條褲子，江浩嘚嘚瑟瑟狗仗人勢，尹東就一虎B，鄭泉屬于狗頭軍師一肚子壞水，別看這倆小子平常跟我皮笑肉不笑地，其實骨子是對我們這些五廠子弟同時懷有忌憚和仇視兩種復雜心理的，X你媽的，你倆不是仇視五廠子弟嗎？把你倆留給我五廠的哥們，看他們以后咋收拾你們！第三，上陣父子兵，這江主任就是在護犢子，小苗那天找我談話肯定是他授意的，小苗啊小苗，我本以為你是個好老師，我一直以你為做人的榜樣把你當成良師益友，你整天道貌岸然叫我們還得板，我他媽的天天板天天板，誰成想你呀，權貴的走狗，太讓我失望了！

朋友這一塊呢，老費陸明峰自然不用說，但是他們只能是遇到事時站到你旁邊給你安慰的那種，這與性格家教都有關不能強求其他，有這些就足夠了，哥們領情！亞軍屬于敢打敢沖的那種，至少看到我流血受傷，他盡管不知道對手是誰，激的惱的腰喊著要拼命，這哥們，可交！反倒是三兒的舉動則大大出乎我的預料，之前我和三兒交集不多，他沉默冰冷，只和特別熟悉的同學有面子上的交流，好像沒有誰走進過他的內心，真的沒想到會為我突然出手而且對立面是大家都覺得是他的多年好哥們尹東，一開始我還感到莫名其妙，以為這是演的哪出戲呢，可我拉他時感覺的到的力度讓我確信這不是演戲，那時我從他眼里看到狼的眼神。后來我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我也沒問過他此事，我知道他也不會回答，這是一種惺惺相惜。

盡管分析的頭頭是道，我還是悲哀地發現一種莫名的巨大失落慢慢在我心頭升起縈繞并揮之不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壓抑窒息難以解脫，在醫院縫針的時候，我咬牙忍著疼痛幻想著她勇敢地過來看我無聲地依偎在我的身邊，黑夜中孤枕難眠時渴望聽到她在我耳畔熱切的關懷急促的呼吸，第二天上學路過他們班時我希望她不顧一切地走出來噓寒問暖，哪怕是托付黃霞或者小朱打聽一下我的情況也好啊！可我錯了，我沒有那樣的魅力，她也沒有那樣的勇氣，我們只是1980年代的普通學生，暗生情愫卻心懷負罪，我們同樣無法面對世俗更無法超越我們的那個時代。

其實出事那天晚上一高中就已是滿城風雨，謠言漫布，各屆學生奔走相告傳言，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兒。第二天早上三班班主任車靜老師就把她叫出去談了很長時間，回去后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上午，我相信她當時也在承受著難以承受的巨大壓力，這個壓力來自同學異樣的眼光，來自校方有傾向的態度，更來自對她給予無限期望的父母親人，這種壓力下沉默應該是她最好的選擇。

那天中午正好輪到我洗飯盒，在走廊里，江浩和鄭泉從對面走過來，我沉下臉徑直走過去，我拱著肩膀搖搖晃晃，挑釁地看著他倆，江浩看見我頓時表情凝固低下了頭，他倆經過時，我的肩頭故意撞向鄭泉，他側身躲過，我胳膊順勢一松飯盒“咣當”掉在地上，大聲罵一句“媽了B的，瞎呀！”鄭泉一側身抬頭看著我干笑一聲沒有停下，這時剛好她從教室走出，恰好看見了我這副陰邪的嘴臉，她一下子怔住，還是我最熟悉的寒星般清澈的眼睛，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目光，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直視著我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她的目光中我恍然一囧，我想跟她解釋，這時她瞇起雙眼又猛地深深地捥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決心，迅速低頭轉身回返，我呆呆地看著她倔強的背影。

我心一涼，完了，她一定是誤會了，她一定在痛心自己遇人不淑，痛心我為什么會跟他們是一路貨色，她一定在懊悔自己單純無知，懊悔為什么那么傻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她一定在慶幸蒼天有眼，慶幸及時認清了我的本來面目進而可以從容釋然地轉身！

從元旦到現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接連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我像坐在了一個過山車上經歷了所有的心情，羞怯、興奮、愉悅、癲狂、憤怒、哀傷、沮喪、悲涼…這一樁樁一件件一幅幅一幕幕，變化之快幅度之大讓我來不及轉換沒時間思考，如今我該怎樣解釋我該怎樣表達我該怎樣述說我該怎樣發泄！我心頭火氣血往上撞大叫一聲“我去你媽的吧！”奮起一腳踢向散落一地的飯盒。

一只飯盒應聲而起，先是撞到墻上然后彈了很遠“咣咣咣”翻了幾個個干癟地停在地上，一道道菜湯狼狽地在走廊里斷續連接，我獰笑一聲，“這他媽就叫破罐子破摔！”

“使人生變得分外美麗

愛的路上只有我和你！”

走廊里回蕩著我的嚎叫，同學們跟我逆向而行，驚訝地看著我，我感到我發出的是某種野獸的聲音，眼淚毫無節制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