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墻頂上的腳印

“我發現一班那個支書叫朱啥芳來的？楚叨的，長得不錯。”上學的路上，老費擰著屁股，唐老鴨般蹬著車子，忒忒笑著。

“老費你吧，戴個破酒瓶底子，眼睛更毒啊！”陸明峰也晃晃悠悠騎著車子，瘦屁棱子夾得很緊，“那孩子叫朱慶芳，捫六中同學，部隊的。”

“哎我發現部隊丫頭長得都漂亮哈。”我緊叨登兩下追了上去，“哎瓢，總找朱麗娟那丫頭也是部隊的吧？”我一邊假裝若無其事地跟老費和陸明峰搭話，一邊警惕地守著我心中的秘密。

“哪個呀？啊你說那誰吧，她呀？她跟朱兒都是六中加強班的，跟她不咋熟。”瓢歪嘴說道。

“熊色兒！啥話說的！你不就顯擺你是尖子班的嘛！加強班咋的，加強班一樣考縣高！”我擠兌瓢。

“放屁呢！我啥時候顯擺我是尖子班的，我看你是沒話找話呢吧，你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瓢一臉壞笑。

“我看懸，怨不這兩天他繞彎問好幾回了。”老費補槍。

“放屁！別瞎白話，誰問了！”我們轉彎入校，我鎖著自行車，蒼白地辯解著。

的確，那個寒星般的眼神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搞得我整日心神不寧，郁郁寡歡，我變得多愁善感、心情苦澀中帶著甜蜜，這是初戀的感覺嗎？還是單戀的少年維特之煩惱？

每到課間，我在走廊里經常看到她和幾個女生結伴而行，她總是柔和地挽著女伴，她在傾聽她們的嘰嘰喳喳，偶爾配合著莞爾一笑，順滑的頭發隨她輕盈的步伐節奏在耳畔搖曳。她有時注意到我出神地偷看她，目光相對時，我尷尬地緩神，一時不知所措，她先是一怔，臉上立刻升起一片紅云，然后很快回過神來，禮貌地對我報以殷殷的淺笑，低著頭帶著一縷暗香清風般滑過，我渾身臊熱，滿臉漲紅，腦袋里一片空白。

我甜蜜地回味著那勾魂的笑意，一幀幀畫面在我腦海慢鏡回放，我唯恐遺漏任何的細節，她無意的、緩解尷尬的禮貌性的一笑在我當時的眼里充滿了無限種暗示。這無限種暗示無一不給與我莫大的鼓勵，我想我應該勇敢點。

后來，我們在走廊里不期而遇，我勇敢熱情地直視著她，我發現她似乎在回避我直勾勾的目光，稍顯慌亂地加快腳步，無聲低頭走過。我悵然若失悶悶不樂。

“也是，人家憑啥稀罕咱呢，咱也沒有啥出奇的地方，”我頓感自卑，灰心地想。我心有不甘地掰著手指頭，努力地挖掘著自身的優點，個子不算高但還過得去，長得雖然沒有瓢好看吧，咋的也算帥哥行列的，主要看氣質，再說瓢跟個豆芽似的，也不是誰都稀罕，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學習方面呢，我正在努力，苗老師講話還得板！可以預見的將來，各科成績一定有所交代。哎，看來還得從其他方面尋找突破口！

我唱歌好得算一項吧！張行那盒磁帶我已倒唱如流，新近流行的吳迪清，我也進步神速基本拿下。學校走廊里響徹起我嘹亮的歌聲，臨班教室的她一定聽得到，一定知道這是在為誰而歌！

還有上次那套單杠動作堪稱破費科特，同學們崇拜的目光和熱烈的掌聲說明一切，這得算是一個拿得出手的見面禮吧！努力吧伙計！你一定行！我暗自鼓勵自己。

天氣轉冬，外面的溫度驟然下降，同學們課間除了去廁所，少有出樓，大多都聚集樓道里，男生們追逐打鬧，女生們穿梭而行，進樓我跺了跺腳，鞋底的泥雪是我剛才去廁所時粘上的。這時我看見一群男女同學圍在三班門口，兩個同學手腳并用懟在走廊的墻壁兩端，在撐著身體往上爬，一個勉強撐起，雙臂支撐不住，一抖掉了下來，另一個憋紅了臉向上攀爬了幾下，大家喝彩響起，已經到了齊胸那么高，他順勢松勁跳了下來，拍打著手上的白灰，大家慫恿唐明試試。

“這個可整不了，我這個兒不行，不夠長。”唐明擺手推讓著自嘲道。

“來，我試試！”我推開人群自告奮勇，大家讓開，我活動一下手腳，擴了擴胸，深吸一口氣，雙手懟了懟墻，向后伸出左腿夠到后面的墻壁等高蹬實，左腿和雙臂同時發力支撐，右腿離開地面穩穩地蹬在墻上，整個身體懸空在走廊兩個墻面之間形成一個稍微拱起的拱形，我試著像在地面上倒著走一樣，向上后退我的雙腿，走出兩步，然后向上調整雙臂，我覺得我已經掌握了規律，一步一步手腳并用向上挪動，人群立刻歡騰起來，很快高過了頭頂，我懸在空中繼續攀爬，突然看見她和幾個女生，抬頭驚訝地望著我，估計是想過去，正在猶豫不決，“沒事的，趕緊過去吧！”我憋著漲紅的臉艱難地說，她們低頭捂嘴笑，慌張地跑了過去，下面的同學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我仰一下頭，再往上就到房頂了，我單手支撐騰出一只手，摸到了房頂的樓板，跟大家致意，瞬間放松，我從空中向下跳去，貓一樣緩沖落地，毫發無傷。

“太牛掰了老暴！”“這小子練過吧！”上課的鈴聲響起，同學們紛紛走進教室，剛才精彩的一幕令大家興奮不已，還在熱烈地交流。老費搭著我的肩膀走進來，我謙遜地迎接大家熱情的目光。

“貓撅屁股，你就是個虎逼！”陸明峰在座位上笑著整我一句，揮手擋住我打過來的手臂。

我記得那天中午，我們幾個帶飯了，我對老費帶的蒸刀魚印象深刻，滿滿一大盒蒸魚被我們搶了精光，我帶的土豆燜豆角剩了半盒。吃完我們匆忙跑出教室，在操場上打了整整一中午雪仗，鞋嗑里灌滿了雪，褲腳精濕擰了半天。

一進樓里，就感覺氣氛不對，遠遠地看到江主任背手仰頭比比劃劃說著什么，苗老師拱著背雞搗米似的點頭。我猛地意識到，上午我飛檐走壁在那耍楞，豈不知滿鞋底的泥雪都貼在雪白的墻壁上了！

“我就發現咱們這屆學生真是不得了啊！小苗，你給我解釋解釋，這鞋印咋的才能到的房頂呢？”江主任一臉狐疑，指著墻壁上黑黑的腳印，繼續分析案情，“你說是小偷吧，不能啊，他這么爬…不對，這么走上去，是奔那個窗戶邊去的吧？這是啥目的呢？想順窗戶上樓？沒有必要啊，他可以直接走樓梯呀！”

“是呢，從來沒遇到這種事！”苗老師附和著，回頭正好看見了要悄悄進屋的我們這伙人，他順手薅住瓢，“陸明峰，你說說，這誰干的？到底咋回事？”我聽到他的問話，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兒，一下子想到老費說瓢愛告老師的事。

陸明峰假裝無辜地撓著腦袋，“不道啊，我剛進來呀，媽呀咋整的這是？”隨即瞇著眼湊近了看，“這啥玩意啊？鞋印啊是啥呀？”我心的話，瓢啊，祖宗！趕緊進屋吧，別擱那整事兒啦，現在江主任這是沒反應過來，破案犯了方向性錯誤，等一會兒整明白，就露餡啦！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同學們紛紛進教室，陸明峰賊眉鼠眼看看沒啥事了也混進了人群，江主任囑咐苗老師，“苗啊，你認真查一下，這家伙也太奇怪了，另外這雪白的墻面整的埋了骨肽地也不是個事啊，你安排都給恢復一下吧。”苗老師頻頻點頭，“一定一定！”江主任背手走了，“這啥玩意呢你說。”

“我告訴你說啊，以后別跟我倆整事聽見沒？你要敢嘚瑟，我就告老師！”陸明峰小聲威脅我。

“我靠，你要這么說，那我可真告老師了！”陸明峰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趕緊滿臉賠笑雙手作揖，老費已經笑趴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