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門簾后伸出的并非女子常年嬌養的手,而是更為寬厚的手掌,布簾掀開,魏欽司的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兩人還是有片刻驚訝,當即揖手道:“見過陛下,見過長公主。”
魏欽司站在他們面前輕聲笑,車上同時也發出一聲悅耳的笑聲,魏秋瑯踩著人梯落地,笑顏如花,“兩位大人怕是也沒想到陛下會在本宮的車駕上吧,哈哈。”
魏秋瑯緊緊身上的夾襖,并著手,調侃道:“兩位大人沒有被嚇到吧?”
盧煥先抬起頭,魏秋瑯帶著面紗,眼睛亮閃閃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驚喜的東西,身上穿著火紅的裙裝,讓人眼前一亮。“殿下說笑了,若是陛下與您在,臣心安定得很!”
“哈,盧指揮使說話一直都那么好聽,本宮倒不討厭。罷了,盧指揮使和宋將軍護陛下與本宮安全,本宮又怎敢為難你呢。”魏秋瑯笑瞇瞇的說話,身旁魏欽司笑容淺淡,似乎同他們要說什么,魏秋瑯沒一直纏著,抬步往十二樓走。
領著魏秋瑯的人是宋淳,魏秋瑯又閑不住,開口攀扯,“喲,宋鎮撫使都不同本宮說說話的嗎?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怎么?有喜歡的姑娘了,所以要和本宮這個漂亮的長公主撇清關系啦!呵……宋溪川,你喜歡誰啊?”
“殿下,您可以閉嘴嗎?”宋淳握緊腰間的刀,目光直視前方,帶著魏秋瑯繞過瀑布,走上最近的一座橋,橋上刻有海棠花,發榮滋長。
魏秋瑯裝沒聽到,又說:“哎呀,你說嘛,本宮到時候給你說說情。”
“等著您說情,臣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妻!”
宋淳瞥了魏秋瑯一眼,抬手將道邊伸出的樹枝撥開,然后又補上話,“還有,殿下現在貴為長公主,少同臣說話。”
魏秋瑯微微偏頭,納罕道:“怎么堂堂宋家二少爺還如此循規蹈矩了?哪時候轉性子的啊?哦……”魏秋瑯恍然大悟,故而湊近宋淳說:“不會是因為你那個早死的哥哥吧。”
宋淳的哥哥宋彌自幼飽讀詩書,驚才風逸,為人芳蘭竟體,虛懷若谷,頗受長者喜愛,便如《詩經》中一般可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亦是同齡人的引領者,未來必是出將入相之輩,只是可惜早早夭了。而宋淳也很像他哥哥,性情溫和,最初也是個書生模樣的人,后來成了錦衣衛,還讓魏秋瑯驚訝了好久。要知道,宋淳小時候都能被一只雞追著繞將軍府跑大半天,還是魏秋瑯抓到那只雞才罷休。不過本來魏秋瑯是打算當場宰殺那只雞的,宋淳怕得要死還要攔著她,說她是公主,不可濫殺。
但是宋淳和他哥哥也只能評一句相像而已,不然怎么能得魏秋瑯一句“循規蹈矩”的調侃。
“長公主,還請慎言。”
宋淳猛地停下腳步,兩眼瞪著魏秋瑯,魏秋瑯被他瞪了,一時也停下腳步,即使晃神也沒有表露出來,兩人站在原地僵持片刻,好在這條上山的路只有他們走,倒不用擔心有人打擾。
過了一會兒,還是宋淳壓下心中的郁氣偏過頭,結果這時魏秋瑯十分過分的笑出聲來,宋淳停住腳步,手上緊緊握住刀,落木在他們身后看得心驚肉跳。
“殿下,請上山。”
宋淳咬牙切齒道,將手下的刀壓在身后。
魏秋瑯輕捂嘴,眼睛水光盈盈,像是倒影著群星的溪水,縱使容納許多,也能將一切細細描繪,敏銳又清澈。
“宋溪川,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怎么坐上錦衣衛鎮撫使的?”
宋淳心道她似有所指,不得不轉頭看向魏秋瑯,她又說:“宋溪川,還是一提到你大哥就跟踩到你尾巴似的,那么脆弱啊。”
“你聽到了。”
宋淳心中驚詫,面上不顯,情緒也逐漸掩藏起來,“殿下還有這種本事嗎?”
“嘖嘖……”魏秋瑯抬腳往山上走,宋淳緊跟上她,“本宮才沒那么好興致,不過是你們在交談時陛下和本宮已至,遠遠看了兩眼。不才,恰巧會些鼯鼠之計。宋溪川,”魏秋瑯頓了好久,宋淳的耳朵只差貼在她嘴邊了,她才笑著說:“宋溪川,你喜歡的是誰啊?”
“平瑯,你就說這個?”
“啊……不然你以本宮會說什么?”魏秋瑯眨眨眼,看著宋淳一副憋悶樣子,心中很是暢快。
“是臣的錯。”宋淳憋著一股氣站在階梯下,十二樓佇立在不遠處,不少官員走進樓中,魏秋瑯站在一塊很高大的石前,面朝宋淳,腳邊開的幾朵菊花搖晃莖干,時而撞上魏秋瑯的裙角,她笑得溫婉,但不妨礙宋淳對她笑容的不信任。
“哎,”魏秋瑯看宋淳像只氣極的狗狗,還是決定安慰一下下,“宋溪川,你是錦衣衛鎮撫使啊,你的父親宋伽是建威將軍,你所掌握的權力、能夠運用的手段、可以獲取的情報,每一樣都遠遠超過朝堂百官,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包括報復任何惹你不快的人。”
“我父教導暗室不欺,殿下……這是在教唆我?”
“哈,本宮會是那種人嗎?”魏秋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抬頭盯著宋淳的帽子,看起來高傲得很,結果立馬轉身,掃起一陣冷風,“本宮有點冷,先走了。”
宋淳站在石頭邊看向魏秋瑯的背影,終于笑了出來,壓在腰后的刀慢慢握緊,目光冷冽。
魏欽司很快就到了十二樓,踏入門庭只一步就聽見魏秋瑯百無聊賴的訴說著,“哥哥怎么還不來啊?哥哥,哥哥,哥哥……”
而后是落木盡力壓低聲的勸慰,“殿下等等罷,陛下一會兒就來了,餓不著您的。”
“嗯?落木,本宮是為了吃的就忘哥哥的人嗎?何況隅中剛過,本宮還不至于餓得不分時辰,你少敗壞本宮名聲!”
她們兩個說話的聲音不高,奈何在場之人多畏懼魏秋瑯,太后和皇后也懶得管她,樓中鴉雀無聲,便是掉根針都能聽清,何況她們旁若無人的說話。
魏秋瑯背靠燈掛椅,說著說著瞧見了魏欽司,立時直起身,輕聲細語道:“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魏欽司輕挑眉,背著手走向宴席前方。魏秋瑯話一出,席上官員立馬躬身,百十人的呼聲圍繞樓閣,“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眾卿免禮,坐吧。”魏欽司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稍稍等了些時辰就開始了宴席。
樓中歌舞起,從樓上垂掛而下片片薄紗,眼前美食煙裊裊,魏秋瑯趁著沒人看得清她,專注眼前的板栗燉雞,伸出筷子一夾,板栗甜糯,雞肉香而不柴,湯鮮不膩,唯一可惜的就是只有那么小小一盅。魏秋瑯從不給自己找煩惱,板栗燉雞吃了兩口又轉頭盯上蒸鲊肉,有點咸,魏秋瑯多刨了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