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酸,凍僵的手指笨拙地將帶子重新拾起來,給他系上。
“回去吧,你還小。”他握住我的手,聲音略帶著疲憊。
冰涼如玉的長指,比雪還要冷。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還小,不該死在這里。
眼淚一下子洶涌而出,我低頭避開太子的目光,三兩下替他整理好衣服。
“我知道,我只是來給殿下送衣服,我在東宮等您?!?
喉頭的哽咽已是遮掩不住。
我不怕死,準備去太極宮外偷偷等他,起身退開,才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后有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
太極宮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似乎靜止了。
世界就此凝固。
我沒想到俊美溫柔如天神一般的太子殿下,會這樣突然的倒下。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太子時,我才六歲。
他牽起我凍得僵烈的手,鳳眸中全是悲憫,一路將我從苦刑司帶回了東宮。
那時,他不過是十二歲的少年郎。
他讓我在耳屋里添置茶水,只不過是因為那里日日燒著爐子,暖和。
我記得大太監想責罰我時他每一次將我護在身后,縱容溫和的笑。
我記得每一個中秋月夜,他都會在涼亭里獨自喝酒,只叫我和小安子侍奉。
因為他不忍讓別的宮人像他這樣,沒有團圓。
回頭,倒在雪地里的男人墨發披散,雪色的肌膚蒼白羸弱,再也不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我不敢細看,跑回去跪在玉階之前,額頭扣在冰冷的雪地里,滿心都是倉惶。
“陛下,太子殿下已經不行了,求您開恩,讓他回去吧......”
我不會說什么漂亮話,聲音抖得厲害。
也許下一瞬,我脖子上的血就會濺在這泥濘的雪地里,凝固成冰。
可那個倒下的身影,足夠讓我喪失所有的理智。
屋子里似乎有什么動靜,半晌,朱紅的大門終于開了一扇,走出一個面白微胖的太監。
這是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李福年。
李福年扶起我,嘆道:“陛下松口了,快帶太子殿下回去吧!只不過陛下吩咐了,不許讓人幫忙,什么時候想通了,才準傳喚御醫......”
等我起來,李福年似乎被我年幼瘦小的樣子驚了一下。
老太監眼底透出一抹焦急,悄悄看了一眼屋內,忍不住低頭對我悄聲提點:
“陛下也不想太子在外頭凍這么久,其實他一直在等太子低頭......
如今殿下跪了三天三夜,再不醫治,恐怕這兩條腿會保不住。你回去好好勸勸,只要殿下肯放棄皇后的體面,他還是深得陛下信賴的儲君。”
這個我懂,太子在朝堂之上公然替皇后陳情,皇帝傷了面子,如果不找回來,以后這個帝位還怎么做?
我用力點頭,費力扶起李宸夜,想將他背起來。
光是這一下,額頭就浸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太子最近消瘦了不少,但他身高腿長,成年男子的體格并不是我能承受得住的。
李福年揣著拂塵面露擔憂,可這是御書房門口,實在是不敢插手幫忙。
咬了咬牙,我背著李宸夜走出太極宮。
門口的侍衛見我真背了太子出來,目露詫異,但沒有得到指令,眼睜睜看著我幾乎是拖著太子走上長長的宮道。
太子身量頎長,高我整整一頭。
他的腳拖在地上,臉側就貼著我的脖頸,帶來酥酥麻麻的涼意。
第一次和太子這樣親近,我不敢多想,忍著喉嚨里逐漸傳來的血腥氣挪著步子往東宮走。
鞋襪徹底得濕了。
兩條腿凍得沒有知覺,我的踹息聲破如風箱,越來越劇烈,身子沉重的有如千斤重。
這條宮道是那么的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到頭。
“咳,咳......”
我嗆進一口冷氣,咳得撲跪在雪地里。
我邊咳邊哭,忽然害怕沒辦法把太子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