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西樓月下吟1

金陵夜寂涼風發2，獨上高樓望吳越3。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4。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5。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6。

1　金陵：南京古稱金陵。戰國時楚威王置金陵邑，金陵之名始于此。城西樓：指孫楚酒樓。《景定建康志》引此詩，并云：“李白玩月城西孫楚酒樓達曉，歌吹日晚，乘醉著紫綺裘、烏紗巾，與酒客數人棹歌秦淮，往石頭訪崔四侍御。白有詩云：‘朝沽金陵酒，歌吹孫楚樓。’”

2　涼風發：王粲《從軍詩五首》：“日夕涼風發?！?/p>

3　吳越：指春秋吳越故地，在今江浙一帶。

4　白露垂珠：江淹《別賦》：“秋露如珠?！?/p>

5　相接：李白《謝公亭》：“今古一相接，長歌懷舊游。”

6　“解道”二句：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敝x詩中“京邑”指南齊首都建康，即古金陵。謝朓，字玄暉。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詩中說：“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贝嗽娂础扒灏l”風格的代表性作品。所謂清發，即清新發越，以情興為體，不為摹山范水之語。杜甫《陪李北海宴歷下亭》“云山已發興，玉佩仍當歌”，正可以用來形容太白這種山水歌曲的風格。蓋發興于山水，非拘泥于景色物狀也。

金陵夜寂，涼風初起，獨上高樓以望吳越，寫的是客子情懷。但此詩主要寫江山覽景與懷古之意，只是以客子感秋之語襯起，故接下來“白云映水搖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夫云水、露月，皆極尋常之景，常人熟視而無睹，太白則每于此種尋常景物玩賞不已，并且寄予無限深情，一唱三嘆，若情有不堪者。此即太白之性情，太白之詩歌，所謂哀與樂，皆過常人也。然之所以于尋常江山景物、眼前云水露月并城池樓閣皆寄予無限之深情者，以其別有懷抱也。此懷抱為慨嘆古今茂于才情者實少，而當對此金陵月色，不覺深深懷念寫出“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的謝玄暉來，并發出“古來相接眼中稀”的感嘆，其中正含無限顧盼自賞之意。當此金陵月夜，對江山清景而深懷玄暉，抑不知后世臨景者，復有能為今日之嘆乎？蓋亦蘇詞“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永遇樂》）之意也。然唐詩含蓄，不完全發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