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影在閃進院門之前，王大牛就一下抱住自家好兄弟，把頭靠在自家兄弟的肩頭蹭了幾下，沉聲說道：“有什么好傷心的？先別說了！走！去復盤！”

朱顏改微微皺眉，蓄好力的一拳就來不及打出去了。

說好不還手，王大牛絕對說話算數。用腳、用腿，用膝、用肘、用肩、用頭，哪怕用牙齒用屁股，反正王大牛是不會用手的，要是這一架打起來，這次朱顏改覺得，王大牛肯定要吃大虧。

錯過這次機會，朱顏改心中有些后悔。

五個同窗在那里復盤，朱顏改聽得認真，卻不能插話，只覺得自己紙上談兵，說了恐怕也是錯的。

老舟子從后院走出來，笑瞇瞇看著六個孩子，咳嗽一聲，“我去后山逛逛，要是晚飯不回來，就是老道人留飯了?！?

陳觀主臉皮薄，總不好意思留客。

這幾句話，好像不是說給孫虎幾人聽的。

圍在一起的六人還是略微停頓，點點頭，也不用去看，就知道老青牛早就一骨碌爬起來去門外等孫爺爺了。

老舟子也從來沒有攔阻過老青牛，就是挺同情陳觀主的，每次給老青牛留那么多好草料，也沒見老青牛一個好臉色啊。

老青牛不給人好臉色，每次老舟子去后山，卻比誰都跑得歡。

后山，是老舟子的說法，其實按地理位置來說，老舟子這邊才算后山，老道人和陳觀主那個坷垃山，算是前山還差不多。方位被弄顛倒了。

老青牛第一次和老舟子去后山，繞路了，走山門，用老舟子的說法，就是顯得正式一些，類似拜山頭。

拜山頭，卻沒帶禮物，反而老青牛和老舟子吃飽喝足，很是受用了一番。

后來，去過幾次，老青牛才咂摸出味來，那個眼神賊兮兮看自己就像看到銀子一般的陳觀主，竟然把老青牛當作禮物了！每一次都是。

那還了得！

老青牛肚子里那個氣啊，之后每次跟著老舟子去后山，都化悲憤為食量，不吃個肚兒圓，絕不罷口。

那個私下里強迫老道長喊他陳真人的陳觀主，倒是個心誠的，每次老青牛糾結一番還是決定跟著老舟子離開，都覺得自己還是做得不夠好，盼著老青牛下次來，就真的不舍得離開了。

其實，老青牛和陳觀主置氣，根本不是為了自己這點小事生氣。

那次拜山頭，老舟子到了山門處，猶豫了很久才進的山門，之后，一直到把小虎他們安頓在西面大山，老舟子手上雖然不閑著，但是老青牛都能有一點感覺，就是老舟子心里空落落的，那個必然能夠到手的東西偏偏沒能到手。

到底是老道長給老舟子指明的門路。

老道長一再強調，來路正，很值錢。

而且聽老道長說人人可得，就看緣分，老舟子很像那個有緣人，老舟子很想試試。

老道長說的話，不會信口一說。

老舟子信得過老道長，還因為老道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差那么小一點點沒能得手十分惋惜。

后山到底有什么？那個看著很好說話的老道人不愿給？反正老青牛怎么看都賴不到陳觀主頭上。

老舟子只有第一次走了山門，以后就不用了，說沒必要繞遠路，陳觀主和老道人都不見外。

還有讓老青牛覺得好笑的地方，那個老道人竟然叫阿牛。

第一次，那個老道人讓老舟子叫他阿牛的時候，老青牛差一點笑出聲來。然后，就只能強忍著不笑了。最后，就真的笑不出來了。

也難怪，老青牛看老道人可比那個所謂的陳真人順眼多了。

能被老青牛正眼瞧一眼的人，真不多。

這次去后山，老青牛還是和往常一樣，把一路走來的擔心遠遠拋在腦后了——那個陳觀主，還是和往常一樣。

老青牛每次來，都想著是不是自己要表現得比上次更糾結一番，最終來到后，見到陳觀主，都證明老牛想多了。

自古真誠最不自欺，也不欺人。

老青牛完全沒什么負擔，吃飽喝足，走不走，看心情。

看心情，那就更不可能給那個陳觀主好臉色，老青牛每次看到陳觀主就來氣。

老道人是個尊師重教的人，要不是老舟子和那個叫行遠的老道人相伴走過一段路，恐怕老舟子那件事不被記仇就算老道人寬宏大量了。當然了，這是后話，在發覺老舟子和老道人相交莫逆之后。

那時候，剛一見面，老舟子說幫一個少年郎捎回來一樣東西，然后就把那張破絹布交給老道人。

老牛也見過，就是一張破絹布，被朱顏改看過，更被那些學生翻過來覆過去研究了無數遍。

老道人接過去一看，只一眼就炸毛了，要不是被老舟子勸住，當時就要下山找那個千刀萬剮的小王八蛋拼命。

阿?？梢越z毫不差再畫出來很多張，但這張絹布，卻是真正獨一無二的，現在已經被涂改得面目全非！

看起來妥妥一個老好人的阿牛道人火冒三丈，恨不得現在就去將少年郎生吞活剝，把老舟子和老青牛嚇得不輕。

老舟子見老道人一把年紀還這么一點就著的脾氣，很是納悶，就念叨了一句，“一樣是老道人，穿一樣的衣服，那個老道長遇到事就能沉住氣?！?

就那么一句話，真就把阿牛老道給唬住了。

之后，老舟子被一心向道的阿牛以問道的名義請進山門，好吃好喝招待了一番，老舟子就說了些送老道長去鐵樹山斬妖除魔的事情。

那一路，老舟子和老道人確實沒少說話，說自己也有，話頭大多在對方身上，哪怕在對方身上挑刺，奈何話語技巧十足，依然句句受用。

可惜老道人走得急，老舟子那時候著急回家，再加上還有李西山楊見山兩個年輕人，老舟子不敢冒險，就沒能當時去找老道長。想不到這次回來，竟是五年之后了。

老道人很是糾結一番，還是沒讓老舟子去看那個小墳頭。

自然，老道人更不會說自己和行遠道人的關系。

至于那個千刀萬剮的楊見山和讀書人李西山，孫老哥沒問，老道人就不用解釋。

阿牛老道人向老舟子所謂的問道，那就真的是問道于盲了，其實就是老道人旁敲側擊，多打聽些師父的行跡。

一邊回想一邊把那幾天明明年齡更大卻一口一個孫老哥的老道長的一些形跡話語講完，老舟子還是有些唏噓不已。那個阿牛老道人，很是用心安慰了老舟子一番。

當然了，阿牛老道人口中老道人的安天命、順自然，老舟子能聽懂里面的意味。尤其是安、順二字，和一般人的理解不一樣。

之后，老舟子和阿牛老道人的相處，就不枯燥乏味了。

老舟子悶了，想說說話，就自然而然想到這個叫阿牛的老道人。阿牛老道人一口一個孫老哥，老舟子也很受用。

這次老舟子回到山上院中，比往常晚了很多。

山風有些冷，老舟子穿了件夾襖，還是有些寒意。

老青牛磨磨蹭蹭，竟然不肯快點走。

老舟子有氣，卻無論如何也撒不出來，對于打是疼罵是愛的說法，老舟子以前覺得很不可思議，現在明白了。

當然了，要是讓老青牛留在陳觀主那邊，老舟子也不樂意。

老青牛背寬，老舟子盤腿坐在上面，心里有些氣，身體卻很受用，尤其是那個扣扣搜搜的陳觀主這次多給老舟子倒了半碗酒，被山風一吹，老舟子就真的醉醺醺了。

老青牛用牛角輕輕推開院門，就趕緊閉上眼，眼不見心不煩。

老舟子一下酒醒了一半，就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