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

一年后。

林鈳的數學是很好的，而姜嵐的數學相對其他學科要來的差一點，所以老師把提升班長數學成績的任務交給了林鈳。

“好了，林鈳，你別講了我懂了，我有點累想休息會兒。”說完姜嵐就伏在了課桌上，她感覺身子有些乏力，還有些莫名胸悶。林鈳看她這幅樣子也感到有些奇怪，畢竟姜嵐在他的印象里是個時刻有著充沛活力且偶爾會害羞的元氣少女?！皼]事吧？”林鈳停下了手中的演算皺著眉問道，他想到近日里姜嵐的一些舉動不禁也有點擔心。

“沒事兒吧？但我最近總感覺沒什么勁?？赡苁悄昙o上來了力不從心吧？”姜嵐講了句俏皮話想緩解一下氛圍?？上Я肘幉⒉毁I賬，“別瞎說，你才多大啊。那等會兒體育課你要不別去上了我幫你請假，累了還是要歇歇的?！绷肘庪y得的沒有接姜嵐的玩笑?！安挥?，我不想搞特殊。”其實姜嵐內心確實不太想上體育課了，體考在即，課上全是訓練，憑她現在的狀態是完全堅持不下來的。

姜嵐的眉頭緊鎖顯然是想到了這一點。林鈳也清楚她內心所謂的自尊但看著姜嵐這樣他心里也不太好受。他在本子上用簡筆畫畫了幾只憨態可掬的小熊給姜嵐，想讓她開心點，“別老皺眉了，小心變老，事情總會被解決的?！绷肘帉⒈咀油葡蛄私獚?。“哈哈，林鈳你…”

“姜嵐，林鈳你們湊在一起在講什么？注意一下你們的舉止！”陳老師兩條眉毛都擠到一起去了。

姜嵐被人打斷了和林鈳的談話其實是有點不爽的，她抬眼掃了一下教室，大部分人都去上體育課了，教室里沒幾個學生了。她撐著桌子站起來。

“老師，你說什么呢？我們也沒干什么啊?！彼惱蠋熥呷??！昂?，就是我太慣著你了，你看你現在，你能不能有點班長的自覺啊?！标惱蠋熀掼F不成鋼地說道。姜嵐已經走到班主任身邊了，她用了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到“好了，老師，我下次會注意的，你放了東西快走吧，我們等會兒去上體育課了?！苯獚拱胍性谥v臺上?！靶邪∧?，都開始攆我了，你最近怎么回事看你狀態不對勁啊。”“不知道，沒什么大問題，別擔心?！苯獚闺m然內心也疑惑自己身體，但不想讓旁人擔心。

陳老師走后，姜嵐回頭看了看發現林鈳已經不見了。“他人呢？”姜嵐轉頭望向林夕晨，林夕晨是在等她，“就在你上講臺的功夫，被楊旭拉走了，說是要趁體育老師來前打會兒籃球?！绷窒Τ孔吡诉^來挽住姜嵐“我們也快去吧，雖然我們可以說是因為你不舒服遲到一小會兒，可終歸不太好。”

走至一樓長廊時，姜嵐習慣性地看不遠處的亭子，可不知是不是錯覺，姜嵐發覺自己有些看不清亭子。姜嵐的眉頭皺了起來，這種感覺很不好。

“夕晨，你看得清行知亭嗎？”林夕晨聽了姜嵐的問題心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么大的亭子怎么看不清？怎么現在糾結這個？林夕晨壓下因為遲到而焦急的心情道：“看得清，怎么了，你是不是最近學得太用功近視了？”姜嵐剛想說什么，“姜嵐！林夕晨！你們怎么這么慢啊，小心萍姐罰你們啦！”袁悅和張晗一人拿著一瓶水跑過她們喊道。

稍微有些單方面沉重的氛圍被打破。姜嵐二人剛走到籃球場的邊緣便聽見一陣鼓掌，是有人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

姜嵐看著林鈳在球場上“廝殺”，防守時肉與肉在碰撞，即使是剛過完年還未開春。林鈳額上也起了一層薄汗，臉上也泛起了紅。一個虛晃假動作騙過“敵方”……姜嵐不禁看癡了去，充滿活力朝氣蓬勃，冬日暖陽為他鍍上一圈邊讓他看起來更加豐神俊朗，意氣風發。

這才是17歲啊，17歲的少年就該恣意生活不給未來留遺憾。

*事變

姜嵐是在一周后突然出事的，在一次升旗儀式后回班級的路上。

“姜嵐…姜嵐…你怎么回事？”聽到前面騷動趕過來一探究竟的林鈳被倒地的姜嵐嚇到了，他蹲下去拍了拍姜嵐的臉，沒有人能看到林鈳的手在抖，也沒有人看到林鈳猩紅的眼睛，更不會有人知道林鈳內心的恐懼。林鈳聽到了身體里有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他深吸了幾口氣，交代了楊旭幾句，跑去找陳老師了。林鈳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姜嵐被老師帶走他才意識到，出事了。

又一周后的課堂上“林鈳，別開小差?！被瘜W朱老師點了林鈳的名，林鈳是她最看重的學生，但最近總是心不在焉，她實在忍不了了。

被點名的林鈳回過神來，眼下是明顯的烏青，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林鈳機械地點了點頭開始跟著老師的思路走。

下了課后也沒有同學去問林鈳怎么了，因為原因大家都知道，姜嵐。林夕晨很沒有眼力見的跑過去問林鈳問題，林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題目。是道化學流程題，幾句話根本講不清，林鈳看著密密麻麻的字和化學式，覺得很是頭疼，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抱歉，我最近有點累，我想休息一下，好嗎？”林鈳拿起水杯往里倒了兩包速溶咖啡粉，錯開林夕晨走了出去。

嘁，林夕晨緊了緊手里的練習冊以表不滿，林鈳聽見了但沒有做出反應，依舊是往前走，好像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飲水機，他的周圍就像有一個無形的結界，而他如困獸，沒有人可以救他。

林夕晨扔掉了手中的練習冊，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暗咬銀牙，旁邊的唐磊朝她搖了搖頭好像在無聲的勸阻。林夕晨就當沒有看見，徑直走向林鈳推了他一把“林鈳，不就是姜嵐還沒有回來嗎？”林鈳沒有防備被她推的踉蹌了一下，熱水淋到手上，燙了林鈳一下，林鈳嘶了一聲，他的手立馬紅了?！皩Σ黄?，我不是……”

“你不是她的朋友嗎？”林夕晨話還沒說完就被林鈳打斷了，這時候的林鈳也不想管什么禮貌不禮貌，他看著林夕晨這幅模樣想到姜嵐對她的好，心里覺得有些諷刺?！拔艺f，那些題，你找別人問吧，不好意思。”說著林鈳再一次繞開了林夕晨。

林鈳說出的朋友二字將林夕晨狠狠灼傷了，這兩個字就像是什么要命的東西讓林夕晨覺得不適，“朋友？”二字從林夕晨喉中輕輕涌出，又狠狠咬碎。我的目標才不是和她做朋友，她心想。

…………

這邊醫院里，“好了媽，你別難受了。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現在我早死了是去下輩子打拼，等你投胎過來我做你媽，我來照顧你?！苯獚乖谂Φ鼗钴S氣氛，她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在一頭烏黑長發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憔悴，她努力扯起一個笑，一個謊。

姜媽媽也是不想徒增悲傷，她握著女兒的手故作輕松，“行啊，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爭取讓我過上好日子?！薄耙欢?，一定?！苯獚馆p輕地拍了拍母親的手。

“真想吃點辣的，天天給我吃淡不拉嘰的東西，我嘴里都要淡出鳥來了。”姜嵐又想到了水滸里魯智深的“名言”“那你想吃什么？”

母女倆在病房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姜父在吸煙室抽了一根又一根。

“媽，我想回學校，和他們告個別?！逼鋵崨]有他們，只有他。“撐得住嗎？”“可以的?！薄昂??！苯獘寢寷]有什么猶豫的，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也沒有更壞的了。

當天下午姜媽媽就去辦了出院。

*再見

林鈳再次見到姜嵐是在一個晴天，為什么會記得這么清楚？也許是因為連下了一周的雨，陽光的到來顯得那么美好，又或許是林鈳的心在那一天放了晴。

姜嵐走進校園的那一剎那，身上的生機好像突然就恢復了。步履稍加輕盈，沒有前段時間那么沉重了。姜嵐看著不遠處的教學樓不自覺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校外的姜媽媽看著不禁有些擔心，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你慢點，急什么？”姜嵐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好像是在說不用擔心。不過姜嵐的速度是放慢了下來，的確，姜嵐感覺到累了。

進了教學樓后姜嵐坐在樓梯臺階上等著下課。地面有點涼，有點臟。可姜嵐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姜嵐思考著一會兒見到林鈳該怎么打招呼。是像往常一樣戲弄一下？還是來一個朋友間的擁抱？悶悶的笑聲從姜嵐胸膛中滾出，姜嵐低聲咳嗽了幾聲。只是咳了幾下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眼眶都紅了，姜嵐用食指將眼中的淚水順著眼角抹去繼而順了一下耳畔的發絲以掩蓋流淚的事實，哪怕這里空無一人。

下課鈴聲響起，姜嵐扶著扶手吃力地站了起來，慢悠悠地朝教室走去，走得極慢極穩。這時唐磊正好出來上洗手間看見姜嵐不免有些驚訝說了一句：“你怎么回來了？”“嗯。”姜嵐揮了揮手打了聲招呼禮貌性地笑了一下繼續向教室走去…

“林鈳，我回來了?！苯獚古牧伺牧肘幍淖蠹珥槃葑亓俗约旱奈恢?，一星期不來，桌椅居然沒落灰嗎？姜嵐也很驚訝這時候自己的關注點居然是這個。

“林鈳，我回來了?！绷肘幝牭搅诉@句話然后感覺到左肩被拍了一下。林鈳一下子就像被定住了，耳邊同學的打鬧聲全都不見了。林鈳閉了閉眼，深吸了幾口氣，機械地一點一點把頭扭過去。當看到姜嵐的那一刻林鈳的瞳孔瞬間放大。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昭示著它的主人現在有多么激動。林鈳不著痕跡的撫了一下心口，有什么東西正在愈合。

但他看到的不是他想要的姜嵐。

姜嵐今天穿了一件灰紫色的衛衣，做舊的深鉛色牛仔褲，鞋子是白灰混搭，頭上還扣了一頂純黑色鴨舌帽。鴨舌帽下是一張憔悴的臉，不同于臉上萎靡神色的眼睛正亮閃閃的對著自己，里面是不加掩飾的想念。但林鈳明顯能感受到姜嵐身上多了一股陰郁的氣息，與她現在的表現混在一起，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

“姜嵐，你怎么搞成這副模樣？”林鈳摘下了她的鴨舌帽假裝不在意地說。但是個人都可以聽出他語氣里的焦急與恐懼。林鈳兩只手不停絞著姜嵐的帽子，好像這樣就可以平復心情。

姜嵐嘆了一口氣，將帽子從林鈳手里救下，“你就別折磨它了，你看看你自己，你是多久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了？身體是自己的，你要愛惜?！苯獚挂幌伦诱f了這么多話不禁有些氣短她喘了幾口氣。

“低血糖嘛，遺傳的?！苯獚沟穆曇綦S著林鈳越來越黑的臉越來越小?！靶辛?，以后再說吧?！?

“還會離開嗎？”姜嵐呼吸一滯，愣在當場。她眼睛里的光慢慢熄滅，開始躲避林鈳如有實質的目光追擊。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所以選擇了無視這個問題。林鈳也沒有逼她，因為他心里已經模模糊糊有了一個答案。

課上姜嵐伏在課桌上，班主任陳老師已經給各科老師都打好招呼了，所以也沒有老師點姜嵐的名。

下了課后林鈳死死地盯著姜嵐，生怕她又會不見、又會暈倒。“林鈳，沒有什么是永遠存在的，你懂我意思嗎？”林鈳怎么不懂她的意思，但林鈳不想懂，“姜嵐，我……”“林鈳，我真的很崇拜你誒，成績這么好，你一定會有個很好的未來的?！苯獚勾驍嗔肆肘幍脑??！澳阏f的對。”林鈳朝姜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遠處的林夕晨看到這些，攥著筆的手越來越用力，紙上印出一小團墨漬，張浩看到了直皺眉：“你怎么回事兒啊林夕晨？姜嵐回來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你擔心你就去問一下唄，能咋樣啊你這樣搞？”林夕晨撇了一眼張浩，蹬蹬蹬走向了二人，

“嵐嵐，你身體怎么樣了?！绷窒Τ刻鹉伳伒纳ひ舭褍扇硕紘樀靡患れ`，姜嵐聽了這個稱呼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她回頭看見林夕晨一副殷切的模樣，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只好象征性的說了幾句讓人不要擔心的客套話。在姜嵐說話的時候林夕晨時不時要偷偷看一眼林鈳，發現林鈳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姜嵐，心里嫉妒得要冒煙了。幸而上課鈴聲救了她，也救了一頭黑線的姜嵐，“她怎么回事兒??？”姜嵐想起林夕晨剛剛的模樣就害怕，“不清楚，上課吧，你落了一周課了”林鈳并不想去關心一個姜嵐的虛偽朋友。

落一周課了嗎？這都不重要了。姜嵐心想。

生活總是現實且殘酷的。人總是在不斷相遇，不斷告別。如果相遇是巧合，那告別一定需要真摯，才能不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