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當代大周皇帝姬長青坐于高位上，看著下方的臣子。

單從表面上看，你很難相信這是個年僅四十正值壯年的人。

蓋因他年紀輕輕，就有了滿頭白發，身體也微微佝僂。

其實，不久前，姬長青的外貌還不是這樣，那時的他，可謂是英武俊朗，意氣風發，在百姓中，也頗有賢名。

只是在廉洪將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后，姬長青便大病一場，在那之后，他就成了現在的樣子，眉間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抹不去的愁緒。

廉洪與文明德，都是前朝元老，也都曾是姬長青的老師，姬長青與他們二人關系密切。

而廉洪之所以被重視，不僅僅是靠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的能力。

身為大周唯一的上將軍，廉洪武道修行到了人間頂峰，領兵更是不在話下，他就是大周的定海神針。

因此，在廉洪戰敗后，大周上下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

皇帝的病重更讓大臣們心慌。

好在姬長青終究還是挺了過來，不過即便如此，朝中在那之后的氛圍也一直有些沉悶。

直到前幾日，趙元一帶來了消息。

初聽之時，朝中君臣沒一個信的，開什么玩笑，那位名傳天下的大儒，得了圣人相助，正面擊潰了牛平天，還救下了被俘的廉老將軍？

你怕不是在做夢。

做夢也沒敢這么做的啊！

只是緊接著，安城守軍、文明德與廉洪的親手書信以及牛平天的兵器這幾個證據被拿了出來，君臣一時有些摸不準。

而最終，讓他們相信的，還是趙元一的親身上場。

他先是像滿朝諸公展示了自己的體型變化，而后讓他們見識了下浩然之氣的力量。

至此，朝中上下才接受了這個事實，而后他們就陷入了狂喜之中。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文明德與廉洪。

倒是這兩位突然傳信來說有事情，耽擱了幾天，叫君臣一陣哀怨。

好在今天，他們終于回京城了。

二人一進城，就直奔皇宮。

不多時，他們已經站在了大殿之中。

“陛下。”

“陛下。”

文明德與廉洪一同朝上方的姬長青拱手行禮。

“快快免禮。”

姬長青聲音有些顫抖。

他先是看了看廉洪，而后又看向文明德。

說真的，盡管趙元一已經提醒過他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他真的見到現在的文明德時，還是吃了一驚。

此人身高九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若非那張臉像極了文明德年輕的時候，姬長青怎么都不敢相信，這是文明德。

他帶著幾分不確定問道：“先生？”

文明德看著座上這人的滿頭白發，在他眼中，姬長青的身影與多年前恭恭敬敬坐在他對面，向他問問題的那個乖巧孩童重合在一起。

他輕輕地道了聲：“陛下，苦了你啊！”

姬長青一愣，一股委屈感直沖眼眶。

是啊，自從廉洪兵敗，天下重擔就全壓在了他身上，臣民都看著他，他知道，自己決不能被壓垮，因此就算前線接連傳來不好的消息，他也緊咬牙關，不將自己心中的情緒表露在外。

受國之垢，是為君。

他一直在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的君主。

卻忘了自己也是人。

臣子們依靠他，妻妾們畏懼他，所有人都把他當成君王，當成猛虎。

只有文明德，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痛苦。

就這一句話，便足以讓姬長青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先生！

姬長青畢竟是個合格的君主，他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緒，開口笑道：“先生說笑了，朕乃一國之君，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何苦之有？”

接著他語氣低沉下去：“若說苦，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才苦，他們的家人才苦，和他們比起來，朕這點兒勞累又算什么呢？”

他看向群臣中的一人，問道：“王卿，給犧牲將士們家屬的撫恤可都發放下去了？”

一人一步跨出，道：“陛下，撫恤已陸續發放，將士們的家眷子女也都已妥善安置。”

姬長青頷首道：“甚好，你且記住，此事至關重要，若有人敢伸出爪子，朕誅了他們九族！”

“是！”

那位王卿退回人群中。

姬長青正欲說話，卻見廉洪單膝跪地，抱拳請罪：“陛下，因臣一人之錯，致使我大周十萬兒郎全軍覆沒，請陛下治臣之罪！”

“這……”

群臣開始交頭接耳，低聲交談。

“肅靜！”

大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大殿重回寂靜。

姬長青道：“廉將軍，快快請起，朕已知曉，將軍你落敗全因那妖神血，這是我大周情報不足導致的，并非將軍之責啊。”

廉洪沉默不語，不肯起身。

姬長青不由看向文明德，想讓他幫忙勸說老將軍。

文明德苦笑著搖搖頭，他這老友，脾氣倔，不聽勸，認準了的事情，誰都拉不回來。

看他這樣子，是真認為他自己有罪。

文明德猜的沒錯。

其實，廉洪一直認為，自己是可以阻止那一切發生的，至少不會敗的那么干脆。

他與牛平天是老對手了，對彼此的情況都很熟悉。

也因此，那次斗將時，他敏銳地發現牛平天不在狀態，于是他兵行險著，用以傷換傷的方法，嘗試直接擊殺牛平天，就算不行，也可以讓它快速失去戰斗能力。

卻不想這一切都是陷阱，牛平天用了妖神血，回到全盛狀態，而廉洪則重傷，沒有再戰的力氣。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他不那么急功近利，而是穩中求進，那么，結果可能完全不同。

那樣，他可能還是會敗，但絕對有足夠的時間，令大軍后撤，避免被全殲的命運。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一切都已發生。

“陛下，請治臣之罪！”

廉洪又一次說道。

姬長青看著這頑固的老頭子，覺得頭痛。

他眼神在群臣中轉啊轉，突然一定。

“李卿，你認為當如何？”

一俊朗男子應聲而出，此人姓李名真，年僅三十，便已身居高位，深受皇帝信賴。

平日里有什么難以抉擇的事情，姬長青也會參考他的意見。

李真朝皇帝施了一禮，朗聲道：“回陛下，臣以為，當治廉洪將軍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