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樹枝輕搖，落下片片桃花。

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正看著他。

這是文明德來到此地后看到的景象。

突然到了陌生之地，文明德沒有慌張，只見他整了整衣冠，面色嚴肅，恭恭敬敬的朝面前之人施了一禮。

若有儒生在此，定然可以認出來，文明德所用的禮節，正是弟子對師長的禮節。

“學生，見過圣人。”

方尋笑著問道：“圣人？何以見得啊？”

文明德恭敬道：“學生有浩然之氣護身，妖魔不得擾亂學生心神，因此，可以讓學生心神來到此地的，只有圣人。”

方尋微微頷首，不愧是他選中的人，這么快就反應過來此地是虛幻的，不錯。

文明德又道：“其次，便是圣人給學生的感覺，溫暖而浩大，這是妖魔模仿不來的。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圣人請看……”

說著，他拿出了懷中的《儒》，整本書正閃著金光，與方尋遙遙呼應。

此書是浩然之氣的源泉，而浩然之氣的來源是方尋，因此，《儒》在遇到方尋時，有如此反應，倒也正常。

當然，要是方尋想阻斷這種聯系，也很簡單。

就看他想不想了。

“善。”

對文明德提出的幾點理由，方尋挺滿意。

他一轉身，朝桃林之中走去，同時揮了揮手，道：“跟我來。”

文明德照做，位置始終落在方尋身后半步。

二人行走間，文明德注意到身后的場景逐漸化為虛無，消失不見，而前方的場景似是無窮，每一步都有新景色。

他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圣人！

一舉一動都暗含道理，如此場景變化，讓他不禁想到了草木枯榮、自然輪回之理。

而圣人此舉，必定還有更深的含義，只是他才疏學淺，無法看出罷了。

文明德愈發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若是方尋知道他在想什么，定會嗤之以鼻。

什么道理？

純粹是他在大周界能調動的能量太少，只能省著點用。

光是捯飭這個虛幻場景，就已經用光了他能動用的能量，哦，不對，他還給自己捏了個臉，捏了個威嚴中年人的造型，加強說服力。

而直到文明德進入這里，他才注意到，他沒有準備可以當成座位的東西——哪怕是兩張草席！

這就尷尬了，他總不能招呼文明德一聲“坐地上”，畢竟他是圣人，不是道祖。

沒法用一句“道法自然”忽悠過去。

現造已經來不及，他干脆就帶著文明德溜達，別說，這樣感覺還挺好。

兩人走了一會，方尋道：“你可知我為何要叫你來此？”

文明德道：“可是與妖將有關？”

方尋搖了搖頭，道：“此次你做的不錯，近乎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妖禍，不過這不是我叫你來的目的。”

聞言，文明德先是說道：“學生愧不敢當，此次平定妖禍并非學生一人之功，其余學子以及學生好友都出了力。”

而后他面露不解，道：“恕學生愚笨，學生想不到圣人喚學生來的原因。”

方尋微微一笑，道：“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你我算是師徒，那么學生有惑，我這個當老師的，自然來要為你解答。”

“這……”文明德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忙下拜道：“還請圣人責罰學生不敬師長之罪！”

方尋有些哭笑不得，這么嚴肅干啥。

不過他也能理解文明德的想法，想來在他心中，自己這個“圣人”必是地位極高。

方尋溫和道：“直起身來。”

在文明德站直后，方尋又道：“你不過是有問題尋求解答，又何錯之有呢？”

文明德道：“學生雖有問題，但其內容卻是在妄議圣人，不尊師長，實乃大罪。”

說完又要下拜。

方尋制止了他，道：“此言差矣。我且問你，若是有一天，你犯了錯，被弟子指出來，你是會高興呢，還是會憤怒呢？”

文明德果斷道：“學生只會高興。”

“在你的弟子指出你的錯誤之前，他在心底必定思索過你的過錯，那么，你會認為你的弟子不尊重你嗎？”

“自然不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而被人指出錯誤，便是改正錯誤的第一步。”

“那若是有人聽聞此事，去指責你的弟子不尊重你，你會怎么做呢？”

“學生定會痛罵此人，羞與其為伍。”

方尋點頭，道：“豈不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乎？”

文明德恍然大悟。

他躬身一拜，道：“謝圣人教誨。”

方尋受了此禮，待文明德起身后，說道：“你是不是疑惑，我為何近日才出手？若是我早些時候出手，安城軍民也不會死傷慘重。”

文明德下意識地要否認，但想起方尋剛剛說過的話，他還是咬了咬牙，道：“還請圣人解答。”

方尋道：“不必那么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接著，他嘆了口氣，道：“這的確是我的過錯。”

！

文明德心中一驚，望向方尋。

方尋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指向前方，道：“看。”

文明德看去，只見前方出現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放著一套器具。

那器具以竹片做橫梁，絲線為提紐，兩端各懸一銅盤，盤上各有幾個砝碼，正在不停地消失出現。

橫梁因砝碼的變化而上下擺動，但總體而言，是平衡的。

二人來到近前，方尋指著天平問道：“有何感受？”

文明德緩緩搖頭：“恕學生愚鈍。”

方尋想了想，伸手一指，只見天平的一端，其中一個砝碼突然變大，變成了普通砝碼的兩三倍，這樣一來，天平便向它這一側傾斜。

天平的另一端，上面的砝碼則憑空消失了不少，天平的傾斜度越發變大。

但沒過多久，那個大一號的砝碼突然消失不見，連帶著，許多在它這一側的砝碼也一同消失，天平又復歸平衡。

文明德臉色驟變。

方尋笑道：“看明白了？”

文明德帶著幾分嚴肅，點了點頭。

方尋又是一指：“你且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