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蓋在白石鋪出的山道上一路綿延下山，雖遠稱不上是豪華，但也不是小手筆。
據說梁府祖上也曾經闊過，因為厭倦了朝內的紛爭才選擇歸隱山中。
隨著天色漸暗，守山廊的下人們開始陸續出現，輕輕掀開吊燭籠的蓋，用長香火小心地將長明燭點亮。
搖曳的長明燭火尤其明亮，將長亭山路內外都照得發暖。
“二少爺？是二少爺來了？！”
“都來都來，二少爺要下山了！”
幾個穿著統一服裝的年輕的下人看到慎戎三人紛紛加速了手中的動作，招呼著同伴一起迎接。
“二少爺，您，又是去擂臺？您要注意身體呀...”
“小梅想吃糖葫...但是您上次說糖葫蘆沒新意...您說的西湖醋魚能好吃嘛...”
“您上次教我以后，我，我作了一首新的詩歌，您看看！”
“少爺少爺！我，我想要個新小人，上次那個我給不小心掉老爺粥里了！”
抱著各自的期待，一時間，牙不齊的，皺紋深的全圍上來了。
這位二少爺時常見首不見尾，露頭的時候比老爺還少。下人們除了在府中勞務，下次再遇到就是憑運氣了。
“是，我會注意的。西湖醋魚包你吃了一輩子忘不了。詩不錯，不過比我寫的差點，掉就掉了給你買個新的反正也不貴...什么小人掉哪兒了？”
“就...就是您和大少爺的小人，我那天見有客人還不著急上菜，就在后廚拿出來玩兒了一會...沒想到掉進去，我想拿出來的！但是忽然來人了...”
清霜一陣心軟，難得地放松了警戒，她嘴角勾笑，無聲地享受著這一刻。
墨瑾把輕箏放穩，乖巧地坐在了廊間的橫凳上，不時有幾個孩子向她撒嬌求她演奏一曲。
直到黑幕徹底蓋落清霜才出言提醒，慎戎給每人都排了一些銅板，闊綽得讓二人都有些心痛。
...
“我無所事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著急，唉，說來話長，十年前我從帝蓮中醒來...”
...
十年前，繁城后山，梁府后院，池塘，好像應該是偏左邊一點的位置。
“我靠！夫人，有大機緣，我們發了！”
梁府老爺梁昆指著池塘里的孩童驚呼，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即將突破第一境通脈大圓滿，步入第二境界的畫面。
他激動地一蹦三尺高，摟著夫人轉起了圈。
“咳咳，二位你們好，請問現在是哪一年了？天徽皇朝還在否？”
慎戎發現雖然口音有所改變，幸在大致的語言體系仍在，否則就麻煩了。
“我靠，夫人，是輪回者，我們完了！”
說完梁老爺就一個手刃一躍而起，但是被梁夫人扯住了衣角，差點沒掉進池塘里。
“夫人，何意啊？！現在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們憑仗祖上的功績到今天已經十分不容易，要是再被執法者發現我們包庇輪回者，恐怕是連這座邊城小山都留不住了！”
頓時間，梁老爺的臉上已經是涕淚縱橫，天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陳公所事不義，但還是我們明面上的善交，何況陳家權傾朝野，你如果以為做好老實人他就會放我們一馬，那就大錯特錯了。”
梁夫人沉思片刻，隨即將梁昆從池塘邊提了起來。
“夫人你是說...”
“我們....”
“等等你別說我馬上猜到了！”
“...”
“算了猜不出來你還是說吧。”
梁夫人重重地來了一次深呼吸，直到把濁氣全部吐出才恢復了正常的美貌模樣。
“既然朝廷默許陳公所為，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利用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以輪回者的力量逆轉局勢...蹭個雞犬升天的光？”
她的眼中閃過危險的光，所說內容傳入梁老爺的耳中更是讓他差點人格分裂。
家族復興和全家砍頭的畫面在他的腦內循環播放。
“好好好！不可啊不可！”
梁夫人一把捏住了兩老爺的兩頰，把臉貼在他的面前：“那你想怎么做，等著陳公把我們最后的靈山剝走？把祖上留給你的全送給別人？祖上在天看到了會怎么想？！”
一連串的質問像犀利的錘子，終于敲中了梁老爺心中最關鍵的一塊磚。
他的眼神暗淡，似乎又下定了決心，沒有再反駁。
旁聽的慎戎沒有說話，卻從二人的對話中得知了大量的信息。
本以為新生后可以憑借豐富的經驗過得順利些，沒想到后世竟然開始獵殺輪回者，如果沒有時間，就是再強大的能力也沒有機會施展。
“輪回者，你曾經很強大？”
“屌得很。”
孩童稚嫩的回答讓梁夫人一愣，古人…是這樣說話的嗎。
“如今世道你已清楚，梁府愿意為你提供一個安全的棲息之所，換你未來的庇護。”
“契約完成，你以后是魔法少女了！”
“什么？”
“沒...沒什么。”
顯然，靈蓮納入的新魂中有一些其他世界的記憶，不但影響了慎戎的記憶也改變了他的性格。
所幸梁夫人膽識過人，讓慎戎有了安穩生活的機會，從此成為了梁家多了一個二少爺，梁府也多了一個秘密。
....
不善的目光微微瞇起，凝視著慎戎三人的背影逐漸化成山廊遠處的小點。
“大少爺好。”
他的衣著繡滿了異獸祥云的氣派長錦袍，腰佩寒鐵劍，衣胸處紋著一個大大的梁字。
來人是梁府的大公子梁尋，比起慎戎來時的熱鬧不同，大家低著頭忙碌著手上的工作，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假裝沒有看到他的到來。
只有一個倒霉的下人實在離得太近，只能硬著頭皮上去打招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對他諂媚的樣子！不就是幾個銅子么？府上少了你們的吃穿不成？！給我閃開！”梁尋抓住下人的衣領，厲聲質問。
他心中似乎有股燒不完泄不出的火，隨手把下人扔到一邊，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身后的斗笠侍衛隨手掏出一串銅錢丟下，卻直到他們走遠也沒人去撿起來。
...…
“聽到了？”
“嗯...”
見清霜面色微變，慎戎出口詢問。
“大少爺把聲音說得那么大聲，恐怕是故意讓我們...不對，讓您聽到的...”
墨瑾咬唇斟酌了一下言辭，最后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慎戎嘆了一口氣，心里有些無奈的算了算，十年了，差不多也湊夠償還梁府的債了。
十年來大公子總認為自己偷走了他在梁府的資源，嘗試代替他的位置。
屆時自己會把這些年通過匿名比賽積攢下的資源都留給梁府。
自己離開以后梁府可以憑借這些資源提升實力，不會有人關注自己，大公子梁尋也就不用再擔心自己與他爭什么了。
……
前世被抹除后，為了真正脫離桎梏，靈蓮凝出的新身不同其他，是一件獨立于世界之外的存在。
不縛于因，不纏后果，僅存在于當下。
不敗于千靈萬法，也不容絲毫他力。
比起一具肉身，更像是一件器物，一件承載著生念的拒靈死物。
好處是慎戎不再需要顧及生理運轉的需求，可以省下大量銅板買西湖醋魚給小孩吃。壞處就是慎戎無法再通過吸納自然靈界中的靈氣修煉了。
取而代之的是蓮體自己的體系，一種新的力量。
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