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賞雪尋梅
- 葉落何方
- 鱸魚愛吃肉
- 4596字
- 2022-05-28 14:59:00
那日后,超凡不再提結婚的事。見他不提,紫云就更不好說什么了。長輩們見毫無動靜,也只是干著急。就這樣,日子在熱鬧又平靜中過去。
這天無事,紫云便來找樂樂。她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阿杰寶貝得不行,不允她累著、餓著、苦著……。咖啡店,也不許她再踏足,只需在家安心養胎。樂樂抱怨道:“再這樣下去,我就是頭豬了。”阿杰笑道:“豬好,我喜歡。”樂樂順手拿起靠枕砸他。阿杰便求饒著嬉笑著出了門。如此這般,紫云很是羨慕他們。
樂樂問紫云,“你和你的小哥哥,進展到哪一步了?親親抱抱?有沒有同床共枕?”紫云見她越說越離譜,恨不得堵上她的嘴。這丫頭,都快當媽的人了,八卦本色怎么就一點也沒改?樂樂見她不語,笑著說:“你要趁熱打鐵,還不趕緊嫁了?如果可以,再生個寶寶。只要我們生的是一男一女,順便結個娃娃親。”樂樂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紫云嘟囔了一句,“我總不能求他娶我吧?”樂樂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向雷厲風行的方總,在感情上,真是太磨嘰了。”紫云悄悄告訴她,“倒是求過一次婚,但那次他喝了酒,也不知是真是假。”樂樂又是一陣打抱不平,“你家那位可真不懂浪漫。比我家阿杰差遠了。”她又興致勃勃地講起阿杰求婚的細節,狠狠地虐了紫云一把。
夜闌人靜時,紫云像過電影般,放映著和超凡相處的點點滴滴。她覺得,他的超凡自是浪漫的。為此,她默默地為他列舉了無數條浪漫的舉動。然后,紫云的心,像飲了無數款鳳凰單叢般,花香四溢。愛有很多種,但每一種,都是獨一無二的。其中的滋味,只有沉浸其中,才會知曉。
她和超凡打了視頻,輾轉又委婉地表達著心意。超凡連夜來到她家樓下,“如果想我,拉開窗簾吧。”紫云興奮地跳下床,拉開窗簾,遙見他,正倚在車旁,笑著朝她揮手。紫云隨意披起羽絨服,穿著拖鞋,朝他飛奔而去。
超凡見她幾乎光著腳,心疼地抱她上了車。他打開車內的暖風,二人相偎著,喁喁私語著。其實,他們白天見過,晚上也一起用了餐。剛分開兩三個小時,卻有如隔三秋之感。
近幾日,BJ的天,又冷又陰沉。姥姥說,這是在憋場雪呢。于是紫云便天天盼下雪。趁超凡出差,紫云受幾家國藝學校之邀,辦了幾場書友見面會。如今的同行們,在掛畫、插花、品茗、焚香等方面,已經作出了成績。
紫云敬佩他們的執著,也看到一些不足。她有了回京開展事業的念頭。超凡一聽,覺得是不錯的點子,很是支持她。紫云便開始琢磨起來。
超凡回來的那天,天空終于飄起了零星的雪粒。一家人吃過晚飯,葉遠無意間感嘆,“我們一家人,很久沒一起出游過了。”這話帶著幾分心酸。吳桐覆上他的手,“這還不容易,孩子們都回來了。”姥姥連勝附和,“就是,想去,明天就去。聽老姐妹說,臥佛寺的蠟梅開了,香著呢。”于是,一家人商定,明天就去臥佛寺。超凡挑眼看了看紫云,似乎在說,這回遂了你的心了。紫云便滿心歡喜地迎接明天的到來。
她想要帶茶去。家中的常備茶品不少,紫云挑來選去,總覺得不滿意。葉遠說:“你習茶多年,怎么還不能破我執?品茶,重要的不是茶品本身,而是飲茶的人和過程。哪怕一款最普通的茶,若是與對的人品飲,也是人間極品。”“爸爸,您對茶的理解,又精進了。”紫云贊嘆道。這些年,她聽過幾次類似的話。但她正執著于茶品的優劣、茶類的區分、茶藝的精準、茶文化的繁雜等,卻忘了茶之為茶的本色存在,不過解渴而已。附加在它身上的東西,實在太重了。“但是,爸爸,這是不是就不必重視茶品本身了呢?”紫云疑惑著。葉遠端起他的大瓷缸子,里面泡著他摯愛的茉莉花茶,“你看,這是款最普通的茶。它不需你搜遍茶山,花大價錢得來。而我卻最習慣它的陪伴,因為這老味道,是你媽媽為我準備的。”紫云似乎明白了,卻仍然執著于尋一款適合家人喝的茶。
她想起雨桐茶社剛來了一批小青柑。初次聽到這名字,紫云以為是“小心肝”。于是連帶著,喜歡上了這款茶。當然,從嚴格意義上說,它不屬六大茶類,只是一款再加工茶。當青柑挖去內核與果肉,與陳年熟普相遇,緊密結合后,便成了獨一無二的存在。這種復合的味道,適合所有人,尤其是心中有愛的人。她便讓超凡陪她去取。
雪粒變成了雪花,偶爾才飄下幾片。紫云追逐著伸手去接,頃刻便化為冰冰的水滴。她拿冰手摸超凡的臉。超凡任她撫摸,卻笑著說:“你這樣,算不算調戲?”紫云便抽回了手,又被他緊緊地攥入溫暖的手掌中。紫云挑眉問他,“你這樣,算不算調戲呢?”二人相視而笑,牽手前行,順便賞一賞BJ的雪。
紫云想起一事,不知該不該說。超凡見她沉默不語,便問她怎么了。紫云試探著,“臥佛寺,好像離一個地方挺近的,我們要不要順便去看看?”超凡知道,她說的地方,正是父親錢懿獨居之處,也是爸爸媽媽長眠之地。她怕揭他的傷痛,便如此閃爍著說。“好啊,我們先賞梅品茶,再去看他們。”提起他們時,超凡的話語,平靜無波。紫云知道他已經完全釋然了,便由衷地為他高興。
取完茶,他們又伴著雪花,同回南城花園。數日前,她被家人半趕半騙地住了進去。每次想起姥姥的理由,她都忍不住想笑。“紫云啊,姥姥年紀大了,覺輕,你在家,我睡不好。不如,你搬去超凡那里?”還沒等紫云反對,媽媽又說:“聽說超凡受了寒,需要人照顧。”爸爸雖沒說話,也就意味著同意。
紫云打量著并肩而行的超凡,又淺笑起來。超凡向來喜歡她的笑,再黑暗的時刻,也會因她的笑,變成一片光亮。
雪,慢慢地落了一夜。天亮時,竟是一片白茫茫。紫云惦記著出游的事,便早早起床。剛推開房門,見超凡正站在門口。二人笑著互道早安,洗漱完,便回建新的家去。
見一雙小兒女歸來,長輩們說不出的歡欣。姥姥笑著拽了拽吳桐的衣角,悄語道:“再過不多久,我就有小重孫子抱嘍。”吳桐卻不看好,“就怕倆孩子,太守禮。聽紫云說,他們分房睡的。”姥姥笑了,“你是過來人,如果小遠天天在你身邊晃悠,你能把持得住?再說了,就算你把持得住,那小遠也能?”吳桐笑道:“還是您明智。”
吃過早餐,超凡搶著去洗碗。紫云斜歪在沙發上,滿足地夸贊姥姥和媽媽的手藝,并抱怨自己好像胖了幾斤。“要怕胖,就多活動,幫超凡干活去。”姥姥又見機行事,引得葉遠夫妻會心一笑。
車發后,超凡知道桐姨有心結,盡量慢些開車。到植物園的西南門,已是上午十點了。姥姥說:“真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吳桐笑道:“那該怨我嘍,超凡,下次開快點,不必顧忌我。”超凡說:“桐姨,我也想開快點,BJ的交通就這樣。要不然怎么能叫首都(首堵)呢。”葉遠道:“就是嘛,雖然已經施行了限號搖號政策,還是堵得厲害。”吳桐說:“紫云,你什么時候學個車本吧,好早點搖號。”紫云問:“媽,你不反對我學車了?”吳桐笑道:“我是一朝被蛇咬,真要十年怕井繩?放心,我早就放下了。你要愿意,媽不攔著!”紫云很是高興,給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其實,她幾年前已經偷偷學了車本,偷偷地搖了幾年號,只是暫時沒中而已。聽樂樂說,新能源就容易得多,她正考慮著要不要改新能源呢。
就在大家熱烈討論學車搖號問題時,他們已近臥佛寺。超凡去買了票,轉身回來,見葉伯伯正出句子考紫云呢。紫云很快答了出來,并誦起整首詞來:
蟫葉黏霜,蠅苞綴凍,生香遠帶風峭。嶺上寒多,溪頭月冷,北枝瘦、南枝小。玉奴有姊,先占立、墻陰春早。初試宮黃澹薄,偷分壽陽纖巧。銀燭淚深未曉。酒鐘慳、貯愁多少。記得短亭歸馬,暮衙蜂鬧。豆蔻釵梁恨裊。但悵望、天涯歲華老。遠信難封,吳云雁杳。
葉遠滿意地笑著,“好。我本以為你只為茶忙,早就忘了。”紫云說:“哪能呢。茶文化與詩詞文化密不可分,不能厚此薄彼。”超凡笑道:“這首吳夢窗的《天香》,詠的正是蠟梅。這倒讓我想起乾隆爺的‘三清茶’來。”葉遠頷首道:“超凡,不錯。說到三清茶,紫云可知?”紫云不好意思地搖搖頭。超凡道:“這是乾隆爺獨創的特飲。配方也簡單,梅花、佛手、龍井、松子,四樣即可。沖泡的順序,大家不妨猜猜。”葉遠自然知道,便把機會讓給他人。姥姥和吳桐都錯了。紫云一直在沉思,忽然如大夢初醒,歡言道:“我知道了,方法要遵循茶理,古今亦然。龍井為綠茶,水溫不可過高,八十度左右即可。其它三種倒無此要求,一起放即可。我說得可對?”葉遠和超凡不約而同地點頭。
果然,尊重茶性,古今亦然。
姥姥道:“你們可真累!好好玩就得了,非搞些費神的東西。”吳桐看了丈夫一眼,嗔笑道:“還不是你?都離開教師崗位多少年了,還是不改‘好為人師’的毛病。”葉遠連連賠不是。紫云看他們感情數十年如一日,不由得朝超凡靠了靠。超凡順勢牽了牽她的手,卻又被紫云羞怯著甩開了。
進入寺內,人并不多,偶有香客進出。他們也上了三柱香,便專尋梅而去。寺內臘梅樹頗多,有的花期已過,有的尚未開放。終于在向陽一隅,尋到散發著幽幽香氣的幾株。再近前些,才可見薄雪中含苞待放的黃色花蕾,自有清冷風骨。
太陽仍沒有出,紫云不由得哈出幾口熱氣,試圖融化幾處如肌白雪。后見毫無成效,不禁笑起自己的癡。或許蠟梅盼雪,只因雪中晶瑩剔透的黃,才是它最美的姿態,何必去破壞這難得的相逢呢?
紫云回頭招呼家人,趕快過來賞梅聞香。葉遠指指她走過的腳印,又擺了擺手。吳桐攙扶著母親,也只是盈盈地笑著。只有超凡輕踩著紫云足跡,走到她身后不遠處,看她賞梅聞香。紫云又往前走了走,離梅花越近,香氣就越顯。她忍不住踮起腳尖,將鼻子貼上花枝,貪戀地深嗅著沁人的香味。
她回頭喚超凡再靠近些。超凡只是應了應,囑她“小心腳下”,并沒有往前挪。在他的眼里,紫云與花構成的圖畫,才是最美的。她今日著白色,與雪和諧相融,頭頂的鵝黃色帽子,正如含苞待放的蠟梅。而紫云、花樹、白雪,又以寺院紅墻為背景,自成一幅天然圖畫。一時之間,他不禁看呆了。老天垂憐,無論經歷多少風雪,終于把最好的紫云給了他。他默默祈禱,他和紫云,不求轟轟烈烈,只求執手相伴,看世間風景,做至味好茶,享平淡生活。
紫云不管超凡所想,只顧聞香賞梅。不料,她腳下一滑,身子一歪,便朝地上摔去。在臨落地的一剎那,她本能地喊了聲“超凡,救命”。超凡見了突如其來的變化,暗叫一聲不妙,就朝紫云跑去。好在相距不遠,在紫云落地之前,終于抱住了她。而他自己,卻因著急,腳底一滑,重重地跌倒在雪地上。紫云被他緊緊地抱著,繼續朝地上歪去。好在有他這個墊子,并未與雪地親密接觸。
就這樣,兩個長相出眾的年輕人,在幾人注視之下,以極其親昵的姿式,倒在雪地上。若不知這是意外,還以為他們是情到濃時呢。
超凡聞到了紫云身上的淡淡香氣,清雅如臘梅,不覺沉迷。理了理沖動的思緒,才笑著低語,“你還不打算起身么?”
紫云這才意識到,他們的姿勢有多不妥,念了句“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便從超凡身上跳了起來,紅著臉,穿過幾人,去找早已離開的家人。超凡雖身上吃痛,也趕緊起來,拍拍身上的雪,追上了她。
紫云埋頭走路,卻知他在身邊,因心里羞得緊,又擔心他摔痛,就矛盾著急急出了寺門。“姥姥他們真是的,也不知去哪了,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真是急死人了。”紫云抱怨著,借此緩解剛才的尷尬。
“別擔心,他們是老BJ,不會走丟的。況且……”超凡故意欲言又止,想要逗逗她,“你就不關心我么?剛才為接住你,我都……”
“都什么?”她終于肯抬頭看他,面帶關切。
超凡笑了笑,湊近她耳旁,說了沒說完的話。
紫云看了一眼他的屁股,臉變得更紅了,“你真不害臊!”說完,便快走了幾步臺階。超凡看她如此嬌羞,心情大好,抬腿追上去,一把捉住她的手,笑道:“跟我來,我知道他們在哪?”
紫云將信將疑著,隨他踏雪前行。
終于,在拐角的一家茶社里,找到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