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膽哥先是望向遠方囚車里昏迷不曾醒來的陳演，又看了看那塊方臉的皇爺。

皇爺攤攤手，表示：“我沒提起過啊?！?

當年知曉此事的唯有四人而已。所謂一假英雄，一真美人，演員一方一圓。

三妹心思細膩，也頗為好奇，自己都被埋在鼓里的事情，心智不全的二姐是如何得知？且理解整個過程的？

一雙遺傳自父親的丹鳳眼，深沉清寒，死死盯著那奪胎換骨，不同凡響的二姐。

“看著我被蒙在葫蘆里，你很得意吧?！?

涂了草藥正為她包扎傷口，宋若昭忽的下手一重：“如果我真得意，我會將此事一輩子埋在心里，跟著我一起進棺材。再勸你從了那樁婚事，讓你踏入火坑?！?

“......”

火星四處崩開，魚烤熟后，并著烈焰里柳枝散發的木香，令人垂涎欲滴。

魚很香，只是僧多粥少。

分配好士兵們的魚肉后，裴文序端著最后兩條，笑瞇瞇往宋若昭的方向過來。

“我只要魚眼睛！”臉比餅還圓的人最先點菜，嫻熟地摳下四顆白如雪粒的眼珠子。

“我要魚頭！”方臉本來只想掰扯一塊魚頭的，因扭頭瞧見那廝取了四顆魚眼。

如此勇敢的人先享受這個世界，方臉勇敢地將另一條的魚頭也占為己有，一邊感嘆：“美食成雙才好吃！”

三妹極愛魚尾，想起二姐極其厭惡魚的泥腥氣，魚肉從不沾染毫分。于是兩條魚尾都歸屬自己，這并不過分吧。

這群人毫不客氣，裴文序眉頭微蹙，不過也不打緊，黃金部位——魚腹，還在就行！

沒了多余的部位，也算正中下懷，裴文序以銀針為箸，耐心細致地挑去細刺，遞與宋若昭，“夠吃嗎？”

“夠呀——”

若昭欲要接過，身后一只大掌毫無征兆地搶先伸來......

那只爪子覺得肉肥握不住，左右手齊齊上陣，一對鮮香肥美的魚腹如取自家什物輕松自然。

裴文序陷入了沉思，兩條肥魚亦如眼下的大唐山河，被藩鎮瓜分一空。

美味到連手指頭的魚油都要舔干凈，狗牙晃著一對爪子，感動涕零：“多謝宋郎君，難為有好吃的還特地叫醒我！”

宋若昭眸光微點，似泣非泣，真的很想撤回“夠呀”二字?！?

如此刁奴，裴文序冷眸漠然：“狗牙，回府后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狗牙：“？”

最后一塊魚肉剛塞進嘴里，未來得及吞咽，正因狗牙思緒一滯，肉逃虎口，快速落于足下草地。

宋若昭看得肚子都餓叫了。

裴文序側首凝視，神情復雜，“再加十記軍棍?！?

狗牙：“？？”

狗牙自我檢討，魚肉足夠堵我嘴了，我沒嘴碎啊！

直到許持安又捕得一條魚，翻面烤香，裴郎君特地繞過眾人，獨給了宋若昭，狗牙恍然大悟！

三妹盯著二姐興致勃勃地吃完了整條魚。二姐眉頭不曾皺。

而三妹眉間蹙起，抬眸望著頭頂上廣闊無垠的那片湛藍，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色漸漸不再湛藍，被一支箭弩氣勢磅礴地刺破，繼而如驟雨般密集，眾人紛紛退卻抱團，就地防守。

顧及宋家兩位小娘子的安危，裴文序指派幾位武功信得過的首領，護在他們身側。

自己則與許持安親自守在宋若昭身側。

“京兆府的劍也忒秀氣了，起開，讓我來保護老大！”那廝圓臉體型彪悍，如山峰傾來，從懷里掏出兩把大刀，硬生生將秉持龍泉劍的許持安擠退。

裴文序余光瞥著，為這聲“老大”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外，下一秒，自己卻被廝那方臉如海水倒灌般地逼退。

那位圓臉憤然脫掉外衣，只剩貼身一件粗麻的馬甲，恰到好處地讓兩條臂膀上的刺青呈現出來。

裴文序唇齒微張，大為訝異，曾經將他刻在身上的人，不知何時已變心——

刺青入目：生入若昭門，死是若昭魂——

宋若昭卻不甘于現狀，身輕如燕，一條好看的弧線自騰空躍起，如蜻蜓點水掠過那一圓一方的腦袋，穩穩地控住即將刺穿裴郎君瞳孔的矢箭。

“箭上被人喂了巨毒！”宋若昭提醒說，“如此致人死地，想來是要滅口了。”

裴文序因被刺青分神，險些喪命，眼下幾乎僵住。

是誰要滅他的口？

他將目光投向陳演。

陳演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是我派的人！”

宋若昭反映極快：“當心聲東擊西，保護陳演！”

說畢從靴中抽出一條蛇皮腰帶，一卷一揚間，十幾支弩箭頓然成了一群無頭蒼蠅，紛紛撞落在陳演面前。

與宋若昭對峙的蒙面人，從身形來看，是位娘子。兩雙目光陡然交替，宋若昭窺探到對方出自于勾欄北曲，以花柳之姿纏綿在貴臣官員的床榻間。

“以為平康坊的娘子光有暖帳功夫，沒想到這劫囚的本事也不小啊。”

被認出身份，對方眸中的訝異轉瞬即逝，揮其華劍向陳演的脖頸刺去。

宋若昭撿起足邊粗柴，順勢飛去，趕上那柄華劍的速度，雙方竟是天作之合，木頭代替陳演一命，死死封住那柄華劍的刃口。

持劍娘子：“......”

驚魂未定的陳演擦了擦鬢角冷汗，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受歡迎，也算是實現了兩位娘子為爭奪自己而大打出手的體面夢想。

遠處地勢上凸起的小丘，清晰可見敵軍自紅塵滾滾中踏來，廝殺聲震耳，原先覓得口糧的溪流，已經血流成河。

對方有備而來，眼看自己寡不敵眾，裴文序掏出府中暗哨，欲要呼兵救援，下一秒卻是自己也大為不解的局面。

那些敵軍突然泄了氣，紛紛捂著脖子失痛尖叫，明明那一條條粗如樹樁的脖上什么都沒有，卻莫名其妙地橫尸在一地曠野之間。

那位蒙面的女子去看友軍傷勢，脖頸上皆有兩道小口，如蛇口咬過的形態，又見諸位皆傷同一處，她即刻將自己的細脖裹得密不透風。

摸魚兒隱著身形，在溫潤如羊脂的玉脖上百般糾纏，終究也是無功折返。

宋若昭在腹語：“你就不能嘗試頭、腦、手等顯而易見的部位嗎？”

某蝦賣力揮鉗：“那些皮脂太厚了，我下不去嘴??！”

“......”

許持安的龍泉劍寒光一凜，朝著那位平康坊的娘子突襲而去，趁著纏斗期間，宋若昭保護兇犯，趕忙將陳演拉入一叢小樹林......

噗通林中傳來落水聲，狗牙及一方一圓得了啟發，連忙去蹚這趟渾水。

等敵軍追上來之時，那四位人類淤泥滿身，猶如沼澤地里逃出來的水鬼，從僅看得清的一雙黑黢黢大眼來判斷誰是陳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