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奸細
- 季唐風華
- 南閭
- 3152字
- 2022-06-01 00:26:47
清晨。
掬月坐在房間前,屋檐下的石階上,眼睛漠然地望著院墻上滴水的枯藤。
石板有些涼。
近日每夜都有雨。
自從娘子前去代北,把河東事物都交給她,這十幾天來,她就未曾再像昨夜這般清閑過。
她仿佛活成了阿姊弄香的模樣。
什么事都不用再管,什么都不用再考慮。
難怪阿姊每日那般快活。
“咚咚咚…”
有人敲響了院門。
是送飯菜的下人。
下人把飯菜放在門口后,就關上門走了。
雖然服務不態度怎么好,但是飯菜確實很精致。
掬月端起盤子,忽然動作一頓。
弄香已經從屋里走了出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定睛看到掬月正蹲在院門前。
弄香來道掬月身后,發現掬月正握著一張紙條。
她把腦袋湊近,輕聲讀出了紙條上的字跡:
“今晚入夜后,勿睡?”
“這是……”弄香歪著個腦袋,不明所以,“誰寫的啊,什么意思?”
掬月把紙條揉成一個團,收入袖中,站起身,道:
“是阿姊的紀郎君送來的。”
弄香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興奮道:“他終于決定要救我們出去了?”
掬月淡然點了點頭,“嗯。”
…
折憲的書房其實也是她的半個閨房,因她困倦時就會在此歇息,所以裝潢得十分精美。
而四周墻壁上一書架一書架的書籍又給環境平添了幾分書卷墨氣。
平心而論,韓季很喜歡這樣的環境。
房間開兩個窗戶,前窗和后窗相對,床榻則在一邊被珠簾和屏風緊密遮擋。
折憲的書案在前窗下,窗沿上擺著幾盆垂蘭,冬日里依舊抽條垂下,給折憲展示冬日慵懶的綠意。
韓季則沒有這個待遇了,書案在后窗,光線不如前窗明亮,也沒有擺什么植物,唯一能看到的,是窗外墻角的那一排苦竹。
一夜雨后,竹葉被圓滾滾的水珠壓彎,倏地一下,水珠滾落,竹葉上下晃動。
“辛棄疾,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稍微帶些慍色的聲音把韓季的神經從屋外拉回了屋內。
“九娘子,你說什么?”
果然壓根就沒聽到她的話啊…
折憲輕輕呼了一口氣,手指摩挲著書頁,道:
“我說,大后日就是阿娘的壽辰了,我們明日要前去府谷,你收拾一下東西,也跟著一道去,可好?”
韓季問道:“什么時候去?”
折憲輕輕吸了一口氣,指尖力道稍微加大了一分:
“明日。”
“那個……”
“可以。”仿佛知道韓季要說的話,折憲提前打斷他道。
“嗯……”韓季摸了摸鼻尖,有點尷尬。
“你可以不用去,但是…那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折憲猶豫了一下,才思忖著小聲問道:
“我想問你,你覺得,如果你是我,會送什么樣的禮物給母親作壽禮?”
韓季一愣。
這是在請他參考壽禮該如何選擇嗎?
“問你呢,你會送什么?”見韓季在發呆,折憲輕輕蹙眉,有些不悅。
“這個問題…我又不是九娘子,我怎么會……”韓季有些尷尬,折憲的這問題有些強人所難了。
折憲隨意地點點頭,她也不是真要韓季幫她作出選擇,只是覺得韓季這人行事風格與旁人頗有不同,說不定能給她打開點思路。
不過,這時又聽韓季遲疑了一下補充道:
“不過,不知道九娘子知不知道煙花?”
“煙…花?”
折憲目光輕輕一動,嘴里嚼著這個新穎的名詞,輕聲問:
“這是什么花?”
…
不知名的小蟲在墻角悄悄爬動。
夜極深,風吹樹動。
韓季悄悄從院墻翻緊小院內時,院里空無一人,房間燈火熄滅,一片黑。
這個時間段,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睡夢。
韓季腳尖剛動,忽然止步。
房間的門緩緩打開,沒發出一點聲音。
掬月當先走出,弄香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后面,看到韓季后,弄香眼前一亮,就要喊出聲,被掬月捂住了嘴。
“阿月,你噶嘛?”
“想逃出去就安靜點。”
“你這是對阿姊說話的語氣嗎?”
“不是。”
“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嗎!”弄香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掬月沒理她,徑自對韓季問道:
“你有把握?”
“外面兵士都被我打暈了。”
“那我們怎么逃出折府?”
韓季道:“不,我們不是要逃出折府。”
掬月眼睛逐漸張大。
…
半個時辰后。
火光通明,軟禁掬月二人的小院里,站滿了手持火把的兵士。
折從遠站在院中央,眉頭緊鎖。
“怎么回事?人怎么會突然不見了?”
折從遠聲音冰冷,節度使的威嚴隨之散發出來,不怒自威。
被折從遠質詢的兵士惴惴不安,惶恐萬分。
“府君,小人,小人不知!小人之罪!求府君降罪!”
他是今晚看護院子的隊頭,但是因為以為折府戒備森嚴,不可能出事,就沒有與手下一起看守,而是找地方睡覺去了。
現在看守的人逃了,他沒在院子門口守著,少不了一個玩忽職守的罪罰,而這種罪罰,最是關系晉升與提拔,如今他鑄下大錯,前途可謂盡毀了。
折從遠知道在這人身上問不出什么,扭頭看向旁邊的一個士兵,
“你來說。”
士兵惶恐道:“稟告府君,前番小的只感覺后腦一痛,就被打暈了……”
“你們呢?”
“我,我們…”其余幾個士兵都露出了差不多的神色。
折從遠眉眼間隱約有了怒意。
這些人都是他的牙兵,卻顯得如此不堪,竟然連敵人是誰,有多少數量,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還好這次那些人的目的是營救那兩個青衣司隸,但若下次他們直接把刀鋒對準他折從遠,這些蝦兵蟹將如何保證折府的安全?
“滾!都給我滾下去!把他們全部調出牙軍,罰俸一年!”
折從遠呼吸略顯沉重,眼中冒出怒火。
那兩個毛都沒長齊的青衣司隸就這樣逃走了,一旦讓她們逃出麟州,把事情傳出去,一切可都鬧大了。
而且,朝廷天使可還都在新泰縣城內!
“去,穿我命令,立刻加派人手去城墻附近加強守備,明早封鎖城門,嚴查進出城的人員,皇城司的人,一個都不可放走!”
“是!”
“大兄?出什么事了?”
折從遠剛下完命令,折憲帶著韓季就從路口緩步走來。
韓季的頭發有些散亂,狀似剛從床榻上爬起。
折憲只是簡單的披著狐裘,里面穿得很單薄。
折從遠扭頭看向過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不禁皺了一下眉,“大晚上的,小妹你還不睡覺,來這里做什么?”
折憲道:“方才我已入睡,只是聽見房外動靜有些大,出門一問方知是出事了,我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
折從遠呼吸一重,瞪大了眼睛,手指指著折憲和韓季,聲音有些顫抖,“已經入睡了?你和他,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折憲先是一愣,隨后兩頰飛染霞紅,羞惱道:“大兄在胡說什么,我和辛棄疾是在路上遇到的!”
折從遠松了一口氣,訕訕道:“小妹,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折憲無語,“你這也關心得太過了吧?”
知道那小子還沒得手,折從遠心情大好,也不愿意再和折憲說這個話題。
只是,眼下那兩個青衣司隸有沒有逃出折府還是兩說,折憲此時外出實在危險,于是,折從遠道:“季瑜,眼下那些人可能還躲藏在折府內,你現在就出來實在危險…”
“與大兄呆在一起還危險嗎?那折府恐怕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折憲微微笑道。
折從遠聽出折憲不想離開,也沒勉強,折憲說得對,現在折府最安全的地方應該就是他折從遠的身邊了,折憲待在這里也可以預防那些人狗急跳墻,誤傷到她。
折從遠視線一轉看向旁邊的韓季,皺眉問道:“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覺?”
韓季有些尷尬道:“我出來起夜,被當做賊人攔住了,還好九娘子恰好遇到……”
折從遠冷冷地皺眉瞥了韓季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他對韓季這人實在喜歡不起來。
“大兄可派人通知了大父?”
折從遠蹙眉道:“還沒,這個時間,大父應該已經入睡,我便沒有派人去告訴他。”
折憲微微頷首,又問道:“那皇城司出動了多少人?府衛們有什么發現?”
折從遠皺眉不解,“四周沒有什么痕跡,府衛那邊也沒有發現有人潛入進來,重要的是,要做到悄無聲息把兩個大活人從府里運出去,目前麟州皇城司恐怕只有那兩個紅衣校尉做得到,可是士兵回來稟報,那兩個校尉從來沒有離開過院子。”
折憲目光微凝,她知道因為擔心那兩個校尉發難,折從遠安排了很多牙兵守在了天使們的府苑附近,聲稱的是保護天使安危。
這種情況下,那兩人哪怕武功再出眾,也做不到無聲無息離開。
“那是為何?”折憲黛眉微鎖,有些不解。
折從遠幽幽地談了一口氣,他也正是困擾與這個問題,防備這么森嚴還能把人放跑了出去,這幾個守衛簡直像是皇城司的內鬼!
等等…
折從遠一瞬間仿佛抓住了什么,他回想起掬月那有恃無恐的模樣,再聯系到現在,一個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折從遠緩緩抬起頭,發現折憲也抬起視線和他對視,兩人視線相對,都看出來了對方眼神里的意思:
折府里有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