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蛙叫此起彼伏地在草叢中沖出來。顏明風抬起頭,看向一盞飛舞著許多飛蟲的路燈道:“大塊頭跑走了。我們都沒有被揍。”沈微甜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聽到她如釋重負的一口氣,顏明風停下了腳步:“你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沉浸在有溫景樂的夢境里,這樣除了跟現實脫節,還要每天奔赴在現實和夢的兩個世界,你確定你的身體和精神,能夠不出問題嗎?”
“很開心,待在夢里很開心。”沈微甜沒有再逃避這個問題,語氣反倒緩和許多:“我不喜歡現實世界。有時候我想就這樣睡著不醒來。”“那你認為溫景樂希望你這樣下去嗎?”顏明風直擊要害的話,讓她想起溫景樂的遺憾,能夠活下去,在現實中認認真真地活下去。
“我就不能是我自己嗎?我為什么要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她慍怒的語氣,沒有讓顏明風打退堂鼓:“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為了他,去創造了一場盛夏呢?你喜歡他,難道就沒有問過他是怎么想的嗎?”
沈微甜,不要喜歡我。這句話此刻宛如魔咒般,環繞在沈微甜的腦袋里,她再次陷入悲觀情緒,吸了吸鼻子道:“人是不是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今夜的月色很是吝嗇,只給了走廊少許的幾縷光線。美奈靠在窗前,環抱著雙臂哀傷地看向窗外,沈微甜正慢慢地朝這邊走來。
“元氣!”美奈主動跟她打著招呼,聽到呼喚的沈微甜,跳起來對著她揮舞著雙臂,加快著腳步往樓里跑過來。在她的身影進入樓里的那一刻,躲在暗處的溫景樂,卻轉身往更陰暗的地方走:“美奈姐,不要再告訴我的位置了。”
美奈戲謔地笑:“溫君,果然還是小孩子。”她稍作了停頓后,神色黯然地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離別的時間是很漫長的,見一面少一面。”
“美奈姐!”沈微甜沖到了她的身旁,身邊的溫景樂早已不知去向了。美奈見她眼中稍縱即逝的落寞,還未來得及安慰,就被她打斷地問:“美奈姐,你有什么愿望嗎?除了見未婚夫的愿望外。”
烏云飄過來,擋住了整個朦朧的月亮,將萬物吞噬在黑暗中。美奈捂住自己的嘴巴,帶著哽咽的語氣問:“元氣,也能幫我實現愿望嗎?”沈微甜不明白她為什么開始哭泣,不知所措地答:“當然!我能做到的事,自然要幫忙!”
“我想看櫻花。”美奈拉著她的手,一步步往自己住的六樓走去。“櫻花啊?”沈微甜尋思著現在是夏季,也不是花開的季節,琢磨著怎么能夠完美復制一場櫻花雨。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時候,一只黑暗中的手,抓住了沈微甜的腳踝,把她拉倒的同時,順勢讓美奈也摔了。
微亮的光線里,她看到短發女坐在樓梯的拐角里,一只手還牢牢抓著沈她的腳踝。沈微甜還沒有發脾氣,短發女突地松開了她,卑微地跪在了地上,不斷地給她磕頭:“對不起,幫幫我!”
一道手電筒的光,照亮了暗黑的樓道。顏明風站在樓梯下面,對著短發女道:“我說過了吧!不要襲擊人。”沈微甜回過身去,看著走上樓梯的他問:“你跟她都認識了嗎?”短發女的頭磕在地上,遲遲沒有抬起:“我看不見,習慣性地就喜歡去抓。”
“她是賤花,很多年前是個搞雜技的,九十年代街頭賣藝那種。”顏明風介紹著短發女的來歷,沈微甜見他一副了若指掌的樣子,不禁起了疑:“你昨晚到底了解了多少事?”聽到她的話,顏明風心里莫名煩躁起來:“全都了解了,不像你每晚只知道找一個人。”
沈微甜一點都沒有生氣,她甚至拉起跪著的賤花道:“你的眼睛是怎么丟了?”賤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窟窿,痛苦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變成嗚嗚直哭,含糊不清地喊著:“眼睛痛!眼睛痛!”
美奈扶住賤花,領著他們繼續往六樓走:“去我房間慢慢聊吧!”沈微甜默默撿起賤花遺落在角落的紅纓槍,跟上了美奈的腳步。顏明風走在最后面,手電筒自后方給她們照亮前方的路,他忽然間的一個恍神,過去沈微甜的背影,和現在沈微甜的身影交錯著,令他不由自主地嘆息道:“沈微甜,你好像突然就變成大人了。”
明明沒多久之前,還會對著他哇哇大哭,哭訴自己鬼壓床的丫頭,現在就如此平靜地接受了一切。兩個人相處的為數不多的時光里,居然這么快就與那個幼稚的沈微甜告別了。自己一直喜歡的,究竟是那個總是傻乎乎的搞笑女,還是現在安靜守護著其他人的沈微甜呢?
就在顏明風思緒飄遠的時候,沈微甜站定了腳步,轉過頭看向他道:“我一直比你想象的成熟。你們都以為我是個不會受傷的傻瓜,可你們不知道的是,我用傻子的外殼,包裹著一顆敏感的心。”
她的眼神是堅定的,帶著一種顏明風無法超越的成熟:“我曾經無數次地跟這個世界求助過,最后還是自己熬過來了。我在現實世界,不過是個可笑的小丑,沒有人會理解我。”顏明風走上前來,想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但陌生的沈微甜,讓他無形中被一股看不見的壓力抗拒了。他放下胳膊,捏著手電筒的手出了緊張的汗:“在這里的你,被理解了嗎?”
沈微甜看著美奈溫柔照顧著賤花的身影,語氣緩和地道:“我從未被人稱呼過元氣,可愛。被人詢問過一句委屈了嗎?被欺負了嗎?”她揉著酸酸的眼睛,聲音已然哽咽了起來:“在這里的我,感覺到了被愛,被理解。”顏明風偏過頭去,仰起高傲的頭,不讓自己掉眼淚,帶著調侃的語氣:“哦!那你真的打算這樣子啊!永遠奔赴在現實和夢境嗎?”
“不會。”她搖著頭:“人在生,責在身,與誰同歸都不可能。我是喜歡這里,但我也知道,是時候該告別了。”顏明風不解地望向她,一直被他內心賦予‘傻妞’的人,就這么清醒地選擇了要離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