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游
- 空山戀
- 司馬芻
- 2343字
- 2024-10-27 09:22:37
為了尋找彼此在意的真相,張曉林和肖勇一拍即合,約定結(jié)伴去一趟廣州,并且說走就走,絕不多耽擱一天。
顯然田奶奶知道巧英的下落,所以她可以每天心安理得地伺候她的佛祖。但她就是不愿意將巧英的下落告訴張曉林。張曉林猜測巧英臨走已經(jīng)把他倆的事向田奶奶和盤托出,以至于老人家現(xiàn)在對他如此冷淡。
廣州是巧英離開齊福村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畢竟她的父母都在那里。
第二天一大早,張曉林便去觀音寺向田巧玲打聽她父母打工的詳細地址。聽說他們要去廣州,巧玲特別羨慕,看樣子小女孩已經(jīng)到了躍躍欲飛的年紀,別說一個觀音寺,就是一個寶山鎮(zhèn)怕是也呆不下了。
張曉林不敢向父母提及去廣州這件事,只是臨走時讓奶奶轉(zhuǎn)達一聲。奶奶并不知道廣州有多遠,警告他:如果趕不到晚飯前回來就打斷他的腳。
肖勇家有一輛嘉陵摩托車。十六七歲的時候,他特別迷戀那種拉風的騎行感覺,但是自從父親不再往家里寄錢,他便很少碰它。這回廣州之行,他要騎上它,再拉風一回。
張曉林身上沒有錢,也不好意思向父母開口。明知道奶奶被子里縫了不多幾個棺材本兒,也動了歪心思,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萬一把奶奶氣死了如何了得,萬一沒把奶奶氣死自己還有好果子吃,他便絕了這個念想。
臨走前,張曉林再一次嚴肅認真地告訴同伴自己身無分文,半點不開玩笑。肖勇還是一樣的回答,旅費的事不用他張曉林操心,不過真相若是張曉林傷害了巧英,到時候彼此間自然有一筆總賬要清算。
“那好,夠仗義。二一添作五,一半對一半,我那一半算你先幫我墊著。”
“不用太當真。”肖勇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錢。”
兩個山里土生土長的十九歲男娃,駕著一輛半舊的嘉陵摩托,不遠千里,意氣風發(fā)地向著完全陌生的大城市飛馳而去……
整整一天一夜,當他們風塵仆仆趕到廣州,并一波三折尋來田萬華兩口子務(wù)工的工地時,時間已近黃昏,斜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旅程之初的意氣風發(fā)早已蕩然無存,渾身上下全是長途旅行的疲憊和異鄉(xiāng)人的局促不安。
兩個汗流浹背、滿面赤紅的同鄉(xiāng)小伙突然杵在跟前,田萬華兩口子頓時呆若木雞。
回過神來,田萬華這才驚訝問道:“曉林,勇娃……你們咋來廣州啦?”
“田叔,趙孃,我們過來找巧英?”
張曉林心急火燎,開門見山直接道明來意。
田萬華兩口子面面相覷,露出難色。
趙孃遺憾地說:“巧英,巧英她不在這里啊!”
肖勇頓時泄了氣,一屁股坐進滾燙的沙石里,立馬又捧著屁股彈了起來。
“趙孃,你不要騙我?”
張曉林的聲音在顫抖,望向趙孃的雙眼淚花閃閃。
田萬華見他們又熱又累,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趕緊安慰說:“也不著急,咱們找個涼快的地兒坐著慢慢聊,成不成?”
于是,田萬華向老婆悄悄交代幾句,然后跟工頭告了假,獨自領(lǐng)著兩個小伙去自己的住處歇腳。
穿過雜亂的工地,一幢樣子古里古怪的大樓聳立在他們面前。田萬華告訴他們,這里將是一個大型綜合商業(yè)廣場。少年們一臉茫然,對商業(yè)廣場沒有任何概念。
田萬華解釋說:“做買賣的地方。”
肖勇嘟囔道:“那跟我們寶山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差不多一個意思。”
做個買賣還要蓋座大樓,張曉林覺得大城市的人真能折騰。
田萬華兩口子原本住工棚。入夏以后,那棚里跟蒸籠一樣悶熱,根本沒辦法住人,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往在建的廣場綜合體里搬。一樓最涼快,但是被最早一批遷移的工友占據(jù)著;田萬華兩口子在二樓安身,除了三樓正在施工噪音對二樓干擾比較大以外,其他也沒有什么不好。
二樓目前只有主體框架,還沒有添隔墻,幾十個工友住一層,相當于通鋪,沒有隱私可言。
粗糙的混泥土地面上鋪上幾張紙皮,那便是屬于田萬華兩口子的地盤。
張曉林準備脫鞋。
“還講究個啥?”田萬華穿著臟兮兮的鞋子直接踩到紙皮上,對兩個小老鄉(xiāng)說,“我已經(jīng)交代你們趙孃,等會兒收拾了就弄幾樣下酒菜上來,我們好好喝上一盅。”
“至少應(yīng)該弄個簾子隔一下嘛,萬一兩口子想親熱一下,那多不方便。”
田萬華被逗笑了,咧嘴露出兩排大白牙,又揚起他那又厚又粗糙的巴掌,向著肖勇一頭亂發(fā)的腦袋瓜扇過去。肖勇敏捷地躲了過去,沒有被打到。
“兔崽子,別人說你現(xiàn)在壞透了,我還不相信……”田萬華突的嘆口氣,臉上笑容漸漸消失,“雖說大城市打工掙錢多,但是每天十幾個小時下來,累得跟死狗一樣,除了想好好睡上一覺,哪還有一點花花腸子?”
話到此處,田萬華斜眼瞅向張曉林,那表情耐人尋味。
張曉林避開田萬華的目光,臉上火燒火燎的。
肖勇怒眼瞪著張曉林,牙關(guān)咬得咯咯響,強壓一腔邪火。
酒是家鄉(xiāng)帶來的純正糧食酒,可惜妻子滴酒不沾,平日里田萬華只是每晚獨自小酌一杯,喝進胃里的還沒有擦在腰桿上的用量大。
肖勇是偷喝他爺爺養(yǎng)生酒長大的,酒量不容小覷。
張曉林基本不喝白酒,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四個人圍坐一起。酒過三巡,張曉林感到頭重腳輕,肖勇越來越豪氣,田萬華廢話越來越多……
“你,張曉林,人模人樣,最不是東西!”
冷不防田萬華突然指著張曉林鼻尖破口大罵。
被罵的張曉林和事不關(guān)己的肖勇同時愣住了。
周圍好奇的“鄰居”紛紛伸長脖子看熱鬧。
趙孃趕緊打個圓場,假裝罵起丈夫道:“灌下二兩貓尿就開始胡說八道……喝不了就別逞能!”然后,她又安慰起張曉林,讓他別跟一個沒德行的醉鬼一般見識。
“我心里亮堂得很,才沒醉哩!”田萬華不吐不快,“兔崽子,你可把我們巧英害慘了啊!”
話音剛落,田萬華捂著眼睛啜泣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張曉林揪著自己胸口,因為愧疚而心痛不已。
肖勇仰起頭,深吸一口氣,掄起緊握的右拳,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張曉林的左邊臉頰上。
張曉林發(fā)沉的腦袋一歪,像一截木樁側(cè)倒在地,頭隔著紙皮撞在地板上咚咚響。
肖勇仍不罷休,一拳之后立馬撲了上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場面混亂不堪。
一個人哭,一個人勸,兩個人干架,整層樓都沸騰了。周圍的人撤遠一點,興味盎然地繼續(xù)看著熱鬧。
哭累了,打累了,趙孃終于把人勸住了。大家陷入沉默,在酒精的作用,在那極其壓抑的氣氛里,陸續(xù)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