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姑娘何出此言？”秦子夜勾嘴打量她，這個小丫頭的思維果真與常人有異。

李蘭心走到大廳口往外看了看又走回來，心里有些著急，“一般人患了病都是急著要請郎中看診的，而我一個郎中在將軍府待了半個時辰，你們不是要去通報將軍就是在通報將軍的路上，如此耽擱時辰，病人真的能夠等得了？”

作為郎中，始終保持仁愛之心與仁義之術才是根本，爺爺從小教的醫者仁心她不敢忘。

秦子夜被她的善良所打動，卻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道：“蘭心姑娘所言極是，只是三公子是于將軍最寵愛的弟弟，這入府看診的郎中必然要過于將軍的眼，還請蘭心姑娘多擔待。”

李蘭心撅嘴反抗將軍府的規矩，心里縱有萬般不情愿也只用沉默替代了。

“蘭心姑娘是外鄉人吧，為何會到京師來，你的家人呢？”

秦子夜抓住機會開始了試探。

李蘭心是個直性子的人，關于她為何來京師以及家里有幾口人她是樂于告訴別人的，尤其是她那醫術高明的爺爺，逢人她都要夸耀一番的，“我家里只有我和爺爺兩人，是爺爺把我帶大的，我爺爺是我們那最德高望重的人，村子里的每個人都找他看過病，我的醫術就是跟他學的！這次來京師，是因為爺爺的腿疾越發嚴重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當上太醫院的御醫，為了實現爺爺的這個愿望我才來的京師，只可惜太醫院不收女醫官……”

神情自然、情感真切，不像是編故事。

秦子夜看著這個越發干凈簡單的小丫頭，心里驀地有種上前去摸摸她腦袋的沖動，“所以蘭心姑娘是想來將軍府做郎中？”

“不！”李蘭心面色微變，連連擺手，秦子夜誤會了她的心思，“我是想治好三公子的病，然后請于將軍推薦我入宮當御醫！爺爺的愿望我是一定要想法子實現的，我不想在將軍府做郎中！”

真情實意、由衷之言，看來所言非虛。

借治好三公子的病來博取建威將軍的推薦，果然是個好法子。

秦子夜覺得他和于尚璟的小心思在李蘭心的單純面前簡直就是微不足道，敢情人家小姑娘只是拿將軍府做跳板，根本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

“如果蘭心姑娘能將三公子的病治好，于將軍定然會為姑娘做保推薦你入宮當御醫。”

李蘭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總算定下心來，她蹦蹦跳跳著就抓住秦子夜的胳膊，“謝謝大哥！”

這丫頭居然與人如此熟絡，在這京師里也就她才敢拽著提刑按察使司的胳膊叫“大哥”。

站在屏風后的于尚璟輕蹙眉頭，猛地想起來這個姑娘不就是巷子里撕下粉布條、打上鴛鴦結給他包扎，后來又被他從錦衣衛手上救走的女子嘛！于尚璟抬手看了一眼胳膊，傷口雖未痊愈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沉思片刻后，他出了三清閣。

“對了，還不知大哥叫什么，你也是將軍府的大人嗎？”

“我是……”秦子夜被嗆得差點沒站穩腳跟，這“大哥”叫的如此親熱可居然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若說我是“提刑按察使司”，她會不會問我這是個什么官？猶豫半晌他終于想出個能夠讓小丫頭聽得明白的解說，“我跟于將軍同朝為官，若論官級，他是老大，我是老三。”

“哦……”李蘭心經過貼告示兩個侍衛的指點，早就明白了官品排序的大小，“于將軍是正一品，而大哥是正三品，于將軍比你的官要大！”

“……”

秦子夜頭一次懷疑自己的智商，原來小丫頭知道官品等級，這倒顯得他有些稚嫩了。然而更讓他感覺尷尬的是這話正好被趙管家聽了去，此刻趙管家正用衣袖遮面強忍歡笑。

秦子夜故作鎮定地沖著趙管家白眼，趙管家這才收起笑意隨后鄭重其事地說明來意，“秦大人，蘭心姑娘，將軍在尚清閣等候，請隨我來。”

他何時離開的？秦子夜往屏風后望去，讓我來試探蘭心姑娘，自己卻跑沒影兒了，更讓人疑惑的是半個時辰前還說這小丫頭來歷不明，半個時辰后就準備面見她了？

“好，趕緊走吧！”李蘭心陰沉的臉上終于綻放出花兒來，一蹦三跳地就跟著趙管家出了三清閣。

在李蘭心經過秦子夜身前時，秦子夜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衣角有被撕扯過的痕跡，想起于尚璟那包扎得嬌艷動人的鴛鴦結，他豁然開朗，敢情這兩人早就相識，既然早相識，何苦讓他在中間費心費力地傳話？

尚清閣。

于尚璟面色凝重，坐在正廳桌前呷了一口茶。

副將王麟風塵仆仆地從門外走進來，隨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俯首稱臣，“將軍，末將來遲，還請責罰！”

于尚璟緩緩將茶杯放回桌上，疾言厲色道：“起來回話。”

王麟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將軍，將信將疑地站起來，將軍今日怎地如此寬容，我可是足足耽擱了一夜才回來？

“查得如何？”于尚璟面色陰冷地看著王麟。

王麟自知心中有愧，心虛地低下頭回話，“末將已經查清楚了！昨日肖大人在街上所殺之人是紫秋街米鋪的老板閆肅，他因拒絕肖國舅收購米鋪而得罪了肖大人。昨日肖大人在巷子里發現一具男尸，在未查明男尸死因時就帶領錦衣衛去了米鋪，當場誣陷閆肅殺人，現在尸體在錦衣衛手上，閆肅又是死無對證。”

“這是京師里發現的第九具尸體，前面八具尸體生前都是得罪了肖國舅或是支持薛大人的。這肖鈺的膽子真大，竟公然利用職務之便鏟除異己！”于尚璟一說起肖鈺時就精神抖擻。

王麟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將軍總算不追究我耽擱的這一夜了，我得趕緊再把查到的其他事一塊說與將軍聽。

“將軍，您讓末將查的紅衣女子也有了眉目，昨日她刺傷您之后從巷子逃到了怡香院，末將追進去之后就……就被一群女子攔住，沒能抓住她……”王麟偷偷看了于尚璟一眼，見將軍沒有責怪之意才敢繼續往下說，“末將后來一直在怡香院外潛伏，總算等到紅衣女子從怡香院出來，末將一路尾隨，發現她進了國舅府。”

“她是肖國舅的人？”于尚璟緊鎖眉頭，看來這些尸體的背后隱藏著巨大的陰謀，“王麟，這九具尸體，本將軍明日就要見到！”

于尚璟下了軍令，王麟作揖領命，“是，將軍！末將這就去辦！”

在王麟轉身準備離開之時，于尚璟猛然想起了李蘭心，沖著王麟的背影大喊一聲，“等等！”

王麟聞言，立身原地待命，“將軍還有何吩咐？”

于尚璟冷冷地從嘴里擠出一句話，“府上來了位女郎中要給三公子看診，你先留下來見上一見，隨后飛鴿傳書給驛館的暗衛，讓他們務必查清楚此人的底細！”

王麟睜著圓潤的大眼睛屏氣凝神，隨后伸出手在自己原本粗糙黝黑的臉上狠掐了一把，直疼得他呲牙咧嘴時才意識到這是真的：將軍府真的來了個女子，還是個女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