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先生,蘇娘子怎么樣了?”翠茗急切的問道。
此時,芳萃園里這翠字輩的婢子都在這里看著蘇姀,她們雖然剛認識不久,可大家都從心里喜歡這個孩子,又加上蘇姀又是她們主人親自帶回來的,所以,這些個婢子們都很緊張蘇姀的安危。
這馬先生捋了捋灰白的長髯,道:“這個女娃原本就體弱些,倒也沒什么大礙,調養幾日便好。今日突然如此,許是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才致嘔血暈倒的。”
翠茗等人聽完忙送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她何時會醒呢?”
“老夫看她脈象雖然微弱,氣息不紊,但生命卻是無礙。要說何時會醒,以老夫從醫多年的經驗來看,她這是自己不愿意醒。所以,幾時能能醒這須得問她自己了。爾等只需按時讓她吃藥,便保生命無虞了。”馬老先生說罷便開了一張藥方子。
翠茗送走了馬先生,便忙把方子給翠蓮,囑咐著讓她忙去拿藥來煎。翠蓮忙應了去藥房取藥,府內藥房的仆人看了方子笑道:“翠蓮姐,這給誰拿的藥,皆是些安眠定神補氣血的藥,芳萃園里近來是哪位姐姐不好睡么。”
“哦,這是給新來的一位小娘子的,你緊忙抓藥,我還要回去忙呢。”翠蓮催道。
“姐姐勿急,這就好。”這仆人麻利的抓了藥給翠蓮拿上。翠蓮取了藥忙回了芳萃園煎了藥喂蘇姀吃下。一連吃了三天的藥,雖不見蘇姀有醒的跡象,卻也如馬先生所言,倒也沒什么性命之憂。只是年關將近,大家忙碌起來趕著辦年貨,所以也就松下對蘇姀的關心來。
直至第五日,蘇姀突然發起燒來,燒了半日翠茗才發現忙去請馬大夫來看。
馬大夫把脈一看竟說:“不行了,這要備后事了,她這是醒不過來了。”
這句話把翠茗等人嚇的不輕,忙問道:“這是為何,前兩日還還好的,我們只按您的吩咐按時給她吃藥,怎么會這么嚴重。”
“那你可知,心病無藥可醫啊!這丫頭自己不愿意醒來,神仙都難救!前幾天老夫看她只是有些抑郁之氣,開些舒散安定的藥定她心神。可奈何,她心里不止是抑郁,是生無可戀。老夫無能,請另請高明吧!”
說罷,也不再寫藥方,提了藥箱便走了。留下翠茗四個婢子們不知所措,翠英怒道:“他看不了,別人就看不了么,大不了把這洛陽城的所有的大夫都找來,我還不信看不好了。”
翠榮忙道:“快別說了,這洛陽城里誰不知道,馬大夫是全城里最好的大夫了,只要他判的,都沒錯過。翠茗姐,我們要怎么辦?”
翠茗緩緩地說道:“你們先在此照料著,我明日去回稟主人馬伯,只能這樣了。”
“可這……”翠蓮剛出口,翠茗便搶說道:“會受罰么?那也是應該的,本就是我們照料不周。”說完便自行去了后院。
此時蘇姀并不知外界發生的一切,只覺的身體輕盈,隨風飄著,茫茫然間回到了家門口,只覺的高興忙推開門走進去,看見父親母親正在院子兩株桃樹旁的飛花亭里對月飲酒,他們看到蘇姀,忙招手道:“姀兒快來,給爹爹斟酒。”喜的蘇姀忙跑去抱著父親母親哭道:“姀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姀兒好怕……”
“乖,姀兒不怕,娘親在這兒,娘親一直都在這里陪著姀兒呢……”蘇夫人一臉慈祥的撫著蘇姀的背,輕輕的念著。
蘇姀身處幻境而不自知,只一心一意的侍奉在父母左右。她看到父母在花間飲酒對詩,那三月的桃花竟開的如此美麗,蘇姀從未如此開心,興致所起便在落英中翩然起舞,舞姿輕盈優美,如那桃花幻化成的精靈一般。
正在此時,突然的惡風大作,竟把所有的桃花都卷走了,驚的蘇姀忙去尋父母,可哪知,蘇遠昌與夫人一起慢慢走遠了,蘇姀忙去追卻怎么都追不上。聲淚俱下道:“父親,母親等我,等我啊……你們不能再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帶我一起走啊……”可她父母竟像沒聽到一般,兩人相互攙扶著慢慢的遠去了。
蘇姀追不上父母,頹然的坐在地上無助的哭了起來,此時,天竟下起鵝毛大雪,不一會兒院子里的一切都被一種可以窒息的白給湮沒了去。
“不!”蘇姀坐在雪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著,一雙眸子竟如將死之人一般的漸漸的渙散開來。就在此時,頭上一只手伸了過來拉住她,蘇姀淚眼婆娑的抬頭對上他的星眸,竟呆住了。這玉一般的人兒,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蘇姀痛苦的扶著頭,就在這一瞬間,雪止了……
蘇姀猛的驚醒來,發現自己竟在床上,枕上竟全濕了,那剛剛……竟是一場夢。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蘇姀才漸漸的清醒過來,方知道自己被自己魘在了夢里。
蘇姀定了定心神,看到床邊坐著這玉兒似的公子一雙清明的眼正盯著她,手握著她的手,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做了。馬伯在旁邊立著看著公子和蘇姀,后面翠茗等人跪了一地,馬伯便出聲道:“蘇小姐醒了,翠茗你們起身吧,去準備些湯食,小姐許久未進食,也該餓了。”
翠茗等人見蘇姀醒來,心里忙松了一口氣。因為之前也曾有過類似的現象,公子帶回來的人大多是不太正常的人,要么受傷極重,要么少言寡語……所以馬大夫會經常來這里看病,也偶爾會有一兩位因傷勢過重而去世的,主人也只是問了問,從未像對這女子般上心。這時得了馬伯的令,便知沒事了,便應喏與翠蓮她們一起出來。
“萬幸,蘇小姐醒了。”翠英剛走到院子便撫著胸口說道:“哪知道主人對她這么上心,可把我嚇死了。”
翠茗聽到翠英的話有些慍怒道:“若是主人不上心,就能任她去死么?”驚的翠英一愣,翠蓮翠榮聽著這話不對,忙勸道:“姐姐別怒,英妹子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小娘子甚是惹人憐愛,不該這么早早的就去了。本也就是我們沒伺候好,此后得多上心才好。翠榮,你心細,此后你便貼身伺候她好了。”翠茗邊走邊安排著。翠榮應喏,然后一行人便分頭去準備衣食。
這李家主人見蘇姀醒了,便順勢把握在手里的手給她放進被子里,道了句:“故人已仙去,莫要再哀思,好好將養著罷!”然后便起身走了。馬伯在后面跟著,也走了。留下躺在床上的蘇姀怔怔的在想:“他是如何知道父母雙親仙去的?”
此時,翠茗早已在外候著,等主人出來忙行禮道:“奴婢照顧不周,請主人責罰。”這白衣公子看了一眼道:“哀莫大于心死,這不怪你們,起身吧。”說完便走了,留下翠茗一頭霧水的跪在地上。
“哀莫大于心死,她來這幾天都是笑臉相迎,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哀殤之處啊。為什么主人如此說呢?”翠茗心想,卻百思不解。后面也翠榮提了飯盒來見翠茗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忙上去把她扶了起來道:“姐姐怎么了,平白的在這里跪著,可是主人罰了么?”翠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拿了飯盒便去了屋里伺候蘇姀用膳。
翠茗翠榮進屋來看到蘇姀虛弱的躺在床上,一雙明眸此時卻紅腫不堪,臉上的凍瘡已經快好了。因為許久沒有進食的緣故,蘇姀竟連坐都坐不起來。翠茗看蘇姀想掙扎著坐起來,忙道:“蘇小姐,快躺著吧,你已經睡了六天了。”
蘇姀一愣,“六天了?”
“是啊,前幾天都還好,可不知為何到第五天竟發起高燒來,嚇死我們了。”翠榮一面在床頭扶著蘇姀,一面說著,翠茗捧著碗粥道:“主人特意讓馬大夫給配的營養粥,吃些吧。”
“有勞各位姐姐了。”
蘇姀用膳過后問道:“你們主人何時來的?”
翠茗有些尷尬的說:“小姐,你高燒一日不退,連京城最好的馬大夫都束手無策,讓我們預備后事……到了第今日我一早回稟了主人和馬伯,他聽后就來了,一直到剛才你醒來,他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只后面你慟哭的時候,手腳亂動,他握著你的手你才安定下來,不一會兒你便醒了。”
“現在幾時了?”
“剛過酉時。娘子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跟翠榮說,她以后是你的貼身婢子了。”翠茗在蘇姀旁邊坐著,一邊撥著碳爐,一遍說道。翠榮聽了忙點頭。
蘇姀笑了笑:“謝謝姐姐。”轉而看向窗外,窗上有絹布,也看不仔細外面的景,便說:“榮姐姐可否把窗打開,睡了這么久竟一點也不困,只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千萬別,娘子,外面下著大雪呢,下了半天了,你才剛醒,燒也剛退,仔細再傷了風。”翠榮說道。
蘇姀聽到外面下著大雪,竟也沒了話,只眼怔怔的看著窗欞,直至天黑。
又兩日,天剛放晴,下了三天的雪住了,各院子里的人兒都忙著清掃雪地,只翠榮在做刺繡陪著蘇姀在屋里坐著。蘇姀放下手里的書,自己要起身,翠榮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去伺候:“怎么不躺著了?”
“躺太久了,須得起來活動活動了,否則路都要不會走了。”蘇姀回著。
翠榮看著蘇姀這兩日精神漸好,便也沒太勸著,想著出去走走心情好些,病去的快些。
話語間,蘇姀已被翠榮裹得嚴嚴實實,一身藍色襦襖,下配了墨紫色的絲棉長裙,外又給披了褐紅色的斗篷,引的蘇姀一陣好笑:“姐姐,這是不是穿的太多了?”
“不多,姐姐吩咐過,你身體要緊。”蘇姀知她們是好意,也只得順從了。
二人來到院子里,雪已被清掃的差不多了,蘇姀遠遠的看了看隔壁的集芳殿,殿門依然緊掩著,并未見那個男子的身影。翠榮扶著蘇姀漸漸的出了芳萃園剛走到一攬芳萃下,便聽到芳萃園外有許多人在喧鬧,蘇姀問道:“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娘子忘了,前些天我們不是還去擷香院、百花居打理來著,就是因為夙兮姐姐跟高陽大哥回來了。哦,據說還帶了一個美人妹妹呢,可巧以后你便有人玩兒了。”
翠榮說著扶著蘇姀在走廊盡頭坐下,長廊上掛的一排排整齊琉璃漸漸被陽光暖化開來滴著水,一點接著一點的灑落在地上的竟像垂地的珠簾一般。蘇姀在這坐著,眼卻直直的盯著大門口,下人們把行李等都收拾入園,然后便看到馬伯在門口恭敬的迎著,一個身穿紅色大氅的女子先是走了過來給微微一笑款款地馬伯施了一禮。
蘇姀看見這容貌竟覺得這天地突然一暗,這世間所有的光輝竟都被這女子奪了去。這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紅衣墨發,體態風流;善眉明眸,顧盼生輝,朱唇皓齒,巧笑倩兮。蘇姀一直覺得娘親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了,可不知這美人還能如火如陽一般耀眼,惹得這天地失色。這女子的美與娘親不同,娘親美在恬淡溫婉,她的美美在妖冶,真真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紅衣女子然后叫道:“柳兒快來見過馬伯。”隨后從車里下來一個體態消瘦的素衣女子,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她生的也是極美,見過了這紅衣女子的美之后覺得這小女子就像那白蓮一樣,美則美矣,就太過清簡些了。
這女子柔柔地向馬伯行了一禮,柔柔的道:“傾然見過馬伯,祝您老福壽延綿。”
“快起,快起。”馬伯忙扶起這個柔弱的女子。接著后面又進來了兩個男子,一個強壯彪悍,生的是威風凜凜,腰間懸著一把劍;一個是留著長髯,一手捋胡須,一手里撰著一本楚辭,二人一一向馬伯問好。馬伯見人齊了,便引著眾人向院子里走去,從始至終都沒見到這主人的出現。蘇姀遠遠的看著眾人漸行漸遠,不禁有些黯然的回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