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李炎轉醒,看到這個陌生的房間,又想到蘇姀最后居然那樣無情,他愿意讓她做第二個女皇,可她卻一心要給李怡掙皇位……李炎思及此,不覺又木然的閉了眼竟流下淚來。
正此時,王朔走了進來,看到李炎眼角的淚,不覺得跪了下來說到:“大家您受委屈了!”
李炎噎聲道:“我已不是什么圣人,你不必如此了!”
“您已昏睡了半個月了,又受了那么重的傷,奴婢先給你去給您安排膳食!”
“我已是將死之人,你何苦再去辛苦勞作,你且退下把!”李炎虛弱的說著。
王朔聞此也不禁潸然淚下1此時,也沒注意到門外的身影也是一顫。王朔走出院子,看到正前方的蘇姀,憤憤的掉頭就走。蘇姀仿佛知道一般,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你想你們家主子活下去嗎?”王朔突然停住了腳,卻不轉身看她。“我知道你恨我,想殺了我,可是如果你想你的主人活命,這次你須得聽我的!”
“哼!聽你的!你有什么資格讓我聽你的!你把主人的萬里江山都給騙走了,你妄想再騙我們!我是恨你惱你,可我也是是非分明的人,先前你救了我們一干人等的性命,所以我不殺你,但是以后也休要再與我們主人扯上半點兒干系!現在李怡已經掌了大權,你去享你的榮華富貴罷!我等罪人不敢與您再有瓜葛!”王朔一張臉脹的通紅,心緒起伏不定,他是受過儒家教育的人,不會罵人,此一番話憋在心里的話終于說出來了,他心里漸漸的舒緩開來。
蘇姀就那么站著,靜靜的站著,任由他去數落,無法開口。
王朔見她沒替自己講話,也不應,就越發的氣了,氣她怎么就不張口替自己辯駁一句:我不是有意要奪李炎的江山的,我只是被別人利用的!哪怕是騙騙主子和他也好啊。想罷,便衣袖一甩,繼續走了!
“等下!衣飯我已安排好了,這會子也該送去了,我只是怕他不吃一心求死。這里有封信,他若一心求死,你便拿給他,你若愿意,我可以還你個原來的李炎!”蘇姀的聲音愈發的小,王朔沒聽完全后一句,便直接走了,留蘇姀一人站在院子里,忽的一陣風起,吹得她青絲繚亂,白衣翩躚!這天兒,該入秋了吧!
王朔看到了送膳食的仆人,便隨他們去了李炎的屋子,伺候李炎盥洗用膳。可一如蘇姀所說。李炎一心求死,并不理會他,他只好勸道:“圣人先將養些身體吧,待好了我們東山再起!”
李炎干涸的嘴角微微上揚:“他是誰,能蟄伏十余年之久q從被差點溺死宮中的皇子,到能在宮外發展勢力的皇叔,再到如今的圣人…
這樣的毅力魄力,我自問也有所不及。你可知,當初皇家宴飲時,他如一座雕像一般不動聲色,皇兄有眼無珠說他傻里傻氣的,我當時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李炎說罷便咳了起來,驚的王朔趕緊順了順氣,說道:“快別說了,好歹起來用些膳,奴婢求您了…”
“退下吧,退下吧……”
王朔無法,只得又退出來。此時蘇姀正在伍亦思老先生這里問藥,伍老先生道:“你確定要用此藥?”
蘇姀道:“是,要用此藥,還請伍先生幫忙!”說完便跪下了。
“丫頭你何須如此苦自己呢,唉……我幫你配藥就是了,快快起來吧!真是年少不知流年貴,便把相思輕予愁啊!罷了罷了……”說著便走了出去。
此時王朔聞聲而來,對蘇姀說到:“圣人不肯用食…”
蘇姀知他來意便伸手把信給了他,王朔拿了信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七日后帶他來后山頂的蓼汀亭,我在那里等他,還有,那日務必保證他的安全!其余的聽伍先生的便好了。”說罷,蘇姀轉身便走了。王朔愣在那兒,本還想問她如何知道主人七日后愿意見她!她做了那么決絕的事,主人為何要見她?王朔想不明白,只得作罷,眼下最著急的是要主人用下膳食。
王朔來不及細想便拿了信來了李炎面前:“圣人,這是蘇婕妤送你的信箋,您……”
還未等他說完,李炎便一把搶過信,胡亂的撕碎了扔在地上,猛的吐了一口血。王朔看到此情形嚇得不輕,心里怒罵自己,她的話又怎么能再信,這下可好了,萬一主人就此去了那該如何是好!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李炎平息了怒火,看著滿地的紙片發呆,王朔深知自己辦錯了事,便一直在主人榻下跪著,聽候發落。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李炎說:“把信撿起來給我。”聲音雖小,王朔卻聽的很是分明,便急忙撿了信,可惜信已被李炎撕碎,王朔把碎片放在桌子上,想自己拼好了給李炎看。
“無礙,你拿過來,我自己來拼。”李炎繼續說道。王朔只好把信呈給李炎。
辦個時辰后,李炎莫名其妙的大笑起來,只是這笑中透著的不是歡快,而是滿滿的哀傷。王朔正不知所措時,李炎又說:“取些飯菜來…”王朔忙把備好的羹湯端來服侍李炎用下,王朔看到用過飯的李炎昏昏睡去后長舒一口氣,心想:還好還好!
接下來幾日,王朔備好膳食就服侍李炎用下,李炎也不再說什么,或多或少都會用些。
到了第七日,李炎吩咐仆人為他更衣沐浴,王朔聽聞,突然想到原來是和蘇姀的七日約定已到,便也不再阻止李炎的行動。李炎大病未愈,又加上心死如灰,身體愈發的單薄消弱,剛下床竟連路都走不穩,王朔正借此機會扶著李炎,慢慢地去了后山的蓼汀亭。王朔想到蘇姀說過的注意主人的安全,他不是十分明白卻也不敢小覷,便把手上僅剩的暗子都調到山上埋伏了起來。
二人緩慢地到了山頂的蓼汀亭,蘇姀早就在亭里等候,此時兩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唯有清風拂過,亂了發也亂了心。李炎擺了下手,王朔識趣地退出了亭子。風又起,吹的李炎頭暈目眩險些摔倒,蘇姀忙去扶了一把,李炎坐定了便拂開了蘇姀的手。
蘇姀收了手,也無言,慢慢的轉身去了亭子的邊緣,看著不思崖,這亭子本就是建在山頂,三邊鄰崖。李炎看著他一直深愛的女人,看著她也憔悴的側臉,竟突然間想起了初見時的情形:她站在花間,服侍弄著芙蓉花,那時他還不知那能開在深秋艷麗無雙的花是芙蓉。那時他問她姑娘年紀這樣小可也懂的情愛的深淺了?她與芙蓉花交相輝映,恬淡一笑……那景象竟是一生中最美的!
“我欠你實屬良多,怕是窮極一生也難還。你丟了江山家眷也因受我蠱惑所致,今日,我愿用我所有來償你…”蘇姀最終還是先開了口,話被揉進了風里,李炎越發覺得不真切。
“償我?要如何償我?是賠給我另一個錦繡河山還是還我家眷活命?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償……咳咳!咳!”李炎痛苦的說道。
蘇姀欲言又止到最后卻一句話也應不出口,轉身默默地看著消瘦的李炎,他何曾如此狼狽過!深陷的眼窩,消瘦的面龐,無半點血色的臉上星星點點的胡茬,被風打亂的發……他何曾如此狼狽過!蘇姀不禁的心疼,抬手相去撫他的臉頰,被李炎頭一轉扭開了。
蘇姀又收了手,想來他竟如此恨我了,也是,我做的事連我自己也不能原諒,更何況他呢!
“我一無所有,是償不起你!”蘇姀停了許久說道:“這里風輕云淡的,為你起支舞吧。”說罷不等李炎回應,便翩動衣袖舞了起來,接著又唱到:“我欲化清風,清風入舊樓。舊樓花已消,已消千家愁。我欲化明月,明月如我心,心如百絲輝,輝輝映故人……”李炎看她纖細的身姿突然好想上去抱住她,又突然很恨自己竟如此窩囊,她害自己丟了江山,害死了家眷,自己竟然還有如此念頭……
“終究是我對不起你良多,你不要恨我……”舞罷,蘇姀輕輕說道,然后便隨風翩躚躍下亭子不思崖。李炎猛的回神一驚,來不及細想也是縱身一躍,伸手便去抓她。王朔見此,大驚失色,忙要去救,好在暗衛都在,及時抓住了李炎,待人救上來時,早已是不省人事,可蘇姀已跌落懸崖看不見。王朔看了看李炎,又看了看懸崖,仰天長嘆:“悲也喜也?喜也悲也!”
王朔帶李炎回到了伍家堂,急忙請了伍老先生前來救治,伍老先生在廳堂坐著,仿佛入定一般,急的王朔喊了三次,伍老先生才問到道:“她,走了?”王朔一怔忽然明白他問的是蘇婕妤,只好如實回答說:“走了!”
伍老先生慢慢的起身,攜了藥箱道:“走吧!”
伍老先生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炎形容枯槁,唉嘆一聲:“終究是孽緣呀……“然后便先給施了針,然后拿出一丸藥。又掏出一根香對王朔道:“待他有意識時給他服用此藥,服藥一炷香后燃盡此香。如此便好了!”說罷便轉身要走。
“伍老先生留步,敢問這是何藥,這又是何香,要是能治好我家主人。為何你不早點兒用藥,偏等此時?”王朔問道。
“這藥雅稱浮生一夢,這香名前塵香。二者共用可使人失憶。至于別的,這屋內桌子上有一封蘇丫頭留給你的信,你看完就該明白了!”伍老先生說完便走了。
王朔急忙放了香和藥,去尋信件,果不其然,一封用行楷寫王朔親啟四個大字入眼簾,這筆風,頗有瓊皇叔李怡之風。王朔忙打開來,信上道:王大哥見信如晤,此時怕是奴已不在塵世。奴出自瓊皇叔之家婢,且愛慕瓊皇叔之心眾人皆知。但雖如此,李炎明知奴有意助瓊皇叔而待我如初。君心如磐石,奈何妾身非蒲葦!承蒙炎郎錯愛,無以為報此為一惡;炎為圣人,奴為姬妾,當以社稷為重,然妾以一己之私情至炎痛失王位此為二惡;王位更迭頻繁,各中心人權爭權奪利難謀百姓之福此為三惡。如此三惡,樁樁難償,只好償一己薄身與這天下所有奴之愧對之人,切莫以為可惜!
炎之為君,也可為一方明君,奈何帝王之家難以體會百姓之苦,由此吾用一己之念改換天顏,而非因吾之戀于瓊皇叔也!請以為明!如此甚慰吾靈!
炎無過而免冠,是以為無辜之極,所以奴意以為消其憶,去其性方可使其活命!故吾請先生配良藥,但用與不用,皆在爾等一念之間。若可以用,待其憶消,云南東野隱逸之云家可以為安,現有如意佩一枚可以為憑,且去安身立命,勿要再有皇權之念,免得徒造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