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光
書名: 聽說我們不曾落淚2:歲月輕狂作者名: 7號同學(xué)本章字?jǐn)?shù): 13157字更新時間: 2022-04-11 09:26:11
那些有關(guān)他的記憶沒能如我所愿被摒棄,反而在時光里越發(fā)堅韌,歷久彌新。
(1)
有段時間我喜歡看言情小說,總結(jié)出一個規(guī)律:女主愛著男主的時候,他肆意地?fù)]霍感情,毫不在意,等到女主傷心離開,男主才恍然大悟,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的愛,苦苦挽回。
李醫(yī)生對此評價:“人真是賤。”
世界上有大半的人在詮釋這個“賤”字。
路放用他的蘭博基尼摧毀一片綠化帶后,給小區(qū)物業(yè)留下一大筆維修費就走了。原本靠在衛(wèi)西懷里的周舟已經(jīng)起身一聲不響地上樓,走的是直線,看不出半點醉態(tài)。
我朝衛(wèi)西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卻不料那人和我沒有半分默契,沉默地將一個文件夾塞給我后就開車走了。
我只好上樓。
門是敞開的,鑰匙插在門上,周舟連高跟鞋都沒脫,站在廚房冰箱前灌水。不到三分鐘,她腳下已有兩個空瓶子,水順著喉嚨往下滑,胸口劇烈地起伏。
見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她松了松衣服,走出廚房。
她經(jīng)過我身邊時,我聞到一股酒精與香水混合的奇異香氣,除了她常用的“黑鴉片”,還有淡淡的男香。
周舟將手蓋在臉上,神色疲憊:“夏昕,路放說,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他就把北郊那塊地皮送給我?!?
此時,我腦海中不禁又浮現(xiàn)出這幾個字:人真是賤。
“他搶了那塊地皮,又挖走分公司的主管,還收購了幾個小股東手上的股票,我問他這么大手筆,為的是什么,他說為了我。你說可笑不可笑?以前我上趕著他不要,現(xiàn)在呢,眼巴巴地貼上來??上Я?,我一點都不想要!”周舟聲音很低,像在說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夏昕,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這人啊,都賤!”
這半年的生活太過平靜,像是嚴(yán)寒的冬日里溫暖的被窩,我置身于溫暖的夢幻中,一時間竟想不起外面還呼嘯著北風(fēng)。
如果不是周舟說到以前,我?guī)缀跬浤莻€時候周舟受著怎樣的煎熬。
在周舟感情匱乏的世界里,路放的愛情就像一塊肉,高高地懸掛在房梁上,而她就餓著肚子在下面仰望著,口水滴答。若他一開始就告訴她,那塊“肉”不是她的,或許她會老老實實地咽下寡淡的“稀飯”??墒撬唬麜r不時拿著“肉”在她面前晃悠,一次次地告訴她:你在這兒乖乖地等著,很快就把“肉”給你吃。她就這樣傻傻地等,卻等到了另一個和她分享“肉”的人,且那人告訴她:這不屬于你,我要獨享。
她沒日沒夜地發(fā)呆,如同行尸走肉,如同游魂一般地過著每一天;她不顧千夫所指,不顧我的規(guī)勸偷偷和他在一起,當(dāng)一個人見人恨的小三;她被路放踢,面無血色地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這些畫面又一次浮現(xiàn),殘忍地在我面前放大。
那時周舟都沒有哭,可現(xiàn)在,她閉著眼靠在我肩上,一顆滾燙的淚突然滴落在我的頸窩里。
“我給了他一巴掌,可我還是很難過,我從來沒有放下過?!?
周舟把手蓋在臉上,窸窸窣窣在沙發(fā)上躺直。之后她一直沒說話,也不動彈,就這樣躺著,一動不動。
她這一覺睡得很死,連我給她蓋被子都沒有醒來,直到第二天我吃完早餐去上班,她還在睡。
這些年,周舟的睡眠都不好,偶爾她留宿在我這兒,我半夜醒來就看到她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差點被嚇個半死,更別說我翻身都能把她驚醒這破事,像睡得這么死,我們認(rèn)識以來,她還是第一次。
所以我沒叫她,留了一張條子就出門上班了。
我想,她快要從那場可怕的夢魘里蘇醒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很忙。
周一清早,我接到了爆料電話——人民西路某工地發(fā)生砍人事件。
當(dāng)我和攝影師劉哥趕到人民西路施工工地時,現(xiàn)場已密密麻麻圍了好幾圈的人,有記者、電視臺工作人員、圍觀的群眾,還有維持秩序的警察。
我甚至看不到中間的人是什么模樣。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跑新聞,柯姐沒在身邊,聽到男人的吼叫聲和女人的哭聲不由得緊張,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我左看右看,恨不得多生一雙眼睛將一切看清,不放過一絲有利的信息,卻被劉哥瞪了一眼:“發(fā)什么愣!別在這里左顧右盼,擠進去了解情況!”他邊說邊撥開人群往中間擠,我急忙跟在他身后。
身邊都是人頭,我學(xué)著劉哥往里擠,磕磕巴巴地問旁邊圍觀的阿姨:“阿姨,你好,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呀?”
阿姨踮著腳,連頭都沒回,注意力依舊集中在包圍圈中央:“作孽哦!聽說這個小區(qū)的開發(fā)商欠了好幾個月的工資呢!現(xiàn)在工人都罷工,找包工頭要錢,可包工頭也要不到錢。找不到開發(fā)商,包工頭就被逼瘋了哦,拿著刀亂砍人……”
“開發(fā)商代表來了嗎?”
“哪敢來哦,鬼影都沒有見著一個,可憐呀!”
“報警了嗎?”
“報了好久咧,好像在那邊!”
我跟著阿姨往里擠。人群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圈圈的正中央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他弓著背站在墻邊,面色通紅,瞳孔亦猩紅。此時他正直直地望著圍觀人群,眼神里充滿了瘋狂和恨意,右手握著一把家用菜刀,左手揪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的衣領(lǐng)。那男人坐在地上,看樣子是暈了過去,褲襠處的水跡延伸到地面上。
“那個坐著的人是誰?”
“好像是什么主管,過來談判的,被他一揮刀子就嚇暈了!”
說話的瞬間,那人又揮了揮手中的菜刀,歇斯底里地號著,沙啞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我錢啊!快還錢!不還錢,我就殺了他!??!還錢啊……”那菜刀在暈死的男人的脖頸上擦過,留下一條細(xì)細(xì)的血痕,血珠透過那道血痕爭先恐后地往外涌。
有膽小的女人尖叫起來。
離他最近的幾個警察正在做心理工作,但這并不能穩(wěn)定他的情緒,他翻來覆去不停地重復(fù)那幾句話。
“小談,這邊?!眲⒏缯驹趲讉€警察邊上,朝我揚揚手中的相機,我側(cè)著身子剛擠到他身邊,就聽他道,“你在這里幫我拍幾張照,我去那邊,那個角度好?!眲⒏缯f著將手中的相機遞給我,自己從包里翻出另一個相機,飛速地裝上電池,然后朝旁邊跑去。
“是你們逼我殺人的,我不想的!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我要殺了你們……”
他的眼中布滿了血絲,或許是時間過了太久,開發(fā)商一直沒有派代表出面,或許是圍觀的人群讓他不自在,他越來越瘋狂,不停地謾罵、哭喊,手因為激動而顫抖,菜刀越?jīng)]越深,地上的男人流了很多血。
警方已經(jīng)請來了談判專家,對男人循循善誘與規(guī)勸,但他完全聽不進去。
我舉起相機剛對焦,鏡頭里的男人就看了過來,猩紅的眸子里充斥著憤怒與瘋狂,還有仇恨。他朝我擠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同時舉起右手。
我猛地按下快門,幾乎同時,耳邊響起好幾聲刺耳的尖叫,隨即是推搡和擠壓,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男人已經(jīng)抓著菜刀朝我沖了過來。他的菜刀砍在我的手上的那一刻,我竟沒有感覺到多么疼痛,反而有些恍惚。
身體失衡而摔倒在地的那一秒,我還有些慶幸相機是砸在我身上,而不是地板上。
男人朝我撲來的時候,警察已經(jīng)迅速制止他,但他手中的刀仍砍中了我,劃破我的衣服,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人群四散開來,尖叫聲此起彼伏。男人已經(jīng)被警察撲倒在地制服了,但仍舊在拼命地掙扎。我躺在地上,看著混亂的人群,聽見有人在叫救護車,還聽見劉哥哀號著朝我奔來,卻直接抱起我懷中的相機,發(fā)現(xiàn)相機沒損壞才想起我:“小談,你沒事吧?撐住,我送你去醫(yī)院!”
后知后覺的疼痛不停侵襲著我的手臂還有大腦,我剛張開嘴巴,眼淚就從眼眶里掉了下來。劉哥被我這一哭嚇得不輕,一邊扶起我,一邊給報社打電話。他的手勁很大,將我扶起時扯到受傷的地方,幾乎將我掐暈。
我聽著電話那頭柯姐大聲的責(zé)罵,意識模糊地被劉哥攙著,右手汩汩冒出的鮮血讓我的頭越來越暈。
失去意識前,我還記得告訴劉哥:“別給我家人打電話,我爸媽會嚇?biāo)赖?!?
當(dāng)我醒來時,我的視野里只有我一人,手機在桌面上興奮地唱歌。
周圍一片雪白,大腦還沒回過神,我迷迷糊糊抬手要去摸手機,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受了傷,而此時已經(jīng)扯到傷口,疼得我齜牙咧嘴。
“別動?!?
沙啞男聲響起的同時,那個不屬于這里的人出現(xiàn)在我視線里。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又低頭看看自己——
不是幻覺,右手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衣服上是大片干掉的血跡。
他穿了一件淺色的T恤和牛仔褲,袖子挽上去一半,低下頭,褐色的頭發(fā)拂到我的鼻尖,有淡淡的薄荷香。他將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幫我從桌上拿了手機,雖然它已停止吵鬧。
這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我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此時我身處醫(yī)院,右手傷口已處理好,左手打著點滴,醫(yī)院的雙人病房里只有我一個病人,以及身邊的他。
傅亞斯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但他沒有看我,目光落在我包扎過的右手上,面色沉重,欲言又止。
此時,我思緒紊亂,像一捆捆五顏六色的毛線糾結(jié)成團。
傅亞斯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為什么不說話?
如果他和我說話,我要怎么回答?
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我這樣倒霉的記者,第一次跑新聞就被菜刀砍傷,疼昏過去,醒來卻在醫(yī)院看見自己的前男友。
我沒問,傅亞斯卻看透了我,道:“我來醫(yī)院,恰好遇到你同事。”
“對了,劉哥呢!”
“知道我是你朋友,將你扔給我,回報社了。”他沉著臉,呼吸沉重,仿佛在平復(fù)心情,過了許久才繼續(xù)道,“夏昕,是你叫我不要來打擾你平靜的生活,你說你現(xiàn)在過得很好,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可笑的是,我一下子竟回答不上來。
我是說過我過得很好,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其實沒有那么好,反倒有些糟糕。
雖然這不關(guān)他的事,但我仍沒有勇氣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是手機再次響起拯救了我。
電話是柯姐打來的,她破口大罵把我丟在醫(yī)院的劉哥,同時詢問了我的情況,說要過來看我,送我回家休息。我清清嗓子,告訴她我沒事,自己可以回家,便掛了電話。
而我面前站著的人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迅速理好自己的情緒,抬頭道:“謝謝你,現(xiàn)在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你這樣可以回去?去擠公交車?”
“我可以打車?!?
“相信我,在這里,你打不到車?!?
“我打電話叫我男朋友來接?!?
話音剛落,傅亞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沒聽清我的話。
我知道他看著我,但我不敢與他對視,只能在內(nèi)心吶喊:走吧,快走吧,不要再出現(xiàn)了!
遺憾的是,他聽不見。更糟糕的是,李維克手機關(guān)機了,我打電話到診所,護士小姐說李醫(yī)生今天沒上班。
在我準(zhǔn)備打第三個電話時,傅亞斯突然搶過我的手機,情緒忽然變得暴躁:“談夏昕,我就這么可怕,連讓我送你回家的機會你都不給我?有時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鋼鐵做的嗎?”他握著我的手機,像捏著我的心臟,極力要將它捏碎。
我對上那雙暴怒的眼,又迅速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他生氣,他雖然脾氣不大好,但也不是陰晴不定的人。在我們交往的那些日子里,他對我發(fā)脾氣的數(shù)次屈指可數(shù)。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們出去約會,他遲到,我等得不耐煩了,索性先走,順便關(guān)了手機。那天我沒回學(xué)校,獨自一人逛街逛到深夜,最后在宿舍樓下撞見他。那時他也是這樣暴怒,恨不得將我撕碎。我?guī)缀跻詾樗獎邮肿嵛?,最后是花壇里的花遭了殃?
“夏昕,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可你不能這樣突然消失,讓我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擔(dān)心!”
這些話在熱戀時聽來是甜蜜的、令人感動的,現(xiàn)在卻像一個個巴掌,“啪啪啪”打在我臉上。
我努力從回憶里抽身,不讓自己摔進曾經(jīng)失足跌進的坑里。
好在傅亞斯沒再說什么,安靜地站在那里,不再與我說一句話。
藥水順著管子往下滴,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綁在炸彈上的鐘,一步步走在毀滅的道路上。
病房里安靜得像宣判前的法庭,我沉默地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這一等,便是一個小時。
打完點滴后,傅亞斯直接帶著我去停車場,我不想抗?fàn)?,從前都抗?fàn)師o效,何況現(xiàn)在我受了傷,他還拿著我的手機。
在眾多的汽車?yán)?,黑色的川崎十分顯眼,那是我坐過無數(shù)次的車,車上仍舊掛著兩頂頭盔。
見我盯著摩托車看,他笑了笑:“這是我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因為放在了陸尋的別墅而逃過一劫?!蔽业氖稚线€纏著紗布,他認(rèn)真地叮囑,“你要抱緊我?!?
我并不想上車,但我知道傅亞斯不會讓我如愿。
我與他認(rèn)識這么多年,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清楚得很,而他認(rèn)定的事情,我改變不了。
我跨上后座,正準(zhǔn)備戴上頭盔,他已經(jīng)伸手幫我戴上并扣好。
摩托車開出停車場,我一直抓著座椅下方,不想去抱他,卻聽到他的冷喝:“不要命了嗎?抓緊!”
我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熱氣透過布料傳遞到我手上,我內(nèi)心泛起一陣酸澀。
我坐在他的身后,風(fēng)猛烈地往我臉上襲來,我不敢用力呼吸,因為與他靠得太近,周圍滿是他的氣息,稍一用力,它們便爭先恐后往我鼻腔里灌,沖擊我的大腦,霸占我的思想。
他開得很慢,幾乎像在爬行。
我坐如針氈,忍不住開口:“你可以開快些嗎?”
他一直沒有回答,我以為他沒有聽見,正準(zhǔn)備再問一次,卻聽見他沉悶的聲音:“如果我能一直這樣開下去該多好,那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
我呼吸一窒,不敢去看后視鏡中他的臉,生怕一看便萬劫不復(fù)。
“你變了?!蔽艺f。
“我一直在改變,只是現(xiàn)在你不想知道也不愿了解罷了?!?
因為我受傷了,報社給我批了一個星期的假。
我打電話給小優(yōu),麻煩她幫我交幾篇稿子,問到那條新聞時,她支支吾吾許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后讓我直接打電話給柯姐。
柯姐接電話時情緒不好,聽到我問新聞,破口大罵。因為那條新聞最終沒被放出來,因為拖欠工資的小區(qū)開發(fā)商隸屬于南信集團,它每年投入巨額的廣告費,《今報》不敢輕易得罪。
“你用鮮血換來的新聞,說壓下去就壓下去了!”柯姐的情緒很激動,“我說老陳越來越不是東西了!”
“那……那男人的工資討到了嗎?”
“工資?你別傻了!這次鬧得這么大,別說工資了,保不準(zhǔn)還要吃牢飯!”
掛了電話,我頹靡地縮在沙發(fā)一角,一動不動。
“發(fā)生什么事了?”周舟坐在沙發(fā)另一角,抱著電腦,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搖搖頭,意識到她看不到后,單手按著沙發(fā),像大街上那些殘疾乞討者一點點蹭到她的身邊,把頭枕在她腿上。
從這個角度看去,她可真美?。【碌奈骞傧窬窦?xì)琢過一般,泛著迷人的光彩。
她終于放下手中的工作,低頭再一次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事,只是新聞又泡湯了。”
“嗯,那個小區(qū)是南信新開發(fā)的?!敝苤鄯畔码娔X,用手捏著眉頭,和我解釋,“下面的商鋪已經(jīng)賣出大半,要是那新聞傳出來,估計另外一半的鋪面要大打折扣。”
看樣子,她早就猜到這事了。
“我不懂什么經(jīng)商之道,可是南信那么有錢,為什么還要拖欠工資?現(xiàn)在新聞被壓下了,也不知道那些工人能不能討到工資!”
“或許上面批了錢,但在某個環(huán)節(jié)被壓下了,也可能是資金周轉(zhuǎn)出了問題,上面壓根沒批錢,還有可能是錢被某個經(jīng)手人卷走了。這個問題很復(fù)雜,他們可以采用法律手段來訴訟,或者找媒體制造輿論壓力,不該那樣靠著一把刀來討回工資,這樣很愚蠢,等于在南信臉上扇巴掌……”
“他們只是建筑工人,誰懂得那么多呢?他們只想拿回自己的血汗錢而已!這難道有錯嗎?”我不停地想起那雙帶著絕望和憤怒的眼睛,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會采用那么偏激的方法呢?
“那被他傷害的人有錯嗎?還有你,你只是去采訪,卻受了無妄之災(zāi),你有錯嗎?”周舟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對錯就能解釋清的。夏昕,你是一個記者,無論什么時候,你都要記住一點,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帶到工作中,因為你會影響到很多人?!?
見識過我們的相處模式后,李維克不止一次感嘆:周舟就像你失散二十年的媽媽,和你重逢之后對你溺愛過度,只要你想要的就都要給你弄到,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給你摘下來,即使摘不下來也會把你送上天去。
但其實,周舟不是慈母,而是嚴(yán)父。當(dāng)我做錯事時,她會嚴(yán)厲地呵責(zé)我,再默默地幫我善后,掃除一切影響我的障礙。
我被她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沉默地躺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她也不理我,兀自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傅亞斯送我回家后,我給周舟打了個電話,說我受傷了,她在半小時后就趕到,直接賴在我家。而李維克在手機關(guān)機十二個小時后,終于給我回電話,我還來不及告訴他我受傷了,他搶先開口:“夏昕,我現(xiàn)在在美國。”
“美國?你怎么突然去美國了?”
“嗯,這邊朋友發(fā)生了一點事,我過來幫忙處理一下?!?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現(xiàn)在還不一定。我這會兒還有事,過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我還想說話,可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
手機沒再響起,一直過了兩天,李維克始終沒主動和我聯(lián)系,我再打電話過去,不是未能接通就是關(guān)機。
隱隱地,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下午四點,周舟被好幾個電話催回了公司。她離開前叮囑我不要輕舉妄動,她會叫人來給我送飯。我揮揮沒受傷的左手,鉆進臥室,準(zhǔn)備抱著被子睡個地老天荒。
所以,在睡夢里被門鈴聲喚醒時,我第一反應(yīng)便是:周舟讓人給我送飯來了。
可打開門,我看到提著餐盒站在門口的人是傅亞斯。他穿了簡單的黑T加牛仔褲,挽著袖子,在樓道燈柔和的光線下,鼻翼的汗泛著光芒。
我呆了三秒,才把話問出口:“有事?”
他也愣了,似乎沒想到我的語氣這么沖,皺眉盯著我,嘴唇抿了好幾下,像在努力克制自己,然后嘴里只擠出幾個字:“給你送飯。”
“我叫了外賣。”
他沒說話,又一次皺了眉,依舊不動。
我們像兩個兵馬俑,手執(zhí)矛和盾相對而立。
最后是衛(wèi)西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周舟身邊的人都像她一樣淡定,看到我們杵在門口,他連眉都沒挑,直接越過傅亞斯,朝我揚起手中的餐盒:“都是你喜歡吃的。”
衛(wèi)西的話并沒有毛病,是周舟讓他給我送東西來,那飯菜肯定都是我喜歡吃的,但這話在別人聽來不是這個意思。
衛(wèi)西面容英俊又硬朗,傅亞斯看他的眼神瞬間帶上了不一樣的意味。
我看了看衛(wèi)西,又看了看傅亞斯,一時沒有動作。而我對面那兩人一點都不緊張,像定住了一樣,也不嫌手酸。
傅亞斯面色沉靜,目光從衛(wèi)西身上移到了我身上,舉著外賣,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抿著唇,左手食指與拇指相互摩擦,可以看出他心情不大好。
有時候我挺恨自己的,即使和他分開了,對他的點點滴滴還是記得如此清晰。
那些有關(guān)他的記憶沒能如我所愿被摒棄,反而在時光里越發(fā)堅韌,歷久彌新。
(2)
那天,我沒吃傅亞斯帶來的食物,周舟讓衛(wèi)西送來的東西我也讓他帶了回去。
在我被那兩個人的目光殺死前,對面的門被拉開,一直在偷窺的向陽一句話就解決了我的困擾:“姐,你過來我家吃飯吧,我飯做多了,外賣吃多了不好!”
我如釋重負(fù),關(guān)了門直接鉆進向陽家,將那兩個人留在門外。
不過雖然我解決了吃飯問題,但困擾并沒完全消失。
那天在向陽家吃完飯,我隔著門探頭探腦許久,發(fā)現(xiàn)傅亞斯早回去了才敢回家,他帶來的東西卻留在了我家門口。不僅如此,接下來的好幾天,一日兩餐,他都準(zhǔn)時放在我家門口,有各式粥品,還有我喜歡的小菜。
盡管我不去動它們,任由它們躺在那兒,但第二天還是會有新的。
這就像一場漫長無聲的戰(zhàn)役。
我索性直接將它們?nèi)舆M垃圾桶。
另一個困擾來自向陽的青梅冉書瑤同學(xué)。
因為右手不方便拿筷子,吃飯時我只能左手拿勺。大多菜是向陽給我夾的,我每吃一口,冉書瑤就甩給我一個冷眼,恨不得將我從他們家扔出去。但她也只能用眼神抗議,偶爾忍不住開口諷刺幾句,被向陽瞥了幾眼便老實了。
兩人剛結(jié)束冷戰(zhàn),她不怎么敢惹向陽。
有時候我故意和向陽說話,就是想看到冉書瑤氣憤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休假在家這幾天實在太過無聊,我總要給自己找些樂子。周舟太忙,知道有人管我飯后也不來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柯姐和小優(yōu)來看過我一回,本是來開解我的,但發(fā)現(xiàn)我比她們快活,之后便連影子都沒再見到,畢竟少了一個人,組里的工作還是那么多。
而李維克,除了剛抵達美利堅合眾國時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之后就像失蹤了一樣,始終聯(lián)系不上。我給他發(fā)了不少信息,都石沉大海。堅持了三天后,我放棄了,賭氣般地沒有與他聯(lián)系。
但說實話,我不喜歡這種感受,甚至有些恐懼。
因為沒有人陪我,我只能給自己找樂子,這一星期過得也沒想象中艱難,很快就到了回醫(yī)院拆線的時間。
我不得不承認(rèn),傅亞斯實在陰魂不散。回醫(yī)院拆線那個下午,我剛走下樓便看到他停在公寓樓下的車,他在等我。
我繞過他,直接往公交車站走去,但沒走幾步就被他的車擋住去路。
“你到底想怎么樣?”我不怒反笑,“每天守著我,做出這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有意思嗎?”
他扯扯嘴角,沒理會我的尖酸刻薄,往我手里塞頭盔:“我送你去醫(yī)院。”
我瞪著他,心情很復(fù)雜,除開憤怒,更多的是無奈。他卻不為所動,一副“你不上車,我就不走”的模樣。我還是認(rèn)輸了,與他對峙,我從來沒有勝算。
他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發(fā)地開車。
這個下午,我們幾乎沒說話。
抵達醫(yī)院后,他沉默地為我掛號,陪我等待,付款,拿藥,即使我在病房拆線的那十幾分鐘,他也寸步不離地守著。醫(yī)生要他回避,他假裝沒聽見,醫(yī)生竟也沒說什么,任他杵在病房里。
護士小姐朝我擠眉弄眼,湊在我耳邊道:“姑娘,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可能,不是你男朋友,怎么可能對你這么好?說起來,上次你不是暈倒了嗎,他也是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你,你都不知道他多擔(dān)心!”
我搖搖頭,沒再說話。
傅亞斯臨窗而立,眼睛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這一刻,他寧靜而孤獨,像立在荒漠里的樹。
從醫(yī)院離開,已是傍晚。
晚霞溫柔地將南澤包裹入懷,我的情緒終于不那么焦躁,我想,我要與他好好地談?wù)劇?
可我這句“傅亞斯,我有話和你說”還沒說出口,他已經(jīng)踩下剎車,車停在巷子口一間亮著燈的飯館前。
他單腳撐地,已經(jīng)摘下頭盔:“先吃飯吧!”
這間飯館雖然窄小,但還算干凈明亮,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傅亞斯嫻熟地與他們打招呼寒暄,讓我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點了幾個小菜。
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模樣,他朝我丟來一個介于笑和不笑之間的表情:“這里東西不錯,干凈便宜,老板人也很好?!?
我點點頭,看他熟練地用茶水清洗碗筷,心中五味雜陳。
就像他所說的,在我們分開后,他改變了很多。
雖然以前他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蒼蠅小館吃飯,但絕對是因為味道好,而不是因為價格公道。
他從出生起便沒有為金錢發(fā)愁過,或許連吃一碗面是什么價格都不大清楚,現(xiàn)在卻對我說“便宜”二字。
我難以掩飾眼中的詫異,雖然顯得不大禮貌,但傅亞斯不大在意。
他揉了揉鼻子,有點兒像在笑,像在說別人的事:“如果你試過三天三夜只吃了一包方便面的話,以后無論什么東西對你來說都是美食。”他頓了一下,又道,“你覺得不可思議對吧?別說是你,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以前總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開了酒吧就覺得自己沒什么做不到,直到老頭進去了我才知道,沒了他,我就是一坨狗屎!我不停地想要脫離他的掌控、他的桎梏,可沒了他,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寸步難行,連吃飯的錢都賺不到!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我的胸口像破了一個大洞,冷風(fēng)呼呼地灌進來。
好在這時上菜了,談話收梢。
當(dāng)傅亞斯把菜里的蔥、辣椒和韭菜細(xì)細(xì)挑出,說“這些不利于傷口愈合,別吃”時,我愣了一下,忍不住開口道:“傅亞斯,其實你真的不用這么做!”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許久后才放下,之后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十分感謝你這些天對我的關(guān)心和照顧,現(xiàn)在我的手快好了,你沒必要再這樣對我。”這句話我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次,但還是再一次強調(diào),“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并不覺得我們分手了還可以做朋友。就算我不再愛你,也不恨你,我也沒法和你做朋友!所以,你也沒有必要再對我好?!?
他一邊用筷子挑盤子里的韭菜,一邊“呵呵”干笑了兩聲:“誰和你說我想和你做朋友的,夏昕?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沒打算和你做朋友?!彼男β暩蓾?,像一個抽了一整夜煙的老頭,他說,“我從來沒打算和你做朋友!”
他看著我,目光干凈澄澈:“你知道我為什么對你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嗆了一下,腦海中嗡嗡作響。面對這樣的傅亞斯,我無端地感到緊張,甚至坐立不安。
那種感覺又來了,我迫切地想結(jié)束這場對話,然后離開這里。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從來沒想過和我做朋友,那么我懇求你放過我!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們好聚好散不可以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各自生活不好嗎?非得這樣兵戎相見,相互撕扯傷口,弄得鮮血淋漓你才開心嗎?”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想把心剖開來給他看。這場愛情讓我心力交瘁,我無力反抗,只能祈求他放過我。
“我放過你?可是誰又來放過我?”他歪著頭,半邊臉陷在陰影里,“我是想放過你,讓你和你所謂的男友雙宿雙棲!但你的男朋友呢?你受傷的時候他在哪里?他不能照顧你,不能好好地對你,為什么不把你還給我?”
“我不是東西,更不是你送給他的禮物,不要了就扔掉,想起來了就和他討回去!我受傷的時候他在哪里?那么你呢?你能保證我每次受傷,你都在我身邊嗎?你能保證你在我需要你的時候馬上出現(xiàn)嗎?無論什么時候!”我沖著他惡狠狠道,“傅亞斯,這些話誰都有資格說,唯獨你沒有!是誰把我丟在警局里一走了之的?是誰始終不肯相信我沒有將顏夢和她的女兒推進人工湖的?是誰看著我被關(guān)在小黑屋里受折磨到失禁,卻連伸出手拉我一把的勇氣都沒有?是你,傅亞斯,那個人是你!”眼淚順著臉龐緩緩?fù)禄?,我用力地抹了一把臉,看著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搶走我,是你自己放棄了我!”
他看著我,眼睛里盛滿了后悔與憂傷。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他苦澀、喑啞的聲音:“我錯了,夏昕。”
“我不想說什么為自己開脫,但我不想失去你。我什么都沒有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夏昕?!?
我閉著眼,許多話在胸腔里翻涌著,可我一句都說不出來,沉默地結(jié)束這頓不愉快的晚飯。
他渾身籠罩著憂傷,如同一層厚重黏稠、令人呼吸困難的陰霾。
這不是我所熟悉的人。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回到小區(qū),我從他車上下來,他才突然伸出手拉住我,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手肘上的疤。我恍然想起上一次我們在醫(yī)院遇見,至今我都沒問他是去醫(yī)院干嗎,再想起顏夢的話,以及那夜賽車場上瘋狂恐怖的他,似乎可以得出結(jié)果。
這是他在賽車場上贏得的“徽章”。
“你別賽車了!”話就這樣從口中溜出,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時,已來不及后悔。
他猛地抬頭:“誰和你說我賽車了?你還知道些什么?”順著我的目光,他迅速地拉好袖子,藏好傷口。
他的冷聲厲色讓我明白是我多管閑事,見我不愿回答,他扯扯嘴角,道:“反正你已經(jīng)不介意了,不是嗎?那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踩著自己的影子朝樓上走去,他沒跟上來,依舊保持我下車時的姿勢。冰冷的月光里,他站得很直,帶著他固有的驕傲。
有一瞬間,我覺得我們似乎回到了幾年前,每次約會后他送我回宿舍,就是這樣安靜地看著我的背影。
我不敢再回頭,所以沒看見他眼中的恐懼與絕望,就像那個時候的我一樣。
在顏夢將她的小孩扔進人工湖后,我被帶到了警局,他們將我雙手反剪綁在椅子上,一遍遍地拷問我為什么要那么做。我不愿承認(rèn),他們便那樣鎖著我,不讓我動彈,連上廁所也不行,任由我失禁。
當(dāng)傅亞斯走進那間小黑屋,看到我滿身污穢,并不是問我好不好,而是問我為什么要那樣做時,我猜自己當(dāng)時肯定面如死灰。
我想告訴他那不關(guān)我的事,身體卻不受控地顫抖,喉嚨又啞又疼,發(fā)不出任何音節(jié)。
“夏昕,我說了,我愛的人是你。顏夢,我承認(rèn)我曾經(jīng)喜歡過她,但那只是青春期朦朦朧朧的喜歡。她另嫁他人,我固然痛苦,但更多的是對我爸的反抗?,F(xiàn)在,我照顧她,是因為她無處可去,囡囡又生病了。你為什么要那么做?夏昕,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這真的是我認(rèn)識的你嗎?”他這樣問我。
我反問他:“如果我說不是我,我沒有把顏夢和她女兒推下湖,你相信我嗎?”
“夏昕,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事實擺在那里,你讓我怎么相信你?難道你要告訴我,是顏夢自己跳下去的嗎?”
“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期待他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樣,揮一揮手就將我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但他沒有,他只是說會把我救出來便轉(zhuǎn)身離開。兩天后,我從那個可怕的地方出來了,可他連面都沒有露。
誰也不知道,那時我是多么絕望和恐懼。
第二天,我回報社上班。
經(jīng)歷了一場擠公交車和地鐵的大戰(zhàn),到報社時,我剛拆線的傷口又輕微出血??粗┌准啿忌蠞B出的鮮血,小優(yōu)夸張驚呼道:“夏昕,我剛剛一晃眼,以為你手上貼著一片衛(wèi)生巾,還是用過的,帶著血!”
她的聲音不小,辦公室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我的手,我恨不得將手上的紗布拆下來,塞進她的嘴巴里。
可她依舊沒感覺到我目光里的殺氣,在我拉著她去洗手間幫我上藥時,她又咋咋呼呼地吸引了全辦公室的注意:“是該把這個東西換下來了,免得等下被誤會我們有個喜歡在手上貼衛(wèi)生巾的同事!”
當(dāng)她剪開我手上的紗布時,那調(diào)侃一瞬間就轉(zhuǎn)換成了憤怒:“怎么回事呀?怎么會這樣?老陳那個吸血鬼,你因公負(fù)傷這么嚴(yán)重,他居然沒給你多放兩天假!還有哦,你打個的來上班會死哦,用不了多少錢的,擠什么公交車呀!”
“在我家那塊叫車比擠公交車還艱難,我可不想遲到!”
“你的李醫(yī)生呢,怎么不送你上班?太不像話了!”小優(yōu)嘟囔著,“李醫(yī)生這次可不夠體貼,要扣分哈!”
“啊?”我聽見自己對小優(yōu)撒了謊,“哦,李醫(yī)生出差了!”
“哎?診所不是李醫(yī)生開的嗎?醫(yī)生怎么還要出差?”
“不知道!哎,你弄好沒有?疼死我了!”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與李維克將近十天沒有見面,他僅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還發(fā)了一條信息,說自己有急事要處理后,便再無消息。聯(lián)系幾天都沒聯(lián)系上人后,我索性作罷。
說來可笑,這些天我想起他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我甚至一丁點都不擔(dān)心他。雖然每天給他打電話都無法接通,但我直覺他是安全的。他并非那種沒有顧忌的人,他一定是有事才沒與我聯(lián)系。
后來,我將這話說給周舟聽,她笑了:“夏昕,如果你能把給李維克的信任分給傅亞斯一半,或許現(xiàn)在你們就不會分手了?!彼喓唵螁蔚囊痪湓挘苯訉⑽颐霘?。
面對小優(yōu)的追問,我只干巴巴笑了兩聲,扯開話題。
因為我受傷,同事們突然變得和顏悅色起來,最典型的莫過于劉哥和總編,一個請我吃飯,一個看著我亂糟糟的稿子只是皺眉,沒像往常一樣破口大罵。
柯姐對他們的做法嗤之以鼻:“他們是內(nèi)疚!一個害你受傷,一個壓了你的新聞!你別對他們客氣,一個個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只是笑,柯姐無奈地?fù)u頭:“你?。 ?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就這么愉快地過去了,下樓時,我還在愁苦如果搶不到的士,如何去與公交車上那些擠車高手抗?fàn)?。而傅亞斯開著他的川崎摩托車,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報社門口。
我并不想上車,但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統(tǒng)統(tǒng)帶著八卦意味,還有不少同事朝這邊探頭探腦,再糾纏下去,估計要被圍觀,我索性不再矯情,趕緊戴好頭盔上車。
這一路上,傅亞斯保持緘默,也沒有左拐右拐,直接將我送回幸福小區(qū)便離開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他每天都來接送我上下班。我拒絕也拒絕了,躲也躲了,但無論我說什么,他都無動于衷,風(fēng)雨無阻,準(zhǔn)時在上下班時間出現(xiàn),我加班,他就等到我下班。
我們之間的交流少得可憐,他也像他所說的,只是接送我上下班而已,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催眠自己:他只是接送我上下班,只是一個普通的司機。
可每每看到那張精致帥氣的臉,我內(nèi)心還是忍不住泛起波瀾。
因為傅亞斯的接送,向陽看我的眼神十分微妙,而冉書瑤更是直接,言語帶刺:“呀,跟牙醫(yī)男友分手啦!上一個溫文爾雅,這一個放蕩不羈,你涉獵真廣。”
我懶得與兩個小孩子計較,但對上小優(yōu)帶著濃濃八卦意味的雙眼,我就知道沒有那么好蒙混過關(guān)。
“你想和我說什么不?關(guān)于李醫(yī)生的,關(guān)于摩托車先生的!”
“沒有?!?
“那我有問題問你,你會回答不?”
“不會,所以你不要問了!”我端著杯子飛快地沖出茶水間,假裝聽不到小優(yōu)的叫聲。
事情似乎朝著無法控制的局面發(fā)展,每一天我都掙扎在水深火熱中。
最后,我打電話給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舟求救,她的話給了我當(dāng)頭一棒:“你不會把李維克叫回來嗎?他是你男朋友,理所應(yīng)當(dāng)做這些事!而且你的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吧,可以去擠公交車了吧!或者,我讓衛(wèi)西接送你上下班?”
我想起衛(wèi)西那張剛毅冷硬的臉,急忙阻止:“謝謝您,事情已經(jīng)夠復(fù)雜了,您就別添亂了!”衛(wèi)西要是出現(xiàn),那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周舟給我指了一條明路,所以當(dāng)天下班后,我直接越過傅亞斯,以百米沖刺般的速度擠上了回家的班車。
車門慢慢關(guān)上,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連同霓虹燈被隔絕在濕熱而黏稠的夏風(fēng)里。
我站在擁擠的車廂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不習(xí)慣,悵然若失。
習(xí)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這種失落一直持續(xù)到我回到家給自己煮了餃子吃,洗了澡,看了兩集低俗搞笑的綜藝節(jié)目,都沒有得到緩解。
最后,我決定再給李維克打個電話。
我以為我會照舊聽到關(guān)機提示,沒想到這一打,電話就通了。我還看著手機發(fā)愣,那邊的人已接了電話,卻是一個陌生的女聲。
我又看了一眼手機,確定打的是李維克的號碼,然后硬著頭皮、帶著滿腔疑惑對那邊的人說:“你好,我找李維克?!?
“哦,他還在睡覺,你晚點打過來?!?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此時是晚上十點三十七分,美國那邊是早晨,我打了我男朋友的電話,結(jié)果一個女人接了起來,而且她告訴我,我男朋友在睡覺。
掛了電話,我很是平靜。
這劇情老土又狗血,結(jié)合李維克先前的一系列行為,可以直接定義為出軌。
但我十分平靜,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是有些疲倦,以及濃濃的無奈。
若換成以前,我一定痛苦、憤怒、歇斯底里,第一時間要對方給我一個解釋,但現(xiàn)在,我只是有些意外。
并非我對李維克的信任有多深,而是我吃了太多沖動的虧。
我給李維克發(fā)了一條信息:等你解釋。
隨即,我將手機關(guān)了機。
傅亞斯問我,我過得很好,可為什么他看不到。
我只需閉口不言,他就永遠不會知道。
所以,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我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提起,包括周舟。
我并非怕她說出去,而是擔(dān)心她為我煩憂。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避風(fēng)港,可是我不能任何時候都躲在她身后,我總要學(xué)會自己面對風(fēng)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