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就在對岸等我勇敢
- 承蒙你出現,夠我喜歡很多年
- 簡小扇
- 10310字
- 2022-04-11 10:36:26
作者感言:
我喜歡寫一見鐘情,因為我相信這世上很多感情不需要相處,你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不是值得你放在心上的人。盡管某些時候,一見鐘情的環境并不是那么浪漫,但一旦那個人出現,你會肯定,就是他。
01
姜可到達烏斯懷亞是六月末,她裹了件綠色的軍大衣,整張臉都用圍巾護住。街道起了霧,天氣越發陰冷,盡頭是一間酒吧,名字叫“Why Nobody Fight”。
推開陳舊的木門,眼前是一條向下的樓梯,壁燈昏暗,隱有音樂飄出。姜可一邊下樓一邊脫下軍大衣,露出里面的藍底連帽衫。她將帽子捋順戴好,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
酒吧正放披頭士的歌,熙熙攘攘坐了四五個人。老板是個滿臉紅胡子的法國人,正站在吧臺擦杯子,看見姜可時,手上動作慢了下來。
姜可走近,扯下圍巾,嘴角挑了個彎彎的笑,用法語說:“來杯威士忌。”
這笑也甜,聲音也甜,用的還是家鄉話,瞬間就打消了老板眼中的警惕,十分熱絡地給她倒了杯酒。姜可接過抿了一口,贊揚地點點頭。
她前傾身子伏在吧臺上,朝老板招手:“跟你打聽個人。”
說著話,掏出一張照片遞過去,老板看了兩眼,濃密的紅眉毛抖了抖,搖頭回答:“沒見過。”
“怎么會沒見過?”她笑起來,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往前帶了帶,嗓音更軟,“你再好好看看啊。”
老板低頭看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槍,再看看眼前笑得人畜無害的東方姑娘,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姜可漫不經心地扭了扭脖子:“耐心有限,我只數三聲。”
“一。”
“二。”
她笑了一下,扣動扳機,“三”還沒喊出口,后頸一道冷風襲來。姜可猛地低頭,身后人影已至,一掌劈向她的手腕,手指成爪扭轉胳膊。姜可吃痛,下意識地松手,手槍便被奪了過去。她側身格擋,抬腿就要踢中對方腦袋,槍口已經對準了她。
姜可抬到半空的腿緩緩放下,看著對面面無表情握槍的男人。他穿黑色夾克,高高瘦瘦的,眉峰很冷,五官卻立體,一張少見的帥氣的東方面孔。
她笑了一下:“有幫手啊?”
酒吧老板劫后余生,小跑到男人背后,痛心疾首道:“沈,你們中國人都會武功嗎?怎么一個個都跟成龍似的。”
姜可挑眉,換回中文:“中國人啊?那就不用這么客氣還用槍了吧,我不過是想打聽個人。”
男人冷笑一聲:“拿槍指著人打聽?”
“這不是你朋友不配合嗎?他要是老老實實告訴我,我也不用費這么大力氣。”
她聳肩,笑得很無辜,男人目光瞟向吧臺上那張照片。是一個外國人的入獄照,分不清哪國人,但看上去生得高大。她一個姑娘家,打聽這種人做什么?
就這么一走神的工夫,胳膊猛地一沉,手腕被扭了個圈,槍已經被姜可奪了回去。這下換她拿槍指著他了,唇角勾著笑,漫不經心地說:“不用槍,你們怎么會說實話呢?”抬下巴點了點照片,“說吧,人呢?”
沈峰回頭看布魯諾,他紅胡子一顫一顫的:“得文是我朋友,我不能做出賣朋友的事。”
姜可捋了捋頭發:“你朋友上個月在密蘇里州強奸并殺害了一名婦女,保釋出獄后逃離了規定地區。”
布魯諾頓時瞪大了眼:“他不是說是為了跟老婆離婚才逃出來的嗎?!”
姜可不耐煩地打斷:“他老婆早死了,快說,人去哪兒了?”
布魯諾看了沈峰一眼,期期艾艾好半天才開口:“就在酒店背后那條街上的拳擊旅館。不過他好像聯系了船隊,今晚就要出港去南極了。”
姜可收槍,轉身往外走。離開前,偏頭看了沈峰一眼。挑著眼角,眼里有笑,意味不明,但令沈峰想起一個詞。
蛇蝎美人。
布魯諾湊過來:“這女孩什么來頭啊?”
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賞金獵人聽過嗎?專門抓捕因保釋出獄而逃脫的罪犯,美國現在很多州都合法化了。”他笑了笑,“這可是個肥差,賞金一般是保釋金的百分之二十,按照美國的保釋金法,抓一個逃犯,夠你揮霍好幾年了。”
只是女獵人,他還是第一次見。畢竟,這可是提著腦袋的賣命活兒。
02
烏斯懷亞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素來有世界盡頭的美稱。因靠近南極,天黑得早,不過六七點的樣子,夜色已經濃濃罩下來,天上星光和海港四周的燈光遙相輝映,照著遠處矗立的清冷的雪山。
沈峰訂的葡萄酒現在才到貨,清點之后給布魯諾打了個電話讓他開車過來,然后一箱箱往岸上搬。搬到一半,船頭沉了一下,伴隨“啪嗒”一聲輕響,有人跳到了船上。
沈峰站在貨倉里,微微直起身子,借船頭一盞吊燈,看見投過來的一道高挑身影。
“國際刑警,征用貨船。”
用的是英語,聲音熟悉,沈峰彎腰走出去:“賞金獵人什么時候變成國際刑警了?”
姜可愣了一下,轉而笑開:“熟人啊,那就好辦了,開船吧。”
沈峰覺得這女人挺逗的,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語氣,對著他發號施令,還真拿他當軟柿子捏?
他轉身抱了一箱酒上岸,不再看她:“麻煩讓讓。”
肩頭一沉,是她伸手按住了他的臂膀。沈峰偏頭看了看,手指纖細修長,指甲上還貼了閃閃發光的鉆,力氣卻挺大。
“帥哥,幫個忙嘛。那殺人犯應該是收到風聲先我一步跑了,剛才去南極洲的船已經開了,現在閉港,我租不到船。”
沈峰轉頭看著她的眼睛:“我要是不答應,你是不是又要拿槍指著我?”
她笑起來:“怎么會呢?”身子前傾,貼他更近一些,“大不了把你踹下去,我自己把船開走。”
沈峰皮笑肉不笑:“試試。”
對峙半天,姜可彎起唇角。她五官長得精致,不屬于妖艷型,反而偏天真清純,收起戾氣彎嘴笑時,跟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似的,但凡是沒見過她真面目的,免不了會被她迷惑。
“他鄉遇同胞,干嗎這么針鋒相對呀。”按住他肩膀的手改為輕拍,“大不了,賞金分你一半咯。”
沈峰說:“不缺你那點錢。”
姜可嘆了聲氣:“我看你長得這么正人君子,正義感應該也很強吧?就這么放任一個強奸犯加殺人犯到處亂竄,良心不會過不去嗎?”
她后退兩步,抄著手看他:“我知道你身手不錯。你現在要走,我也攔不住,你要是不怕晚上睡覺做噩夢,你就走。”
真不容易,都快把沈峰說笑了。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現在還道德綁架,這姑娘還挺能屈能伸的啊?
沈峰看了眼貨船里剩下的酒箱子:“搭把手,把箱子全部搬上岸,否則重量會影響行船速度。”
姜可二話沒說,轉身進了貨倉。
從烏斯懷亞港口出發到南極,八百多公里,一向是南極探險或考察的后方基地和最近出發點。這逃犯一路被姜可追捕,都躲到南極來了,也挺不容易的。
夜晚的大海,安靜沉默,像沉睡時的猛獸,不知何時會醒來。姜可穿得薄,坐在貨倉縮成一團,一個人在那兒看地圖研究逃犯可能逃跑的路線,時不時抖抖腳。
沈峰定好航線后出來,倚著船艙點了根煙,余光瞟到她瑟瑟發抖的模樣,終究還是看不下去,找了件大衣扔到她懷里。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拍拍身邊的皮椅子:“過來坐啊。”
跟這是她的船似的。
沈峰掐了煙頭走進去,在她對面坐下。她笑了一下,拿起大衣裹在身上,領子豎起來,半張臉都包在陰影里。
“你叫什么啊?”
“沈峰。”
“干什么的?”
“開酒吧。”
“酒吧老板,身手挺不錯啊。”
沈峰看了她半天:“有沒有人跟你說過,說話的語氣溫柔點才能討人喜歡?”
姜可懶洋洋地撩頭發:“我生下來又不是為了討你喜歡的。”
得,這話沈峰沒法接,轉頭就出了貨倉。姜可沖著他的背影喊:“有沒有液化氣,煮點熱湯來喝啊。”
沈峰沒給她好臉色:“自己沒手沒腳?”
第二天一早醒來,船依舊行駛在風平浪靜的海面,抬眼望去一片蔚藍,看不到邊。姜可蹲在船頭,液化氣上架了個小鍋,正煮海鮮湯。旁邊放了瓶紅酒,挺眼熟的。
沈峰看了半天:“那瓶酒?”
“哦,昨晚幫你搬箱子時我留了一瓶,你這酒味道不錯。”
沈峰沉著氣:“沒人教過你沒經過主人同意不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嗎?”
姜可終于抬頭,看了他半天:“還真沒有,不過有一句話倒是聽得多。”她瞇起眼,“凡是自己想要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沈峰先前還疑惑,一個正當年華的女孩子,怎么會做賞金獵人這樣的差事。現在算是明白了,能教給她這種話的人,又能帶給她什么樣的生活?
姜可提著瓶子朝他走過來,沈峰想,她要是把瓶子砸自己頭上,他就把她丟海里去。
走到他面前,隔兩步距離,兩根手指拎著紅酒瓶遞給他:“不過既然惹你生氣了,還是跟你道個歉。就喝了一口,還你咯。”
沈峰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誰道歉能道得這么囂張。
03
時近午后,海上起了霧,前方出現一座中轉島嶼,姜可站在甲板上看了會兒,回頭跟沈峰說:“靠岸。”
見沈峰看過來,指了指港口:“標旗還沒撤,證明不久前有船靠過岸。只有去南極才會途經這個中轉島,而最近前往南極的船隊只有昨晚那一支。”
調查得還挺詳細。沈峰按照她的話,停泊靠岸。
這個中轉島不住人,沒什么建筑,面積也不大,有十幾個地下倉庫用來存放物資,以備南極考察之需。
守島人不見蹤影,這么冷的天,估計待在倉庫里喝咖啡。
沈峰將船停好,姜可跳下去,拔出手槍子彈上膛,走了兩步想起什么,轉身交代:“你別跟來,在船上等我。”
沈峰環胸抱臂倚著欄桿:“我也沒打算跟。”
姜可沖他笑笑,轉身走了。
霧越來越大,整座島嶼都像要被籠罩起來,沈峰抽完一根煙,盯著前方未知領域,終究還是沒忍住,胳膊撐住欄桿翻身跳了下去。
這島說是不大,但要走完一圈,也得幾個小時。島上還保持著原生態的環境,地上長滿了南極常見的苔蘚類植被。
沈峰找了半個小時,遇到兩座打開的倉庫,看來姜可也猜到了對方的目的。逃亡南極只是借口,目的地是這個小島,十幾個倉庫備用的物資夠用好幾年,何況這里終年也來不了幾個人,是藏身的好去處。等風頭過了,賞金獵人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找一個失去蹤跡的人身上,屆時必然會轉移目標。
只可惜姜可這位女獵人嗅覺實在靈敏,輕輕松松就摸上了岸。沈峰免不得同情那個罪犯三秒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四周寂靜無聲,時而有海鳥掠過上空,發出一聲暗鳴。快接近傍晚時,霧氣突然散去,沈峰抬頭看看天,海面之上一輪紅日刺破云層霧氣,在西沉之前竭力綻放余暉。
天快黑了,到了夜晚,恐生意外。沈峰沒帶武器,也不敢大喊,只能加快步伐。直到太陽徹底沒入海平面,天色暗下來,南區響起了槍聲,驚起漫天的海鳥。
沈峰拔腿飛奔,夜色越來越濃,離得近了,看見一絲光亮從地面照出來,是一間地下倉庫,他縱身躍下,入目是一條甬道,濕潤的墻壁上只有一盞閃爍的礦燈,不遠處的鐵門后傳出打斗的聲音。
里面,姜可正被身材威猛的逃犯拽住頭發撞向了墻壁,她趁勢用腳蹬住墻面,猛抬身子,身體在空中翻了個圈,雙腿一跨坐在了逃犯肩上,兩條腿交旋在一起狠狠一扭,逃犯猛地摔倒在地,手上卻沒松,依舊死死拽著她的頭發。
這次回去了就剪短發!姜可狠狠地想。
逃犯力氣夠大,拖著她的頭發朝旁邊一甩,姜可疼得一陣頭暈目眩,感覺頭皮都快被拽下來了,正要想辦法脫身,一道黑影飛奔而至,她下意識地抬手格擋,耳邊卻傳來逃犯的慘叫聲,頭上一松,她終于脫離桎梏。
爬起來一看,逃犯的手腕被一把小刀釘在地上,另一只手被沈峰箍在脖頸處,勒得無法動彈。
姜可有點意外,先喘了口氣,然后捋了捋頭發:“不是說不跟上來嗎?”
沈峰面色淡淡:“我只是不習慣站在女人身后。”
姜可撇嘴,走近逃犯,一腳踢到他臉上,罵道:“你媽沒告訴你打架扯頭發是女人才會做的事嗎?”
她穿馬丁靴,鞋幫還鑲了幾顆鉚釘,這一腳帶著氣,當即就把逃犯踢暈過去。
沈峰氣得不行:“踢暈了你背他走啊?”
姜可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沒想起這茬。”她看著沈峰笑,“那就麻煩你了。”
走到墻角撿起手槍,吹吹灰,別在腰上。沈峰冷冷地看了她幾眼,找繩子把逃犯捆了,然后背起來。還挺沉,重得他差點沒站穩。
再看看姜可,大約一米七的個子,身段卻纖細,腰間盈盈一握。就這身板,能把這滿身肌肉的壯漢打成這樣,這姑娘,身手還真令他意外。
回船返航,逃犯被捆得跟個粽子似的扔在貨倉,沈峰點開液化氣煮了點熱湯,進去叫姜可時,她正褪了一半衣服在上藥。
沈峰腳步一頓,轉身就想出去,她頭也沒抬地叫住他:“來都來了,幫我抹下藥吧。”
他轉過身來。
她穿一件襯衣,褪到胸口的位置,胸前纏了白布,長發散下來,仍可看到肩頭累累傷痕。姜可換了個姿勢,背對著他。
“看到了嗎?就這兒,肩胛骨這里。”
是碎玻璃劃出的一道傷口,血已經凝了,但傷口有些深,血肉翻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沈峰先用酒精消毒,然后抹上藥膏裹上紗布,做這些的時候,她將手指伸到吊燈底下左看右看。
他正奇怪呢,就聽她說:“又得重新做美甲了。”
沈峰:“……”
包好傷口,她將衣服扯上來,仰頭莞爾:“謝了。”
她安安靜靜笑著的時候,天真又可人,是那種男人看了之后想把她捧在手里疼的類型。他最后瞟了眼她胸前的傷,壓下心里突然冒出來的莫名的不是滋味。
“出來吃飯。”
姜可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夜晚,大海、星辰、月光,面前一鍋海鮮湯,半瓶紅酒,這該是電影里才有的場景。姜可剝了一只蝦,在沈峰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沾著紅酒吃。
也不知道該心疼蝦的鮮,還是紅酒的醇。
姜可見他盯著自己手上的蝦看,以為他想吃,麻溜地又剝了一個,照例裹上紅酒,用筷子遞到他嘴邊。
沈峰后撤一點,張嘴說:“我不……”
“要”字還沒說出來,被她把蝦塞進了嘴里。
舌尖先觸到的是被稀釋后淡淡的紅酒味,緊接著海鮮的鮮味沖入味蕾,說不出是什么味道,但不難吃。
沈峰勉強咽了。
她笑起來,又剝第二個:“這次能這么輕松抓到人,得多謝謝你。你給我個銀行卡號,我說到做到,回去領到賞金了分你一半。”
沈峰給自己倒了杯紅酒,他一向不愛多管閑事,也無心別人的隱私,但面對姜可,他的原則似乎一再打破:“為什么做賞金獵人?”
姜可低頭剝蝦,動作很細致,去殼剔線,蝦肉整個彈出來,跟她手指一樣白:“為了生存唄。”
“這世上有那么多生存方式,為什么選擇最危險的一種?”
她把剝好的蝦放到他碗里,抬頭沖他笑笑:“我以前說過,將來有一天如果我提起我的過去,那一定是對著我的戀人,怎么,你有興趣成為我的戀人?”
沈峰不說話了,似乎表明自己沒興趣。
她朝他一笑:“什么時候你愿意了,再來找我啊。”
返航時天氣良好,沈峰加快了速度,清晨回到了烏斯懷亞港口。下船時逃犯已經醒過來,沈峰總算不用背他走了。
姜可扭送他下船,踏上甲板時,他回頭看著姜可,咧嘴一笑:“我認識你,瑪雅身邊那個小女孩。”
姜可腳步滯了一下,沒說話,牽著捆他的繩子往前走。
“瑪雅死了對嗎?被人殺死了,一刀斃命,死在她自己家,聽說當時她兒子也在,親眼看著……”
姜可猛地抬手打了他一巴掌。逃犯用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腥,低低笑起來:“你也會是這個下場。”
姜可轉頭看著沈峰:“我帶他去警局聯系美國警方辦理移交手續,再見。”
沈峰點點頭,目送她離開,叫了輛出租車回酒吧。
早上沒什么生意,布魯諾趴在吧臺上玩電腦,看見沈峰回來差點跳起來:“還以為你被那女孩殺了。”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沈峰抬手把電腦扯過來,打開網頁輸入“瑪雅”二字,搜索欄沒什么有用信息,他想了想,又加上“入室殺人、賞金獵人”的關鍵詞,新聞果然跳出來。
是兩個月前發生在美國紐約的一起入室殺人案,一名四十二歲的婦女在家中被人殺害,兇器是一把匕首,直穿心肺。新聞報道,當時瑪雅正在家里給七歲的兒子做晚餐。
新聞上說,瑪雅曾是紐約著名的賞金獵人,只是這幾年逐漸隱退,這一次被殺害,警方初步估計是曾經被她抓獲的罪犯出獄后的計劃性報復,兇手身份目前存疑。
“和那女孩過夜了嗎?怎么樣?”布魯諾八卦地湊近,沈峰一只手把他推開,他無趣地聳肩,“昨晚有電話找你,聽上去挺急的。”
沈峰應了一聲,轉身上樓。
04
姜可再次來到酒吧是第二天晚上,她一進門布魯諾就看見了她,驚恐地往吧臺下躲。姜可笑瞇瞇地走近,手指敲了敲桌面:“來杯威士忌。”
遞上酒杯時,布魯諾手都在抖。
姜可喝了一口,慢悠悠打量四周:“沈峰呢?”
“走了。”
“去哪里了?”
“去工作。”
姜可瞇起眼睛:“他是做什么的?”
布魯諾有些警惕:“你打聽他做什么?”
她撩了撩頭發,手背枕著下頜,看上去天真無邪,唇角卻勾著幽幽的笑:“一個女人,打聽一個男人,你說做什么?”
布魯諾現在已經不吃她小白兔這套了,躲得遠遠的:“他早上就走了,不在烏斯懷亞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總是很神秘。”
姜可喝光杯子里的酒,轉身出了酒吧。后面又接連來了四天,都沒見到沈峰,第五天美國警方派人過來接手逃犯,姜可隨他們一起離開。
走之前,去酒吧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還欠他錢。”她這么跟布魯諾說。
回到密蘇里州,天氣總算有點夏天的樣子了。姜可脫下軍大衣換上襯衣短褲,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其實挺怕冷的。
在家睡了兩天,收到一個包裹,她叼了塊黃油面包在嘴里,一邊拆開看一邊煮咖啡。吃完早飯,收拾東西,整裝出發。
出門時接到一個電話,那頭聲音很沉:“收到了?”
“嗯。”
“姜,警方還沒給他定罪,你這樣做是違法的。”
“沒有監控,沒有指紋,沒有目擊證人,怎么定罪?他策劃了兩年,為的就是這一天。有時候法律并不是萬能的,還得靠自己解決。”
“那你打算怎么做?一槍崩了他?”
姜可鎖上門:“他殺了瑪雅,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目標在威斯康星州的一個小鎮上,照片上他坐在臨窗的面包店喝咖啡。姜可揣著照片,登上飛機。
到達的時候是傍晚,姜可在目標對面的旅館住下,蹲在窗口架起了望遠鏡。等了一天一夜,沒有見人出現過。她散著頭發去對面旅館問老板:“我男朋友和我吵架了,他還住這里嗎?我想找他道歉。”
老板看了看照片:“昨天下午就走了。”
姜可罵了一句,剛回自己房間就收到電話:“姜,我們似乎小瞧了對方。他身邊有個高手在幫忙,已經轉移了,暫時失去蹤跡。”
姜可一腳踹翻凳子:“跟我玩貓捉老鼠游戲是吧。”冷笑一聲,“那就好好玩,別讓我太快抓到。”
從威斯康星到懷俄明,姜可追著目標跨了幾個州,始終慢人一步。而且越接近后面,對方行蹤越隱秘,好幾次差點失去線索。到這種地步,她反倒冷靜下來。
不著急跟著當前線索去堵人,而是攤開地圖,猜測對方的轉移路線。兩天時間下來,結合友人給的信息,姜可在密索公路上圈了個紅點。
“不管怎么走,他們的車一定會經過這里。”
炎炎夏日,姜可趴在公路不遠處的土坡上,荒草掩蓋了她的身子。她在這里趴了快兩天了。公路上埋了炸彈,她端著望遠鏡默默等待。
傍晚時分,一輛越野駛入視線,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剛好能看見副駕駛坐著的少年。有說有笑,輕松自在。是啊,耍得她團團轉,很開心吧。
車子逐漸接近埋雷點,她緩緩握住引線,快要進入引爆區時,車子突然停住。她一愣,就看見車子轉了個彎開向旁邊的草地。公路旁是綿延幾里的荒草地,視野極其開闊。
“Shit!”姜可罵了一聲,猛地引燃炸彈,轟鳴聲起,車子被震得一個搖晃,歪歪倒倒朝著前方沖過去。她一把扶起藏在身后的摩托車,飛躍而出追了上去。
一場荒野追逐,直至天黑,前方出現一個廢棄的鎮子,車鳴聲消失,他們似乎不打算再開車逃離了。畢竟要甩掉她,沒什么把握。
姜可下車,子彈上膛,步入小鎮。
沒有燈光,只有月色,敵在暗她在明。她巡視一周,很快找到制高點,壓了壓頭上的棒球帽,沿墻體飛速移動。
對方卻似乎比她更明白制高點的作用,她帽檐剛露了一半,腳下就炸起幾聲槍聲。她后退躲開,轉身上了對面的小二樓。
這次追擊沒有帶狙,只能靠望遠鏡和經驗判斷對方所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不時開一槍吸引火力,但沒什么實質進展。
姜可心想,大不了跟你在這兒耗,我有的是時間。她低頭換彈夾,下一刻,對危險的敏感令她猛地側身滾地,就在這毫秒間,她原先臥倒的位置被子彈打出幾個孔。
對方不知什么時候,摸到了她藏身的地方。怎么忘了,他們是兩個人。
姜可氣得不行,滾地之后躲到一根柱子后面,開槍吸引火力,身體卻猛地從一側飛出,雙腿急掃對方下盤,來人沒想到她這么生猛,但很快反應過來,倒地之時借慣性后滑,抬手開槍以掩護。
子彈擦著肩膀而過,帶起一道血絲,姜可就地翻滾,一腳踢中對方手腕將槍踢了出去。對方抬手就要來奪她的槍,她猛地側身,那手打到她的帽檐,將帽子打了出去。
還要再攻,耳旁突然響起熟悉嗓音,帶一絲震驚:“姜可?”
她一愣,就要開槍的手指慢下來,就這一愣神,手槍被奪了過去。沈峰站在她對面,屈肘箍住她的手臂,兩人離得近,身子都緊貼著。
對峙片刻,她突然笑了:“竟然是你。”
把她耍得團團轉的高手,竟然是他。她心底突然生出巨大的委屈。為什么偏偏是他?跟她對著干,拿槍打她的人,為什么會是他?
沈峰松開手:“你為什么要追殺他?他不是逃犯。”
她反問:“為什么要保護他?你是他什么人?”
沈峰眉色淡淡:“他是我的雇主。”
前不久還在一條船上的人,突然就被推到了對立面。一個要殺,一個要保,上帝還真是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瞇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們相識不久,甚至算不上感情深厚,可有的人,就該是一眼就被放在心上的人。她想過他們下次見面,或許他依舊態度冷漠,她會出言調侃,無論如何,沒想過是在這樣的境地。
姜可笑了一下,轉身撿起地上的槍,吹吹灰,別在腰上。然后收拾好其他的裝備,做完這一切,看著他:“你救了我一次,我還你一次恩情。這次我會離開,但是沈峰,我一定會殺了他。”頓了頓,低低笑起來,“你千萬,把他給看好了。”
轉身要走,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嗓音沉沉的:“姜可,我不想和你動手。”
她猛地回頭,死死盯住他:“你已經動手了!你朝我開槍了!”
向來令人捉摸不透猶戴面具的蛇蝎美人,這一刻突然有點像受了委屈后隱忍不發的小姑娘,仔細去看時,眼眶都紅。
他嗓音晦澀:“我不知道是你,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她冷笑一聲,“你會把他交出來嗎?”
沈峰沉默。
“下一次,你還是會朝我開槍,要么是我打死他,要么是你打死我。”她狠狠甩開他的手,抬著下巴,“下一次,誰都別手下留情!”
轉身走出門口,已經快要下樓,身后終于傳來他的聲音:“因為他殺了瑪雅是不是?”
姜可腳步一頓,沈峰已經走上前來:“千辛萬苦地追殺他,因為你不相信警察?你要靠自己報仇?”
姜可沒說話,沈峰皺起眉:“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人不是他殺的怎么辦?”
“就是他!”
“那就等警方親自來抓他,而不是你!姜可,你希望我們下次見面在監獄嗎?”他聲音冷冽起來,“既然知道要殺他的人是你,我更不會讓你得手。”
她轉過身來,就像那一次在船上,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試試。”
05
沈峰回到制高點,少年還躲在角落,時不時地朝窗外放兩槍吸引注意力。見沈峰回來,有些興奮:“你殺了那個女孩嗎?”
“女孩?”沈峰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是女孩?”
少年一抿唇,不說話了。沈峰勾勾唇角,劈手奪過手槍,子彈上膛對準他的腦袋,“瑪雅是你殺的嗎?”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不能這樣對我!我雇了你!”
“那你應該很清楚,我從來不接殺人犯的單。”他手扣扳機,一字一頓,“我再問一次,瑪雅是你殺的嗎?”
字字如刀,帶著鋒利,逼得人無處遁形。
終究只是個二十歲的少年,很快就屈服在這氣勢之下:“是我!那又怎么樣?她毀了我的一生,她該死!”
警察認為這是一場報復性謀殺,的確沒錯。三年前,瑪雅親手將保釋之后逃脫的少年抓捕入獄。那個時候他才十七歲,因故意傷人罪被送上法庭。審判期間他被保釋出來,為了參加伯克利大學的面試,潛逃出國。
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面試成功,拿到入學通知,他為了考上這個夢寐以求的學校,不知付出了多少艱辛。可就在學校門口,瑪雅出現了。她帶著她的槍,還有法律文書,絲毫不理會他的求情,幾近殘酷地將他抓了回去。
明明只需要再給他一個小時,他就能完成夢想。
“是她毀了我!她毀了我的一生!”
一年之后出獄,帶著歇斯底里的仇恨,謀劃兩年,等自己不再有嫌疑,趁著其他被瑪雅抓捕的罪犯出獄期間,親手將她殺死。
打開門的瞬間,她都沒有認出他來。他入獄時才十七歲,是個清瘦干凈的少年。三年過去,他胡子拉碴,眼眶血紅,像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
兩年細心謀劃,精確到扔掉兇器的步驟,他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哪怕查到他頭上,也無法定罪。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瑪雅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女孩。聽說她也成了賞金獵人,于是花重金聘請保鏢,故意放出風聲引她前來,借保鏢之手將其殺死。
沈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被仇恨吞噬了心智,像一只魔鬼。他不知道,毀掉他人生的,從來都是他自己。
沈峰嗓音平靜:“自首吧。”
“憑什么?警察什么證據也沒有,他們抓不了我!”
沈峰點頭:“是,他們抓不了你,但對面樓里的女孩會殺了你。”他將手槍扔下了樓,“我不會保護你了。”
少年睚眥欲裂:“你不能這么做!我們簽了合同,你這是在自砸招牌!”
“反正你也是我接的最后一單。”沈峰不在乎地笑。
少年狠狠地瞪著他,目光瞟向角落的手槍,拔腿就要沖過去,被沈峰伸腿絆倒在地。他箍住少年雙手,在他耳邊一字一頓:“你才二十歲,一切都還來得及。三年前你已經錯了,現在還要繼續錯下去嗎?再完美的兇殺案也會留下證據,警方終有一天會找到你,你逃不了的。”
少年憤怒地扭著身體大吼,可眼淚卻一滴滴掉下來,到最后,變成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才二十歲,卻仿佛已經煎熬了一百年。
樓下傳來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沈峰走到窗口,小鎮的道路盡頭,騎在車上的女孩背影筆直,風吹起來時,長發在身后飛揚。
他想起前不久來到美國,跟熟人打聽的故事。
“你說那個叫姜可的女孩啊?老瑪雅帶出來的徒弟嘛,挺厲害的。”
“她啊,聽說十幾歲殺了人跑了,是瑪雅把她抓回去的。出獄之后就一直跟在瑪雅身邊了。”
“為什么殺人啊?好像是她繼父性侵,她屬于過失殺人,所以沒關幾年就放出來了。怎么也沒想到,最后會成為賞金獵人啊。”
那個時候,她才多大呢?還沒成年吧,年紀那么小,又殺過人坐過牢,出獄之后,該怎么活下去?
那天在船上,他問她:“為什么做賞金獵人?”
因為,別無選擇啊。
06
沈峰回到Why Nobody Fight,布魯諾還是老樣子,坐在吧臺擦杯子,看見他時興奮得紅胡子都在抖。
“那個女孩給你留了電話,你小子,還說跟她沒什么。”
沈峰低頭看藍色便簽紙上那一串數字,頓了頓,摸出手機。打了兩次那頭才接起,帶笑的嗓音,聽上去人畜無害:“Hello,it's COLA。”
“姜可,想去南極嗎?”
電話那頭沉默半天,恢復冷冰冰的嗓音:“沈峰,你躲哪里去了?我放你一次,不是讓你帶著他躲到山洞里,一點消息都找不到!”
他看看手表:“大約再過三個小時,你就會收到他投案自首的消息。”
姜可呼吸一凝,隨后咬牙切齒:“誰要你多管閑事!我要親手殺了他!”
“那你去吧,我就跟別的姑娘去南極看企鵝了。”
“沈峰。”
“嗯?”
“你死定了。”
他笑起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