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暠!”
他這一聲大喊,讓所有人都呆了。
辛艾驚奇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喊這個名字。
李長生拉停馬,防備的看著他,手已摸上腰間的刀。
李氏和其他眾人都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到底喊的是誰。
“辛氏,這就是你不愿跟我走的原因?”
辛艾皺眉看著他,并未回應。
“他是你夫君?哈哈哈哈……”崔大猖狂大笑,把腦海里的所有事情串聯在一起,他大概猜到了什么,指著面前這些人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此話一出,李暠預感不好,他坐在馬上,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往辛艾那邊踱步。
“吐蕃侵占整個河西,唯獨留了沙州城這塊寶地,你們可知為何?你們應當感謝吐蕃這位大將!”
眾人嘩然,難以置信。
李大賓看了眼四周,他是相信李長生的,族譜上寫得明明白白,一個唐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變成吐蕃人,但他也知道,今日這事不解釋清楚,一旦埋下懷疑的種子,將來他的路就難了,于是上前質問道:“怕是有什么誤會吧?他明明是敦煌李氏之后,怎會是吐蕃人?”
“李氏?他確實是李氏,他是北涼敦煌太守李暠,怎么不是李氏之后呢?”
眾人本來懷疑的心因為他這句話整得哭笑不得。
“北涼已滅亡數百年,哪有人能活幾百年的?那不是成妖怪了嗎?”李大賓無奈道。
“妖怪?”崔大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他看了看李暠,又看了看辛艾。
夢里的這兩人除了年歲看上去不一樣,容貌幾乎沒變。
人自然不可能活幾百年,但他那些夢絕不像是假……說不好是前世呢?
“對,就是這樣,那是他的前世!”
一滴雨水從天上滴落,正好落在李大賓額頭上,他抬頭看了看天,無奈道:“什么前世?越說越玄乎了。你若是親眼所見,那你怎么不知道,李暠可不止是敦煌太守,他還是西涼王,是大唐皇室之先祖。”
這話頓時激怒了崔大,他吼道:“什么?他何時稱了王?你簡直一派胡言!我從未聽說過這些!辛氏,你說,他是不是李暠?”
辛艾不言,他又指向李暠:“你自己說!北涼時我本來不會死的,若不是你和宋繇使計,我怎么會被段業斬殺?你現在又怎么不是吐蕃大將?我阿翁被尚贊摩殺害,為了替他報仇,我混在渾瑊軍中,在隘路時見過你,就是你!站在吐蕃陣中,我當時還射了你一箭,你可真是命大,這都沒有死!”
李暠拉停馬,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想起來了那箭,看來他是想置他于死地。
崔大已經徹底瘋魔,自顧自的喊道:“辛氏,我本來是要跟你道歉的,宕泉河的那橋,我不是有意要害死你的啊,我只是想讓你掉進河里,然后英雄救美,這樣你或許就會被我感動,跟我去姑臧,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淹死在河里,要怪的話,只能怪你自己選了李暠!你明明答應會嫁我的,怎么選了他?你前世選了他,現在還是選他!你怎么對得起我?”
“索嗣!你是索嗣!”辛艾驚慌道。
剛重生時,她以為這里只有她一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后來遇到李暠,她終于有了依靠,本以為或許真的會再遇到重生的其他人,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一個也沒有,她已經放棄這種幻想了,怎么這會兒會冒出來一個索嗣?
“你怎么會在這里?”
崔大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看著她驚恐的雙眼,只覺得刺目,手抬起來指著她嘶吼著:“你為什么總選擇他?為什么?你這么愛他,就和他一起死吧!”
袖箭從他手下飛速而出,“噗嗤”入肉。
“不!”
李暠以為,他想要報仇,必定會從他身上下手,沒想到他會放箭傷辛艾,駕馬也已經來不及趕到她身邊。
辛艾愣怔的看著擋在她身前的人,難以置信道:“蕓奴……你怎么?”
誰都沒有想到,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蕓奴居然動作這么快,以身擋箭,這得多大的勇氣。
袖箭威力強大,直插心臟,入肉已不見箭尾。
“娘子,是大人救了奴一命,大人曾經說過,您是他的命,奴替您擋著,就算是還了大人恩情,再說,您對奴這么好,奴心甘情愿。”
蕓奴說完這些,已沒有力氣再站著,慢慢滑倒下去。
辛艾扶著她,跟著她一起倒下。
“我誤會你了!我以為……”
“奴知道的,您對奴有懷疑,但是奴無怨,只想守在您的身邊。”說完已是氣絕。
“啊!!!”辛艾忍不住大哭起來。
是她疑心太重,但是……但是她也舍不得這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女子,那半枚腳印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早已經一把火燒了。
“你!!!”辛艾怒瞪著崔大,吼道,“我不知你到底是崔大還是索嗣,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從未對你許過任何諾,但是你怎么能將自己的一廂情愿強加于別人身上?怎么能……”
“辛氏,你本可以和我一起離開這里的。”
“離開?呵……你以為你能離開?”
玉珠從橋那邊緩緩走過來,風吹起她的裙擺,她今日穿了最美的嫁衣。
“崔大,你我雖是半路夫妻,無名無份,但是我聽到你說要娶我時,還是很開心的,我以為你對我多少有點感情,怎么的?利用我掙了足夠多的銀錢,這會兒找到新人,就要把我這舊人拋下了?”玉珠儀態優雅的走到他跟前,繞著他轉了一圈,“我此生最恨人騙我,之前騙我的已經被我沉尸江底喂了魚,你以為,你騙了我還能走得了?你做夢!不如你猜猜,你會怎么死?”
“我死?你做夢!”
崔大不等她再說半句,已經舉起手對準她,準備發箭。
機關還沒按下,他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抽痛,不過呼吸之間,從胸口蔓延,整個肚子如同刀絞一般。
冷汗從他額頭流下,再也撐不住,跪倒在地,烏黑的血從口中噴出。
“你……你做了什么?你這個毒婦!”
“哈哈哈哈哈,我是毒婦,我都已經給你下毒半月了,你才發現?要不是你今日急著出城,精血過于活絡,也不會這么快發作。”
崔大這才想起來,兩人這半月一直同食,為何她未中毒?
“你也……”
她走到崔大跟前,俯視著他,“是的,我也吃了,你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會葬在一起,你此生休想擺脫我。”
他奮進全力抬起手,搖搖晃晃的試圖再次把手中的袖箭對準她,卻被玉珠輕輕一腳踩下。
又是一口烏血噴出,悔恨當初手下留情。
估摸是人之將死,回光返照,腦袋清靈了幾分,他看著玉珠不甘的雙眼,又直盯著辛艾的,才看清她眼中的無情和漠然,原來玉珠就是他自己,忽然明白何為一廂情愿,得不到的就要毀掉。
他低下頭,失神呢喃:“是我的錯,惟愿永世不再相見。”
說完,呼吸已止,死不瞑目。
玉珠才不管那么多,也不管眾人如何看待,扛起他的尸身,走了。
狂風卷起沙塵,雨滴終于被吹落,噼里啪啦下了起來。
崔大半吊在她肩上,未閉的雙眼看著烏黑的天空,那顏色和他的人生一樣,從未有絲毫陽光照進,所謂溫暖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