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辛艾拿著畫像去探望宋夫人,不巧宋夫人剛睡著,她也不好打擾,于是將畫交給李暠。
他接過畫卷展開,卷中有四人,或站或坐或臥,姿態閑適,表情自得。
他驚訝道:“是聲聞四果?”
辛艾點頭解釋:“嗯,阿羅漢佛是聲聞四果的第四果,我想,宋夫人看到這個應該會更安心一些。”
李暠真心感激道:“多謝,你有心了。”
“畫卷你轉交給宋夫人吧,我先告辭。”
李暠上前攔住她:“稍等,我有事與你說。”
辛艾打量著他,感覺有陰謀。
被她盯得無法,李暠低頭小心翼翼道:“我得了一方洮硯,挺適合你。”
辛艾下意識的拒絕,可等見著他手中的那方硯臺,當真是碧綠如藍,又有點后悔拒絕得太快。
李暠見她嘴上拒絕,可眼神盯著洮硯目不轉睛,干脆遞到她手上:“拿著吧,這就是給你的。”
硯臺一入手,果然摸著如嬰兒肌膚,溫潤如玉,辛艾咬咬牙,這可是極少見的稀罕物,實在沒舍得還回去。
“那就當是畫的謝禮了。”
“嗯,這就是謝禮。”
辛艾松了口氣。
“還有與你的事,來我書房談吧。”
“我與你能有何事?不談。”說著就要走。
李暠怕她真的一走了之,著急之下拉著她的衣袖問:“究竟要如何你才會答應與我的婚事?”
為何這事沒完沒了?
辛艾不耐煩道:“敦煌城里這么多女子你都不娶非要娶我做什么?究竟是你想娶我,還是你阿娘想?”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剛開始是阿娘想要他娶,他其實沒有什么想法,只是想來想去也沒有更適合的人,他對她是有幾分好感的,可這種話他要怎么說出口?只好抿著嘴,什么都沒說。
辛艾看著他的表情,恍然道:“我明白,你是孝順兒子,可是沒有道理犧牲我的婚姻來實現你孝順的名聲吧?”
李暠知道她想岔了,趕忙解釋:“不是,是我自己想娶你。”
辛艾詫異:“你歡喜我?”
李暠認真的點了點頭:“有的。”
他的表情太過認真,把辛艾給驚得愣住了。
“我才十二歲啊!”變態了吧?這突如其來的感情線是什么時候的事?這硯臺簡直收得燙手,辛艾遞還給他。
又被他推了回來:“一碼歸一碼,硯臺是你應得的。婚事你要如何才能答應,你可告訴我……”
“行了,你閉嘴!”
這事太刺激了。
她不敢置信,使勁把衣袖從他手里拽回來,轉身就跑。
李暠站在原地搖頭失笑,還是他太心急。
她一鼓作氣跑回家,直到進了側門才停下來喘氣。站著緩了好一會兒,準備回房間,突然瞄到一個黃色的身影鬼鬼祟祟,于是躡手躡腳的跟過去。
她躲在墻邊,偷偷看小黃在一顆樹下轉來轉去,時不時的用爪子刨一刨。等了一會兒,見它還沒有把東西刨出來,干脆去旁邊工房拿了一把鍬,幫它一把。
小黃見她拿著工具過來,歡騰的擺尾。
辛艾揮揮手示意它一邊去,它就真的乖乖坐在一邊等她挖。
一鏟一鏟下去,沒挖多深,就發現里面有個小壇子。再稍微一扒拉,壇子就完全顯露出來。
抱起來一掂量還挺沉。
悄悄打開一個角一看,哦吼,不得了。
居然是一壇子新泉幣。
“小黃,干得不錯!回頭給你買肉包子!”
小黃聽見肉包子,尾巴搖得更歡騰了。
辛艾把地上整回原樣,哼著小調,抱著壇子開開心心的回房間,李暠之前鬧的煩心事全部拋諸腦后,沒有什么比意外來財更治愈。
李暠思來想去,對她毫無辦法,只好從辛景下手。
下學后拉著他一陣耳語,惹得辛景詫異的看著他:“你確定?”
李暠無奈求道:“幫幫忙吧!”
“這……你也別非得往火坑里跳啊!娶別人不好嗎?艾娘……我不是擔心你對她不好,我是擔心你往后的日子不好過。”
這大實話說的,李暠低頭咳了咳:“應當不至于。”
“你可想清楚了,艾娘的決定我可左右不了。”
“只要能讓她好好想想就行。”見他還在猶豫,實在無法只好喊了一聲,“妻兄,幫幫忙!”
辛景驚得張大嘴看著他,但是這一聲“妻兄”確實喚得他挺開心,左右一琢磨,自家妹子難得有人愿意要,嫁出去了省得折磨他,這么一來,李暠輩分還比他低了一截,越想越覺得可以一試,拍著他肩膀笑道:“我試試?妹夫?”
“哪里哪里,以后還得多倚靠妻兄了。”
第二天,辛景一大早跑去找艾娘,剛進院子,就看見她皺著眉坐在臺階上發呆,旁邊還坐著一狗。
“這是怎么了?一大早不開心?”
“哎……”
辛景擔憂的看著她:“什么問題不能解決?說出來阿兄替你想辦法。”
“李暠給了我塊洮硯。”
“那又如何?洮硯又不是十分名貴。”
辛艾抿嘴看著他,他當真是腦子不好:“那塊品相極佳,恐怕是挺名貴的,主要是形狀顏色實在太完美,沒忍心拒絕。”
“那你收著就是了。”
辛艾不認同道:“阿兄,雖然說是謝禮,但我還是覺得收得不妥,我畫可不值那么多錢。”
辛景還是沒明白她意思:“不然你再回個禮?”
“你就沒想過,他給我送這么貴重的東西,沒安什么好心?”
“他們家意思很簡單,就是想娶你。”
辛艾無語,這事看來是都知道。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嫁嗎?”
辛景低頭摸了把小黃:“幾年前你不是拒絕了嗎?嫁不嫁這事都隨你,你若歡喜,想嫁就嫁,若不喜,那就再看看。”說著抬起頭來,看著辛艾,認真的幫她分析,“論家世,李家是不差的,咱們兩家門當戶對;論玄盛這個人,孝順而且人品好,不管是文才還是武學,都算得上不錯。你若嫁過去,宋夫人定是待你極好的,而且現在這個狀況,將來可能你也不需要侍奉公婆。家里簡單,對你其實更好,否則你這不服輸的性子,指不定要鬧翻天。他若真心待你,阿兄覺得,還是不錯的。”
“我才十二啊!”
“什么年紀不重要,真要說,比你年紀更小出嫁的人也有。”說完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看她還在糾結,“你不嫁他也得嫁別人,這事你好好想,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嫁得心甘情愿不是?”
辛艾抬起頭看他,突然覺得這個兄長也沒那么一無是處。
辛景離開的時候,瞟到門邊放了一個罐子,有些眼熟,可能是好看的罐子都差不多,沒多想就走了。
辛艾坐在臺階上繼續嘆氣。
不是他不好,李家在隴西說起來比他們家不知道高多少,這門親事是他們家高攀了才對。
只是辛艾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這么死了,李暠以后再娶,她也沒如今這么煩心。
現今這局面如同你知道這個男人只能和你走一段,將來會有其他女人和他一輩子,難道她還要往火坑里跳嗎?難道她就不能改變歷史,不往歷史的方向走嗎?
實在是不甘心。
如果他們倆的婚事是歷史既定,那他們倆之間能有愛情?也許脫去歷史的外衣,李暠并不愛她。這種無法掙脫的命中注定令她十分無力,這是她自己得來的嗎?
想著想著,她覺得自己有點離譜。
她為什么會想要李暠愛她?
她搖搖頭,趕緊掐斷,這種想法太可怕了。
此地太能胡思亂想,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