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玄雍十一載，桃花盛開的時(shí)節(jié)，瀛都的桃花一年比一年美。

在瀛都的北向，有一片極大的桃花林，許多姑娘家都喜在此觀賞桃花，或與親人觀之，或與姐妹相邀，或與郎君共赴，只為這一年來能順風(fēng)得雨，終成眷屬。

四處都是綻放的桃花，空氣里彌漫了喜悅，瀛都每年的桃開之期，此處都熱鬧至極。

桃林中央，有一林中湖，此湖中有一空地，上有一棵極大的桃花樹，也不知存活了多少年，此時(shí)正開著滿樹桃花，因風(fēng)吹過，飄落朵朵桃花，樹旁有一座亭子，此等畫面，仿佛刻畫著歲月靜好。

這是瀛都城所有人的花期之節(jié)，幾乎全城人都在這里觀賞這春之桃宴。

然而在瀛都的南面，幽靜的林子深處，一棵桃樹獨(dú)立而佇，它沒有林中湖里的桃樹來的高大，但卻有它自己的嬌美。

顧以若站在樹下，抬手掛起一個(gè)小小的香囊，內(nèi)里承載著她這一年的期愿。

隨后，獨(dú)自一人坐在樹下，描繪遠(yuǎn)方。

“哇，你今年又長高了不少呢。”顧以若撫摸著樹干，繼而拿起手中的畫筆，慢慢勾勒出今年它的樣子。

“郡主，郡主，該回去了，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王爺王妃該擔(dān)心了。”顧以若的婢女妍惜急急忙忙跑到樹下，驚擾了正在作畫的顧以若。

“是啊，好晚了，我們走吧，明兒再來把它畫完。”顧以若抬起頭，看看天幕，天已經(jīng)暗沉下來了。

顧以若站起來，抬起一只手拍拍桃樹，“今天我就先回去啦，明兒我再來看你。”說完，拉著妍惜就往王府的方向跑走了。

夜幕中，緩緩走出一人，一襲月白色常服，頭戴銀色發(fā)冠，就算是很普通的丹鳳眼在他臉上也不顯隨意，反而有一種銳利感，高挺的鼻梁，薄唇輕輕勾起，蹀躞上掛著一枚青綠色玉佩，流蘇隨風(fēng)而起。

“還是這般活潑可愛。”宋衡之沿著顧以若回去的路離開。

……

“若兒，回來了啊。”榮王妃聽聞?lì)櫼匀艋貋砹耍τ顺鋈ィ櫼匀糇罂纯从铱纯矗院么_保今天出去沒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聽你父王說，后天要辦宴給宋將軍接風(fēng)洗塵，你可要去玩玩？”榮王妃拉著顧以若去膳廳邊走邊說。

“宋將軍？”顧以若不敢相信，離開了這么久的人終于回來了。

“衡兒啊，你的衡之哥哥啊。怎么幾年不見，就把人家給忘個(gè)干凈了，小沒良心的。”榮王妃敲敲顧以若的額頭，寵溺的笑了笑。

“啊，衡之哥哥啊，我當(dāng)然沒忘記，我要去，好久沒見了，也不知把我忘了沒。等會再說，快去用膳吧，一會該涼了，母妃。”說著就拉著榮王妃快速奔走。

……

“小桃樹，我來啦，告訴你一個(gè)好消息，明天我就可以見到我的衡之哥哥了，好激動(dòng)哦。”

“咦，怎么多了個(gè)香囊，哦，也對，總也有人發(fā)現(xiàn)你了，想來也是許愿的。”

幾個(gè)時(shí)辰就這樣過去了，顧以若終于把今年的桃樹畫完了。

剛準(zhǔn)備走，突然身后傳來一聲，“若兒。”

顧以若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來人，眼眶一潤，直接撲進(jìn)宋衡之的懷里，眼淚終還是掉落了下來。

“衡之哥哥，你回來了啊，以若好想你啊。”顧以若蒙在宋衡之懷里，悶悶的聲音里多了幾分驚喜和意外。

還以為要明天才能見到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宋衡之，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

“嗯，我回來了。”宋衡之緊緊環(huán)抱著顧以若，埋頭在她的發(fā)頂。

“衡之哥哥，你看，我畫的桃樹，我每年都有乖乖聽你的話畫呢。”顧以若抬起頭冒著星星眼看著宋衡之，似是討要夸獎(jiǎng)般的抬起手中的畫。

“嗯，真乖。”宋衡之抬起手摸摸顧以若的發(fā)頂，寵溺的語氣一絲不差的飄進(jìn)顧以若的耳朵里。

“走了，衡之哥哥送你回去。”宋衡之松開顧以若，走在前方，顧以若小步小步跟在后面，時(shí)而扯扯宋衡之衣袖，時(shí)而拉拉宋衡之衣角。

落滿桃花的樹下，空氣中隱隱還飄散著不同于桃花的香氣。

……

翌日，顧以若早早收拾好打扮好自己，今天穿了件不同于往日樣式的衣裙，淡雅的紫色紗裙，端莊而不顯俗氣，與平日里相比，今天真真是一個(gè)大家閨秀。

隨后，顧以若便跟著榮親王榮親王妃一起乘坐馬車往皇宮里去。

下了馬車，其實(shí)這皇宮對于她來說不算陌生，以前時(shí)不時(shí)的便會進(jìn)宮陪陪皇后，皇后是她的伯母，異常喜歡她，所以時(shí)常被請進(jìn)宮陪同說說話，賞賞花。

——

而這，也是初遇宋衡之的地方。

她的皇帝大伯為了討皇后開心，一年前在宮里移植了好些桃花樹，因?yàn)椴荒艹鰧m觀賞瀛都北處的桃花林，故而在宮里給皇后造了一片桃花林，其用心世人皆嘆羨。

五年前那日，顧以若應(yīng)皇后邀請，進(jìn)宮賞花，是那片桃花林迎來的第一春。

花開得很美，站在樹下，空氣中都是桃花甜甜的香味，早開的桃花會因風(fēng)而隨意飛舞，飄飄悠悠落在地上。

顧以若視線隨飄在空中的桃花移動(dòng)，突然，落在一只寬厚的手掌心里，順著那只手，視線緩緩向上移動(dòng)，嗯，是個(gè)很俊美的人兒，就像從畫中走出的美男子，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

他握著那朵桃花，向顧以若慢慢靠近，抬起手，把桃花插進(jìn)了她的發(fā)髻中。“很美。”

“宋衡之。”宋衡之拱手作揖。

“顧以若，有幸與君相識。”顧以若回禮。

“走，我們?nèi)ツ莾嚎纯础！鳖櫼匀舨煌趧偛懦跸嘧R那般淑女做派，拉起宋衡之就跑去別處了，畢竟那時(shí)候就是客套客套。

原來是皇上要陪皇后賞花，所以帶著眾大臣一起來了，畢竟被皇后邀請過來賞花的這些人中，也有這些大臣的妻兒。

也許世上真有那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從初次見到的第一眼起，便不覺淪陷。

——

進(jìn)了宮門，顧以若便如脫了韁的野馬，四處亂竄。

宴席上，觥籌交錯(cuò)，顧以若盯著坐在不遠(yuǎn)處的宋衡之，手里拿著一塊桃花酥，總覺得食之無味，還是她的衡之哥哥秀色可餐。

宴會過了一半，皇上封賞眾將士。

“宋將軍，不愧是我大晟的戰(zhàn)神啊，此戰(zhàn)你功不可沒，想要什么獎(jiǎng)賞，盡管說，朕都依你。”皇上舉起酒杯，眉開眼笑的小酌一口。

顧以若的視線隨著宋衡之起身，走向大殿中央，一眼都不想放過，突然和轉(zhuǎn)過頭來的宋衡之對視上了。

僅一眼，便讓人止不住的心動(dòng)，眼里仿佛藏了山海，深沉和藏不住的寵溺，唇角微微勾起。

“啟稟皇上，微臣什么獎(jiǎng)賞都不想要，微臣只想求一道賜婚圣旨。”雖然是鼎鼎有名，天不怕地不怕的戰(zhàn)神，可此時(shí)的心還是懸著的，唯恐他的若兒不愿，也怕皇上不同意，更怕他配不上他的若兒。

“哦，說來聽聽，是哪家的小姐，若是你們雙方都同意，朕便允了。”皇上放下手里的酒杯，饒有興致的洗耳恭聽。

宋衡之轉(zhuǎn)頭，眉眼帶笑的看著坐在不遠(yuǎn)處的顧以若。快步走過去，伸出手，“若兒，你愿意嫁于我嗎？”

顧以若看著走過來，伸出手的宋衡之，呆愣愣的轉(zhuǎn)頭看了眼榮親王榮親王妃。

“你喜歡便好。”榮親王又轉(zhuǎn)頭想聽榮親王妃的意見，雖然榮親王妃話是這么說，可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女兒終究還是要嫁出去了啊。

“愿意的。”顧以若回過頭，把手放在了宋衡之手心，被他牽著走向了大殿中央，此時(shí)的腦袋還是有那么一點(diǎn)緩不過來，畢竟這么大一個(gè)驚喜一下子砸在她頭上。喜歡了五年的人啊，如今真的如愿嫁給他了。

“原來是小若兒郡主啊，竟沒想到最后拐走我們小若兒的是衡之你啊，哈哈哈哈。朕準(zhǔn)了。朕現(xiàn)在就親自擬旨……”

“謝皇上賜婚！”顧以若和宋衡之一起叩拜皇上以示謝恩。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茲聞榮親王顧衍榮之女顧以若，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皇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宋衡之將軍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shí)，當(dāng)擇賢女與配。值顧以若待宇閨中，與宋衡之堪稱天設(shè)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宋衡之為將軍夫人。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

瀛都南

“衡之哥哥，我們翌年的今日就成婚好不好？可是又好想馬上成為你的將軍夫人啊。”抱著宋衡之，不愿松手。

“好，都依你的，我的將軍夫人。”于樹下，桃花中，在她唇上落下輕柔一吻，綿長而深情。

“我要再掛一個(gè)愿望上去，今年的我比較貪心。”顧以若從胸口處掏出一個(gè)看起來有點(diǎn)舊荷包，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

“愿早日成為宋衡之的將軍夫人。我的將軍生生世世平平安安。”

“衡之哥哥，你也來掛一個(gè)。”說著就從胸口處又掏出來一個(gè)嶄新的荷包，連紙筆都準(zhǔn)備好了。

“愿早日成為顧以若的郡馬。我的郡主永世幸福安康。”

坐在樹下，望著遠(yuǎn)方。

“衡之哥哥，你還走嗎？”

“不走了，我在等成婚那天，等你成為我的將軍夫人。”

“那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這四年，我真的好想你啊，可是每次想你，都只能來桃樹下坐著，就是見不到你。”

“對不起若兒，我再也不走了，余生都陪著你，好不好？”

“嗯，保護(hù)天下蒼生是你的職責(zé)，你沒有對不起我，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于桃下而立，微風(fēng)拂過，桃花落滿頭，亦是相守到白頭。

……

是夏。

瀛都北，不僅有桃花林，林中湖中，還有滿湖荷花，配上晚謝的桃花，便是畫中也沒有此番美景。不僅能賞荷花，還能游湖，是戀人之間約會的必要之地。

顧以若拉著宋衡之租了一艘小船就上了湖。今日，顧以若穿了桃花粉衣裙，粉白相間，宋衡之穿著藍(lán)白色衣袍。

在荷花中游行，顧以若隨手摘下一朵荷花，掰開，摳出里面的蓮子，第一顆，送到宋衡之嘴里。“好吃吧。”

“好吃，夫人喂的都好吃。”看著在一旁仔仔細(xì)細(xì)摳著蓮子的女子，委屈巴巴的，有了蓮子，就不要他了。“若兒，我還要你喂我。”

宋衡之挑了一路，終于看到一朵滿意的荷花，隨手摘下戴在顧以若發(fā)髻上。

“夫人真是人比花嬌啊，無論什么花都稍遜多籌啊，真美。”

“真的嗎？”顧以若站起身轉(zhuǎn)了一圈，衣裙隨著身子轉(zhuǎn)動(dòng)而飄起，真真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

回到集市上，路過一個(gè)小攤，顧以若一眼就被一個(gè)簪子吸引了目光，好喜歡，宋衡之買了下來，送給她。一路上，買了好多好多簪子。

看來若兒很喜歡簪子呢。

入秋。

一片望不到頭的麥田，每到秋季，顧以若總會來到鄉(xiāng)下，幫著農(nóng)民們收麥子，是體驗(yàn)民生也是樂趣使然。

今年，有宋衡之陪著一起，似乎更有趣了。

“來了啊，以若，瞧著，這是你夫君啊。”幾個(gè)三十多歲的農(nóng)家女笑著對顧以若打招呼，打量著旁邊跟著的少年。

“阿嫂，我還沒嫁給他呢。”一陣寒暄過后顧以若準(zhǔn)備割麥子了。

忙忙碌碌幾個(gè)時(shí)辰，連口水都沒能喝上，好不容易趕午時(shí)了，才能歇下來。

“夫人。”宋衡之遞過來一個(gè)水囊，顧以若拿起喝了一口又遞給宋衡之。

“噗。”看著顧以若現(xiàn)在這幅樣子，宋衡之沒忍住，笑了出來。

“怎么了，你笑什么？”顧以若一臉茫然。

“小花貓。”宋衡之抬手輕輕擦去顧以若臉上的泥土，實(shí)在擦不掉的，拿著水囊倒了點(diǎn)水輕輕擦拭。

聞言，顧以若嘟起嘴巴，故作生氣狀。

“好了，干凈了，郡主大人。”說著宋衡之還捏捏顧以若的鼻子，哄著她。

一連幾日，終于割完了這片田里的麥子，高高的麥垛，堆滿了整片田，爬上麥垛，躺著靜靜地看著天邊的云，慢慢由白變橙變紅后，終歸于黑暗。

就這樣顧以若和宋衡之一直躺著看著夜空聊著未來。

“流星，是流星誒，衡之哥哥。”顧以若一個(gè)激靈地坐起來，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愿。許完愿了還不忘推著宋衡之許愿。

臨冬。

瀛都南，桃樹下，一對璧人對望而立。

“衡之哥哥，答應(yīng)我每年都來這兒陪我看初雪好不好？”

“好。”

撐著傘，站在樹下，許愿，再次掛了一個(gè)香囊。

宋衡之悄悄從胸口處掏出一只步搖，戴在顧以若發(fā)髻上。

感受到有什么東西插在頭上，下意識就轉(zhuǎn)過頭看著宋衡之。

抬手摸摸，是一只步搖，僅僅是觸碰了這一下，就能知道做工很精細(xì)了。

“是衡之哥哥做的嗎？”

“是，送給夫人的，之前瞧著夫人喜歡，便自己做了一個(gè)，夫人喜歡嗎？”

“喜歡，特別喜歡，這可是衡之哥哥送給我的第一個(gè)禮物呢，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宋衡之低下頭，吻上顧以若的唇，溫情而克制，想就這樣把顧以若揉進(jìn)骨血里。手中的油紙傘從手中掉落，宋衡之慢慢環(huán)抱著顧以若，而后顧以若回抱著他。

化被動(dòng)為主動(dòng)，羞澀地回吻著宋衡之。

綿長一吻畢，已是落雪滿白頭。

是一個(gè)很漂亮精致的桃花樣式的步搖，是衡之哥哥送的。

翌日。

“若兒怎么沒戴那只步搖啊。可是嫌棄不好看？”說著就有點(diǎn)委委屈。

“當(dāng)然不是，平時(shí)戴著壞了怎么辦，這可是衡之哥哥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呢，當(dāng)然要好好愛著，非重要場合我可不戴的。”說著就要跳起來摸摸宋衡之的頭，以示安慰。

顧以若跳了幾下都沒摸到，宋衡之便知道是要摸他的頭，彎下腰把她的手放在他頭頂給她摸。

……

來年一月。

“皇上，邊防來報(bào)。”士兵急急跑入內(nèi)殿，雙膝跪地，低著頭雙手抬起奉上，晏公公上前雙手接過捷報(bào)，送到皇上面前的書案上。

從打開看的第一眼，皇上的眉頭就沒松開過，緊緊地皺著。

“豈有此理，我大晟豈是他無疆輕易能撼動(dòng)的。”看完后，皇上冷哼一聲，把捷報(bào)一把丟在地上，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

“什么時(shí)候我大晟需要公主去和親才能換來一方安寧了，荒唐。”

遂立即召集眾大臣上朝。商量了好幾個(gè)時(shí)辰卻仍然沒商量出對策。

直接開戰(zhàn)？邊防百姓受災(zāi)，和親？這不是羞辱我大晟嗎。

“無疆來勢洶洶，我大晟亦有對抗之力，卻只有兩成把握。戰(zhàn)爭，受苦的是百姓，戰(zhàn)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何況去年雖戰(zhàn)勝歸來，卻也人財(cái)損失極重，便只能養(yǎng)精蓄銳再戰(zhàn)。”

“無疆狡猾至極，恐不會讓我國養(yǎng)精蓄銳，只怕會借此次機(jī)會與我國宣戰(zhàn)。這一戰(zhàn)，就算是宋大將軍也未必能贏。”

……

眾大臣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幾個(gè)時(shí)辰，仍舊毫無頭緒。

就在這時(shí)，一道聲音傳出，“微臣提議，假意派遣一位公主前去和親，實(shí)則偷取國防圖送回，待一擊擊破無疆再將公主接回。此乃下下策了。”實(shí)在討論不出對策，便有大臣硬著頭皮出了此計(jì)策。

眾大臣思考良久，終是給出了回答。

“臣附議。”

“臣附議。”

……

榮親王回府，便皺著眉頭和榮親王妃說了這捷報(bào)一事。

“唉，三公主四公主還這么小，如何忍心送去和親啊，這不是逼我大晟嗎，實(shí)在不行直接打過去吧，我大晟公主不該受此屈辱。”榮親王拍拍榮親王妃的背，給她順順氣，生怕給氣壞了。

“所以商量了，送個(gè)公主假和親，實(shí)則是偷取機(jī)密，一舉殲滅無疆。”

“此一去生死難料，如何能讓人安心啊。”榮親王妃撲進(jìn)榮親王懷里，被榮親王緊緊摟著。

門外，正要去叫榮親王榮親王妃用膳的顧以若都聽見了。

如今能有適宜去和親的皇家子女中，只有她顧以若了，三公主四公主都太小了，其他郡主也已婚嫁，只有她了，更何況，又不是真的和親，于是她下了一個(gè)決心。

“父王母妃，讓我去吧。”顧以若推開門，緩步朝里走去，桃花眼里盡透露著鄭重和決然。

“沒有別的辦法了，難不成真的送個(gè)公主去和親嗎。我是大晟的郡主，亦是她們的姐姐，我想保護(hù)她們，她們那么乖，那么小，不該承受這些。”

“那若兒你呢，你就該承受這些？終還是長大了啊，唉。”榮親王無聲嘆氣，眉頭緊皺。

“若兒，馬上你的婚期就要到了，萬不可魯莽啊。衡之那孩子等了這么久了，萬一你這一去，出了什么事，我們怎么跟他交代啊。聽母妃的，別去淌這趟渾水，乖乖閨中待嫁好不好。”榮親王妃從榮親王懷里退出，走過去拉著顧以若坐到桌旁，榮親王妃緊緊抱著顧以若，好似一不抓緊，她就會不見了似的。

“我是一國郡主，這也是我的責(zé)任，我意已決。我會保護(hù)好自己，平安回來的，父王母妃讓我去吧，我也想幫衡之哥哥一次，他太辛苦了，我想把勝率提到最高，衡之哥哥能平安勝仗回來娶我。”一滴淚落到顧以若的手背上，是滾燙的。

“我的若兒終究還是長大了，懂事了……”

顧以若抬起頭伸出手，輕輕抹去榮親王妃臉上的淚，“對不起，母妃。”

翌日，顧以若隨榮親王入宮覲見。

“不愧是我大晟的郡主，有膽魄……平安回來。”

回來后這幾天，顧以若異常的乖巧，聽話，也比平常更黏乎宋衡之，恨不得一天十三個(gè)時(shí)辰得膩著他。

和親前夕。

這天夜晚，宋衡之來到榮親王府用晚膳，是顧以若熱情邀請而來。又憑著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哄著宋衡之飲酒。

“若兒今天怎么舍得戴著這步搖了，從前可不舍得戴的啊。戴著多好看，以后我天天給你做，天天戴著不重樣。”宋衡之抬手摸摸顧以若的頭。

“今天可是個(gè)很重要的日子呢。”顧以若拿起酒壺又給宋衡之倒了一杯酒。

一杯接著一杯，不問緣由的一直灌著宋衡之酒。偏生醉酒了的宋衡之一無所知，一國將軍，也只有在她面前，如此蠢笨如豬吧。

夜半時(shí)分，宋衡之飛身帶著顧以若上了屋頂，找好位置，將顧以若扶好坐下，自己隨意地坐在她旁邊。

耳邊是他輕緩的呼吸聲，在這寧靜的夜晚里顯得格外悅耳安心。

靜靜地，他抬手對著月亮描摹著她的模樣。

“若兒，這一戰(zhàn)，我一定會贏，等我回來娶你。”宋衡之醉了。

“好。我等你。”眺望遠(yuǎn)方，今夜的星星好像格外明亮，身邊坐著喜歡之人，耳邊是喜歡之人的呼吸，空氣里也都是喜歡之人的味道。

半晌都沒再聽見宋衡之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去看，原來他早已睡著了。

看著躺著睡著了的宋衡之，手緩緩描摹著他的輪廓，比初見時(shí)更成熟，更硬朗了。

“衡之哥哥，等我回來了，我們還要去桃樹下許愿，我還要游湖，我還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我還要戴你做的簪子，每天不重樣……我還要當(dāng)你的將軍夫人。”

一滴液體滴落在宋衡之臉上，原來是她的眼淚啊。倏地，粉嫩的紅唇貼上另一張唇，一觸即離，帶著喜悅和不舍。

他不許她飲酒，可她還是喝了好幾杯。

“來人，送將軍回府。”抹去眼淚，磕磕絆絆下了屋頂。

天還未亮，顧以若著一身火紅的嫁衣，上了馬車，離開了瀛都。

誰都來送行了，唯獨(dú)宋衡之。

一睡就是三天，當(dāng)他醒來發(fā)現(xiàn)將軍府里一切都不對勁時(shí)，一切都晚了。

原來，三天前的那晚，竟是臨別宴，酒里下了東西，還有那支步搖，怎么自己就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呢。抓著他的侍衛(wèi)才知曉，顧以若和親去了。

宋衡之跌跌撞撞沖到將軍府門口，卻出不去，是顧以若讓皇上派人守著了，為的是防止宋衡之醒來去找她，破壞了計(jì)劃。

不管他怎么乞求，硬闖，都無法出那將軍府門一步，掙扎間，一封信掉落出來。

——

衡之親啟：

“衡之，我會保護(hù)你，也會保護(hù)我大晟的子民，等我回來，我還等著你娶我呢，等著做你生生世世的將軍夫人。遙遙等君期，盼爾與今妻。”

——

十日后，顧以若偷到無疆機(jī)密，秘密送回大晟。宋衡之帶兵即刻殺入無疆。

無疆御書房。

無疆皇帝召顧貴妃即顧以若覲見。送來和親十幾日了，還未嘗過這晟國郡主是什么滋味，今日怎么都要吃到。

顧以若剛到殿上，無疆皇帝不由分說扛起顧以若就往榻處走，走到榻前，一把將顧以若丟上去，隨后欺身而上。

掙扎間，顧以若拔起頭上的簪子就往無疆皇帝胸口扎，恍覺不夠，使勁把整只簪子柄都穿進(jìn)了血肉里。他死了。

顧以若腦中一片空白，從未殺過人的她，雙手抖得不成樣子，呆呆愣愣了好半天也未緩過神來。

門外，一將軍緊急敲響了殿門，“皇上，敵軍來犯，好幾個(gè)軍營被偷襲全軍覆沒，晟國要?dú)⑦M(jìn)這皇宮了。”

見半天沒有聲響，那將軍大膽推開殿門進(jìn)去。走到內(nèi)殿，赫然出現(xiàn)的穿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躺在榻上，走近，已然沒了呼吸。

一陣腳步聲和冷兵器的碰撞聲鉆入耳中。

快步走向一旁蜷縮起來的顧以若，此時(shí)，殿門被大力踹開，宋衡之踏著風(fēng)沖進(jìn)來。

那將軍立馬把劍架在顧以若的脖頸處，以此來威脅宋衡之放他一條生路。

宋衡之同意了，趁那將軍不備之時(shí)，將其擊斃。

顧以若腿霎時(shí)一軟，直直倒下，宋衡之沖過去一把抱住，緊緊摟在懷中，看著衣衫凌亂的顧以若，脫下披風(fēng)包裹著她。

“宋衡之，我剛剛殺人了，我殺人了。”說著直指榻上的尸體，身體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此時(shí)誰都沒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死去的無疆將軍并沒有死，手中還握著那把架在顧以若脖頸上的劍，找準(zhǔn)時(shí)機(jī)，爬起來直刺宋衡之。

偏這時(shí)顧以若轉(zhuǎn)頭，看見了有此動(dòng)作的人，腦中只想著保護(hù)宋衡之的她，擋在宋衡之身前。

胸口一陣冰涼，是劍刃刺進(jìn)皮膚的感覺，痛覺在這一刻蔓延全身。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吐出，森白的長劍上落滿鮮紅的血液。

旁的其他士兵反應(yīng)過來，幾人一同給了那將軍一劍。

顧以若隨著劍刺進(jìn)胸口的慣性向后倒去，落了宋衡之滿懷。“若兒。”宋衡之看著他愛的女孩為他擋劍而臉色越來越蒼白，第一次這么無能為力過。

顧以若伸手把劍從自己的胸口拔出，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軍醫(yī)，快傳軍醫(yī)。”宋衡之抱著顧以若沖手下吼。“若兒，若兒，你堅(jiān)持住，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shí)的宋衡之崩潰到了極點(diǎn)。

忍著胸口的疼痛，顧以若抬起手，輕輕擦去宋衡之臉上的淚水。

“衡之哥哥，別哭，我不會有事的，我還要回去當(dāng)你的將軍夫人呢，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呢，我還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每天不重樣地戴你做的步搖……”說著就是一口鮮血從口中涌出。

“若兒你別說了，保存體力，回去我們用一輩子的時(shí)間來說好不好，乖，聽話。”宋衡之從胸口處掏出一塊手帕，溫柔的擦拭著顧以若嘴上的血。

“嗯，我還要和你講一輩子的話，當(dāng)你一輩子的將軍夫人……”胸口的疼痛刺激著她，很想打起精神，可生命一直在流逝，臉色逐漸蒼白。

似是感覺自己撐不住了，抬手撫上宋衡之的臉頰，“衡之哥哥，我、愛……”顧以若的手直直垂下，最后一字終還是未說出口。

宋衡之緊緊抱著顧以若的尸首放聲痛哭，親吻她的發(fā)梢。“我也愛你。”

片刻后，放下顧以若，拿起劍又給了那偷襲之人幾劍，站在榻旁，拔出那支步搖，放進(jìn)胸口。

轉(zhuǎn)身抱著顧以若離開了。“夫人，我們回家了。”

此戰(zhàn)大獲全勝，傷亡是有史以來最低的一次。

——

“衡之哥哥，今年的桃花真好看，似乎比我也要美上幾分。”顧以若緊緊拽著宋衡之，抬著頭看向前方的桃樹，唇角帶笑。

“若兒可是這世上最美的郡主。”宋衡之眉眼帶笑，低著頭細(xì)細(xì)凝視著她，世間萬物，而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衡之哥哥，我們以后一直一直都生活在這好不好，我很喜歡這里。”

“好，都依夫人的。”

睜開眼，若兒離開的第一天，甚念。

將軍府，滿堂紅彩，是宋衡之與顧以若的大婚。

“我的將軍夫人，我們回家了。”

“你總想讓我好好的，可你不在了，我如何能好，你讓我怎么好？”

“我只想要你啊，若兒。”

手里捏著那支步搖，閉上了眼。第一份禮物卻也是最后一份。

晚，洞房之時(shí)，宋衡之服毒殉情于婚房榻上顧以若身旁。

桃樹上的荷包，隨風(fēng)而起，愿望來世成真。

……

翌日，全國奔喪七曜，以示悼念。

玄雍十二載，顧以若追封永安公主，追封謚號永安，宋衡之追封為爵，追封謚號凜安王。

尤記那時(shí)，哪是皇上想陪皇后賞桃花啊，明明是他宋衡之想陪顧以若賞桃花，故意提議皇上去陪皇后賞桃花，而后順便帶上眾大臣罷了。

——

馬路旁，女孩看著對面的綠燈亮起，踱步穿過馬路，向?qū)γ孀呷ァ！邦櫼匀簟！币坏缾偠哪新曧懫稹?

抵達(dá)對面，顧以若轉(zhuǎn)頭看向剛剛等紅綠燈處，紅燈亮起，旁邊一個(gè)身姿挺拔看起來二十幾歲的男人站在那。“宋衡之。”脫口而出的名字，仿佛喊過千萬遍，存在于記憶中，烙印在靈魂里。

兩兩相望。

在對面女孩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宋衡之快步穿過車流，來到顧以若身邊，緊緊相擁。

即使輪回百世，依然再次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