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確實不知道的。
老爺子那一輩的人,多多少少對風水大師都比較尊重,瞿瑾宸不信這個,不過老爺子年紀大了,家里的擺件什么的順著他的心思,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瑾嵐車禍這事也確實有疑點,明明醫生都檢查過,沒什么大問題,但就是一直醒不過來。老爺子病急亂投醫找了大師算八字,瞿瑾宸也順著他了。
但是當大師說,得需要沖喜,瞿瑾宸就覺得不對勁了。再一聽大師說,許蕓笙正好就是八字最合的那個人,瞿瑾宸只覺得啼笑皆非。
都什么年代了?還沖喜?對象還正好就是許蕓笙?
他心里有疑惑正打算仔細調查的時候,就正好看到許蕓笙和那位岑大師的“大弟子”坐在咖啡廳里談笑風生。
中途許蕓笙還推給了對方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里面裝了什么,不言而喻。
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費了這么多心力,就是為了嫁進瞿家。
瞿瑾宸甚至在懷疑,瑾嵐的車禍,是不是也和許蕓笙有關?他印象里那個怯弱的許蕓笙,是不是一開始就是為了接近瞿家而特意做出的偽裝?
可是他不敢承認,他心里其實還有一道聲音在質問。
既然你這么想嫁進瞿家,那為什么算計的人是瞿瑾嵐,而不是他呢?他是瞿家的當家人,難道不比瞿瑾嵐更優秀嗎?
但是這個念頭,瞿瑾宸的驕傲永遠也不會容許他承認。
許蕓笙沒有想到這中間還有別的誤會。她看著瞿瑾宸面帶質問,有心想辯解,但是一想到自己當時送禮的原因,又不太好開口。
“我當時并不知道他是岑大師的弟子,只是他當時剛好幫了我一個小忙,所以我想感謝他。”許蕓笙低聲道。
“確實是幫了忙,不過這個不算小忙吧?”瞿瑾宸嗤笑一聲,“許蕓笙,這么費盡心機嫁到了瞿家,就好好履行自己二少奶奶的職責,擔起瞿家的臉面。不然……你能嫁進來,我也能讓你徹底滾出去。”
“但是你要想清楚,這一退,你可就徹底在上流圈子里除名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不要想了,到時候你怕是生計都成問題。”瞿瑾宸不耐煩的說完,轉身上樓。
“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許蕓笙往前踏了兩步,想追上瞿瑾宸的步伐,卻又硬生生的停住。
瞿瑾宸停住,沒有回頭。
“如果說你一開始就發現了我的計劃……那為什么不阻止,我嫁進瞿家?”許蕓笙的手握在樓梯扶手上,力道大得青筋都鼓起,“你這么在乎瞿家,為什么會允許我……興風作浪……”
“我當你會問什么問題。”瞿瑾宸像是很不耐煩,“我不過是不想和一個女人斤斤計較罷了。”
不過是那一瞬間私心作祟,任由她罷了。
“所以,你在認定是我設計想要嫁給瑾嵐的情況下,還任由我不知廉恥的對你述說情意。”許蕓笙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么表情,“怕是在心底嘲笑了我很多次吧。”
我喜歡你這句話,成了許蕓笙此生最大的笑話。
許蕓笙怎么也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嫁給瞿瑾嵐,中間竟然還有瞿瑾宸的推手。
就好像她命中所有的人都在告訴她,別奢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最諷刺的也不過是,她有深愛的人,最后卻嫁給了深愛之人的弟弟。
身份的桎梏深刻的提醒著她的癡心妄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瞿瑾宸收回視線,不再看許蕓笙,“許蕓笙,收起你的妄念。這世界或許有能夠在我和瑾嵐之間左右逢源的女人——但那絕對不可能是你!好好履行自己作為瑾嵐妻子的義務,我還能容忍你。若是你再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明白了。”許蕓笙松開扶手,打斷瞿瑾宸的話,深呼吸一口氣,笑了:“謝謝你啊,沒和我計較,還給了我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
瞿瑾宸的眼角余光瞄了許蕓笙一眼,隨即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離開。
曾經的親密無間,他們再也不剩分毫,唯余劍拔弩張。
“扣扣——”瞿瑾宸沒有回臥室,而且敲響了老爺子的房門,“爺爺,您找我?”
“謹宸,你應該知道我讓你帶蕓笙出席今晚晚會的目的吧。”臥室里,瞿霍平從抽屜里取出一份股權轉讓協議擺在瞿瑾宸面前。
瞿瑾宸垂下眼瞼瞥了一眼那份協議。
“事情已經成定局,你也該把你那些沒用的兒女情長的心思收起來了。”瞿霍平淡淡的道,“她永遠是,也只能是你的弟媳婦兒。”
瞿瑾宸的手垂在身側,下意識想要握拳,又被他強行松開:“嗯,我知道。”
“瞿家發揚光大的重擔都壓在你身上,不要讓我失望。”瞿霍平拍拍瞿瑾宸的肩膀,“這個,明天你交給蕓笙吧。這是她該得的。”
“好。”瞿瑾宸拿起協議。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說三十而立,你今年也29了,馬上就要邁過30的坎了。你的人生大事也該提上日程,考慮考慮了。”瞿霍平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意,“如果有看得上眼的,也跟我說說。”
“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瞎說,你難道還能單身一輩子不成!”瞿霍平板下臉,“爺爺年紀也大了,就想在家帶帶曾孫。你要是忙,沒空談戀愛,我也可以先幫你相看著,到時候你抽空去和人家姑娘見個面就成。”
“看來爺爺心里已經有人選了?”瞿瑾宸語調平靜。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去吧。”瞿霍平又坐回椅子里。
“爺爺你也早點休息。”瞿瑾宸的語氣,淡得不像是個活人。
“咔嚓”一聲,書房的門開上又關上。
瞿霍平坐在椅子里,良久,嘆息一聲:“瑾宸啊,別怪爺爺。你是我瞿家的長孫,注定婚姻……不能自由。”
蕓笙是個好孩子,但她的出生……
為了家族的榮耀,總得要有人犧牲的。
瞿瑾宸拿著協議回了臥室,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直到夜色冰涼,他的全身幾乎冷到麻木,才取了筆,拿起那份協議,加了一條上去。
然后頭也不回的走進浴室,再沒看那份協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