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癡男怨女
- 仙風劍雨錄
- 管平潮
- 4040字
- 2022-06-13 11:05:27
第十章 癡男怨女
“感謝什么三清啊!”她暗笑道,“你要感謝神佛,還不如感謝女媧娘娘呢;這些幻術,正是我女媧大神妖族一系,天生精通的特長啊。”
自瀟湘至錢塘,張狂云剛走了一遭,這路途十分熟稔。
再加上畢竟是玄門道子,腳力很快,水陸相濟,不出五六天他們已置身于杭州吳越之地。
本來以為只是簡單的收妖,但是當張狂云打探了一下情況之后,卻油然生出另一種心思。
原來,除妖簡單,但要救回那個被始亂終棄、已然要殉情的癡情女子,卻是難上加難。
他本來也可以直接除妖了事,后續那個世家子弟祝孤生,能不能回心轉意,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并不在他道門弟子的職責范圍之內。
畢竟,作為道門子弟,信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除了道門看重的斬妖除魔之事外,無論愛恨情仇,在道家的眼里,都是如芻狗一般的自然之事,無善無惡,即使發生,那就讓它們順其自然吧。
但張狂云不是一個典型的道教門徒。
聽過錢塘歌姬云妙妙的凄慘遭遇后,他的俠義仁心,讓他無法坐視。
一路朝錢塘迤邐而去時,他便想得很清楚,縱使他能馬到功成,除了那妖,也不一定能讓那負心漢立即回心轉意。
而那個癡情的歌姬,已經時日無多。于是經過幾天的深思之后,他決定,先救人,再除妖。
張狂云自己這時還沒意識到,正是這一次錢塘之行,他讓白冰嵐看到了一個和妖族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華夏道徒。
初夏的錢塘,草木蓊郁,好鳥相鳴。
星羅棋布的池塘里,不是種荷,就是植菱。
這時已有潔白的菱花和粉色的荷花,星星點點地綻放于碧葉之上,與清澈的池水一映,正顯出江南獨有的柔婉韻味。
蜻蜓,翠鳥,又在荷塘上往來飛舞,為翠色的江南平添幾分生動的韻律。
善舞的歌姬云妙妙,正住在錢塘江南的冠山腳下。
距離冠山腳下那個出名的永不干涸的“乳泉”不遠,有白墻黑瓦的村舍三間,正是云妙妙的家。
因為善舞之名傳遍杭州,云妙妙家中亦稱小康;本來日子幸福美滿,但因為癡心錯付,弄得云妙妙現在不僅無心歌舞,連水飯都不太想飲食,搞得一家人都愁云慘淡。
眼看著,一個本來富足安康的江南農戶小家,從此就要家破人亡。
這一日,正當云妙妙一家依舊愁云籠罩,她哥哥正苦勸她吃點飯菜時,卻聽得房門外有人朗聲叫道:“請問,這是云姑娘家嗎?”
“啊?”原本倚靠在床上神氣懨懨的云妙妙,聞聲立即坐起、下床,連那雙鳳頭履都胡亂穿了一下,便一陣風般奔出房門,“是那個負心人終于回心轉意,來找我了嗎?”
只可惜,滿懷熱望的苦命女子,很快失望。
她看到門前那棵梨花樹下,站著的只是一個白衣少年,和一個美貌的女子。
“好一對如花似玉的璧人!”看到張狂云和白冰嵐的第一眼,云妙妙忍不住在心中感嘆。
不過她很快便幽幽嘆息一聲,心想:“這白衣少年,雖然英俊,有一股勃勃英氣,但怎及得上祝郎那油頭粉面的風流模樣;每回我只要看著他,就覺得有飽腹感,這不是‘秀色可餐’是什么?”
“唉!為什么?為什么不是祝郎?”
想到這里,云妙妙滿滿面沮喪,連江南女子慣常的禮貌也懶得講,只是微微一屈身,權當行了禮,然后有氣無力地說道:“兩位找奴家,是找錯人了。妙妙現在已經不接歌舞。如果想要討水喝,你們跟奴家哥哥說便是。”
說著話,她便轉身往回走。
這時她的哥哥也出來,看著兩位訪客。
和見過世面的妹妹不同,這人高馬大的哥哥,看著神氣不凡的張狂云二人,反倒有些膽怯,口角囁嚅,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就在云妙妙回身、云哥哥躊躇時,張狂云又開口了。
“云姑娘,且末回頭;若此回頭,你便再挽不回和祝郎的一段情了!”
“什么?!”一聽此言云妙妙如遭雷擊,用一種和病體不相稱的迅疾姿態,霍然轉身,一雙眸子死死地盯住張狂云。
“嗯,在下張狂云,乃九嶷山玄靈宗弟子;久聞吳越這樁孽緣情事,心生不平之氣,今日正要來為姑娘扶困解厄。”張狂云一臉微笑,不徐不疾地清聲說道。
“是、是嘛!”云妙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本來沒了生氣的眼睛中如蘊秋水,撲閃撲閃地望著張狂云。
她也顧不得追究張狂云的確切來歷,便急切地問道:“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張道爺,您要怎么做?是扶乩還是畫符?還是行五雷正法?總之無論您怎么做,一應花費都由我云妙妙出!”
“不然,不然。”張狂云擺擺手道,“不須扶乩,也不用畫符,更不要行什么五雷正法。在下所需,只不過是姑娘一段歌舞。”
“哦……”忽然間,云妙妙冷靜下來,一臉的凄楚。
“是我失態了。原來,你也和那些人一樣,變著法兒想讓我出場,為你們歌舞取樂。”
“雖然說了無數遍,我云妙妙今天再說一遍:我,云妙妙,已是將死之人,今生不再唱一首歌、跳一曲舞!”
說完,云妙妙便沉著臉,轉身就要回去。
“是嘛。”見她如此,張狂云依舊不疾不徐,“云姑娘,你誤會我了。就算我和那些庸人一個來意,你為何不多聽我說幾句?如果聽過我的安排,你覺得不行,再將在下拒之門外,也不遲。”
“這……”云妙妙停住腳步,躑躅不言。
“妹子!”這時候,倒是她哥哥出聲道,“依哥哥看,這兩位九嶷山的小神仙相貌不凡,一定能幫到你的!就算不能挽回那個狠心的家伙,能念點安神咒,開個開胃的藥方,讓你恢復胃口、恢復正常,也不錯啊!”
“哥哥!”云妙妙氣道,“什么狠心的家伙?是祝郎!沒有祝郎,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云妙妙大哥連忙道,“祝郎好,祝郎好,那你更要聽聽這兩位道爺怎么說,萬一能幫你挽回那人呢?”
“他要我跳舞啊!你難道沒聽到?”云妙妙叫道。
“跳舞又怎么了?”云家大哥道,“你沒聽說有‘跳大神’這件事嗎?神仙道家的事咱們哪知道?說不定小道爺想讓你跳一段大神呢!”
“是嘛……”一聽這話,云妙妙倒是有些半信半疑,便轉過身來,看著張狂云二人。
聽得兩兄妹這一番對話,張狂云倒有些哭笑不得。
看到云妙妙終于止步回頭,他忙道:“倒不是要你幫忙跳大神。讓你跳舞,實有他意。或者說,若是在下計策施行得當,云姑娘不用跳舞,便挽回那祝家情郎了。”
“真的呀!”聽張狂云話里有話,頗有文章,云妙妙終于動心了。
錢塘之人,甚是聰穎精明;一旦疑慮盡去,云妙妙立即喜笑顏開,極為恭敬地把張狂云二人請進了屋里。
而就這短短十來步的進屋距離,云妙妙已經把九嶷山玄靈宗狠夸了一番,甚至拐彎抹角地問清了張狂云在玄靈宗中的大致情況。
見盤問無誤,這兩人還真的很可能是九嶷山下來的玄靈宗弟子,云妙妙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簡直笑得像一朵花兒——
云妙妙本來就挺美,現在帶點病態,再笑靨如花,無意間便流露出一種驚人的魅力,搞得張狂云本能地就朝她臉上多看了兩眼。
“呵呵。”白冰嵐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想,“張狂云啊張狂云,聽你說要先幫這個什么云姑娘,就知你沒安什么好心。”
“這不,一見人家漂亮,兩眼就往人家姑娘臉上亂瞄。看來本公主是猜對了,你來此地分明不是因為道心俠心,而是因為一顆色心啊!”
“嘿,如果真是這樣,倒是好事呀。”白冰嵐開心地想道,“這不正說明,人族這些家伙都是虛偽假正經嗎?要是人間道門的新生力量,都像他這樣口不對心,不干正事,那對我涂山朝來說,不正是大大的好事?哈,就是這樣的,太好啦!”
心里想得開心,以至于張狂云接下來,怎么跟云妙妙說自己的計策,白冰嵐都沒怎么聽得清。
說起來,云妙妙那個負心的冤家祝孤生,本住在杭州西湖東側的涌金門邊。
當和云妙妙鬧了這一出之后,祝孤生就跑去杭州城西北郊外一處別墅中住下。
祝孤生出身當地世家大族,產業無數,在杭州城各個名勝之處都有別院,但不知道為什么,祝孤生偏偏選了那么一個荒郊野外的偏遠地方。
那別墅名“香雪別苑”,地靠河渠縱橫的西溪村,倒是一派水光瀲滟的江南田園風光;但畢竟偏遠,每日與雞鳴犬吠為鄰,除非族中上了年紀的老者,一般年輕子侄一輩,誰會沒事兒跑到那邊附庸風雅?
尤其是對祝孤生這樣性子跳脫、生性風流的后生輩,此舉更是有些匪夷所思。
當然,若知些內情的,便猜出祝公子此舉一來躲避云歌姬,二來恐怕在那邊金屋藏嬌了。
這一日,西溪村畔白墻黑瓦的香雪別苑里,讓那云歌姬魂牽夢繞、又愛又恨的祝孤生,卻在家魂不守舍。
祝公子年約二十出頭,本來容貌俊美,面目郎潔,但這會兒卻形神憔悴,眼神中帶著幾分煩躁。
他現在正在水磨青磚的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踱步轉圈。
大概轉了七八圈之后,他忽然立定,仰天大叫道:“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聽得他這聲音,在院門邊候著的丫鬟雪梅,忙問旁邊年紀稍長的丫鬟香荷:“香荷姐姐,公子他這話什么意思啊?”
“沒什么意思。”姿容俏麗的大丫鬟香荷平靜道,“公子的躁狂病又犯了。你趕緊去西偏廳梨花格櫥里,把昨天抓的安神藥,照著藥方醫囑煎了,然后端來給公子服下。”
“哦。”丫鬟雪梅聞言,轉身便要離去。
“等一下。”香荷又叫住她道,“雪梅,你整天迷迷糊糊的,就怕你搞錯。其他搞錯還湊合,藥吃錯了就麻煩了。我跟你說,那梨花格櫥不止一劑藥,不過我都在每包藥下面壓住了對應的藥方。”
“給公子服的安神藥的藥方,大致有首烏藤,地黃,柏子仁,酸棗仁,丹參,并言明主治‘陰虛血少,頭暈眼花耳鳴,煩躁不眠’。若見此方,那就對了。”
“明白啦,香荷姐姐就是精細,”雪梅丫鬟擠擠眼道,“依小妹看啊,公子他真是迷錯了人了,無論先前那個姓云的歌姬,還是現在那位……依我看啊,都不及姐姐!”
“小丫頭!你也知道是‘依你看’啊!”香荷又羞又惱地道,“你又不是公子,說這些有什么用?再在這里瞎咧咧,被公子聽到了,那可羞死人了!你要再說,我就撕爛你這小蹄子的嘴!”
“好啦好啦,不說啦。”雪梅丫鬟笑嘻嘻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幫別人說出心里話,那嘴還要遭殃哩,哪兒說理去?不說了不說了!”
說話聲中,機靈的小丫鬟已經一轉身,朝前面偏廳跑掉了。
“這小妮子!”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香荷大丫鬟帶著笑意自言自語道,“真是滿嘴不帶把門兒,瞎說什么大實話呀!”
不知為何,一想剛才雪梅丫鬟的“胡說八道”,香荷便滿心喜滋滋的,都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來了。
只是小曲兒還沒哼兩句,便聽院子那邊公子爺大叫道:“香荷,香荷,你過來!”
“啊?”香荷聞聲又驚又喜,“難道我才剛動心思,公子就要動手了?要不要這么靈驗呀?”
“那我待會兒,要不要假裝掙扎兩下呢?”
“還是算了,我一個姑娘家身輕體弱,怎敵得過血氣方剛的公子爺啊,白費那力氣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