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發展經濟學思想研究(1949—2019)
- 張其仔等
- 11834字
- 2022-04-02 11:23:48
第四章 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研究
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國的經濟呈現奇跡般的增長速度。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經濟總量在世界經濟中占比較低,1978年中國經濟總量占世界經濟的比重僅為1.8%,到2018年上升為1/6,僅次于美國。特別是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更是經歷了40多年的持續高速增長,被稱為“中國奇跡”。
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背后,是由內部與外部因素共同影響下,獨特的經濟發展與科技進步之路徑。而以科技進步為基礎的工業化進程為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量。本章將對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的互動關系的研究進展進行梳理,對理論的發展脈絡進行評述,旨在為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的研究提供參考。
國內外學者從理論以及實證檢驗的角度對技術創新、引進等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廣泛探討,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涉及三個方面的問題:第一,中國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曲折認識過程。第二,技術進步的來源與實現路徑的認識和探討。第三,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的測度、評價與爭議。在現有的文獻中,我們或可找到不同學者對于上述三個問題的研究成果,因此本章從三個角度對現有文獻進行梳理。
第一節 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曲折認識過程
回顧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科學技術水平,改革開放前在曲折中提升,而改革開放后取得了跨越式進步。在曲折的科技進步歷程背后,是思想層面上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即科學技術在經濟發展中作用的曲折認識過程。
一 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初步探索與實踐
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科學技術在社會進步、經濟發展中的主導地位,并在實踐中不斷探索完善。從1949年建國開始,毛澤東同志提出“要用先進的科學文化知識武裝我們”,周恩來提出“向科學進軍”,黨和政府制定了第一個全國科技規劃《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展遠景規劃綱要》,1961年頒布《科研十四條》,這些都極大地調動了科學技術工作者的積極性。在艱苦的環境中,科學技術工作者仍然取得了“兩彈一星”、人工合成胰島素等卓越成就。然而,受一些錯誤思潮和政治運動的影響,全社會并沒有充分認可科學技術是生產力的基礎等觀點,甚至曾經錯誤地認為在建立生產力基礎以后只有通過變動社會關系才可以持續發展生產力(蔣麗,2018:28~33)。特別是受“文化大革命”的嚴重沖擊,改革開放之前中國整體技術水平同發達國家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拉大了。
二 以“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為指導解放和發展生產力
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國邁入了改革開放的新發展階段。鄧小平同志以“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明確了生產力在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和發展中的關鍵地位。改革開放初期,中國經濟發展面臨著如何使生產力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關鍵問題。1981年黨中央、國務院調整了中國科技發展方針,提出大力抓好科學技術成果的推進和應用。1982年全國科技獎勵大會進一步明確,經濟建設要依靠科學技術,科技工作要面向經濟建設。在這樣的方針指導下,國家在多個領域制定了科技發展研究計劃,如針對農村技術進步的“星火計劃”、針對高新技術發展的“863計劃”,并實施了一批圍繞經濟社會發展的重點科技項目,調整制定了農業、能源、城市建設和交通方面的重大技術政策。1988年9月5日,鄧小平會見捷克斯洛伐克總統胡薩克時指出,“馬克思說過,科學技術是生產力,事實證明這話講得很對,依我看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一論斷是對如何使生產力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最好回答,是在馬克思科學技術觀的基礎上進一步地深入和發展。
在此基礎上,江澤民同志進一步指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而且是先進生產力的集中體現和主要標志”,1995年“科教興國”的教育方針出臺,1998年國家計委、科委對外發布全國科技發展“九五”計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綱要,有關部門相繼出臺了13項全國重大科技計劃和項目規劃。此后,黨中央和歷屆政府都高度重視科學技術在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黨的十五大報告強調,“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科技進步是經濟發展的決定性因素。要充分估量未來科學技術特別是高技術發展對綜合國力、社會經濟結構和人民生活的巨大影響,把加速科技進步放在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地位,使經濟建設真正轉到依靠科技進步和提高勞動者素質的軌道上來”。黨的十六大報告中進一步指出,“走新興工業化道路,必須發揮科學技術作為第一生產力的重要作用,注意依靠科學進步和提高勞動者素質,改善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黨的十七大報告中明確指出,“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是“國家發展戰略的核心,是提高綜合國力的關鍵”,并將其列入促進國民經濟又好又快發展的八個著力點。
三 以“創新”為“第一動力”的新時代發展的要求
在2014年中國科學院第十七次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對“科學技術進步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作出了最新論述。他指出,“科技創新是提高社會生產力和綜合國力的戰略支撐,必須擺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建設創新型國家,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提供強大科技支撐,是時代賦予我國廣大科技工作者的歷史使命”。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在新時代下自主創新的重要性。他指出,“自力更生是中華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奮斗基點,自主創新是我們攀登世界科技高峰的必由之路。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第一動力”與“第一生產力”理論相互融合,“第一動力”是新時代下對科學技術的進一步要求,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探索。
第二節 關于技術進步的來源、實現路徑的探討
中國具有特殊的科學技術發展歷程。新中國成立70年以來,技術進步的主要來源為兩個方面:技術引進與技術創新。而技術引進與創新是并行且交織的,在伴隨著技術引進而來的新思路、新理念、新工具的支持下,自主創新能力大幅提升,而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又更能促進新技術、新思路的吸收和應用。在此基礎上,科學技術轉化為生產力,促進經濟發展。
一 中國技術進步的實現路徑
1949年,新中國剛成立,面對著一片空白的科學技術以及相當落后的工農業生產水平,黨和政府決定通過發展科學技術來恢復經濟,建立科學技術研究、開發機構,制定了科技發展規劃和科技法規,逐步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張明國,2001:12~15)。改革開放后,中國的科學技術進一步在學習中創新、在創新中發展。有學者將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基本歷程劃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為技術引進和消化吸收的起步階段(1978~1991年),第二階段為技術引進和消化吸收的加速階段(1992~2005年),第三階段為自主創新階段(2006~2011年);第四階段為創新驅動發展階段(2012年至今)(王欽、張隺,2018:5~20)。中國作為后發型國家,開放條件下的技術進步是從技術引進到自主創新的過程。
二 中國技術進步的兩個主要來源
技術創新是發達國家經濟獲得持續增長的動力和原因的觀點得到多位學者的認同(Schumpeter,1934:85~88;Solow,1957:312~320),但是他們忽略了欠發達國家可以通過從發達國家引進技術來實現更快的技術創新(林毅夫、張鵬飛,2005:985~1006)。技術作為生產要素之一,Romer(1990:71~102)強調,技術既不是傳統的商品,也不是純粹的公共產品,它兼具非競爭性和部分排他性,是一種特殊的生產投入品。因此,對于后發國家來說,從發達國家引進技術無疑是更低廉的技術進步方式。但是,由于不同國家的發展階段、資源稟賦的差異,直接引進發達國家的先進技術并不一定直接適用于后發國家(傅曉霞、吳利學,2012:101~122)。正如唐未兵、傅元海、王展祥(2014:31~43)所指出的,技術進步與技術創新和技術引進密切相關,但是技術創新和技術引進并不等同于技術進步。技術進步通常表現為既定投入條件下產出增加,是技術創新和技術引進的結果。
由此可見,在模仿國外技術的基礎上,進行自主創新才是后發國家技術進步的有效途徑(黃燁菁,2008:14~18)。從對中國技術進步的實證研究結果來看,中國的技術引進、技術創新共同促進了技術進步,然而自主研發和國外技術引進對提高生產率有顯著促進作用(吳延兵,2008:51~64)。并且中國企業自主研發能力的提升促進總體研發投入增長,國外技術引進效率對自主研發強度的影響取決于國內外研發投入的關系、生產技術條件和居民偏好(傅曉霞、吳利學,2012:101~122)。
三 中國對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進行探索
20世紀80年代,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技術創新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學技術政策,表現為多項科學技術計劃的實施。90年代,國家意識到僅僅是科學技術政策并不能解決科學技術與經濟脫節的問題,開始關注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并著手建設服務體系(吳建南、李懷,1998:1~3)。
隨后,如何將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引發學者的討論。部分學者認為應為促進中國技術創新進行政策配套,如張鴻(2001:62~68)認為中國存在科技成果轉化率低、科技進步對經濟增長貢獻低、科研經費投入低等三大問題,應采取更為有力的科技政策包括稅收政策,鼓勵和引導企業成為技術創新的主體。賀德方(2011:1~7)也提出在中國的有關科技成果管理及科技成果轉化工作中應重點注意:轉化的概念界定、國際比較、科技成果分類管理等問題。
綜上,中國作為后發型國家,早期應通過技術引進的積累并輔之自主創新,這是中國技術進步的合理路徑。此種路徑下,存在科學技術成果向生產力轉化的不完全性。同時,由于存在發達國家的技術溢出,中國技術進步的路徑與傳統發達國家不同,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的核算方式與傳統發達國家如美國等也存在差異。
第三節 關于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貢獻的測度、評價與爭議
為了評價技術進步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人們非常關注如何定量測度技術進步及其貢獻。受Solow(1957:312~320)等研究的啟發,西方主流學者大多認同“索羅余值”理論,認為產出增長中要素增加所不能解釋的部分即為技術進步的貢獻。具體而言,他們將總量生產函數中產出與要素投入組合的比值定義為“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并將其作為技術水平的衡量指標。當然,對于這種方法及其結果的科學性和準確性,一直存在廣泛的爭議。特別地,由于中國科學技術進步道路的特殊性,傳統的“索羅余值”的“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是否能完全代表中國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引發爭議。
一 關于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貢獻的定性以及初步的定量討論
早在1961年,中國的部分學者就關注了外國學者就技術進步與社會發展問題的討論。郭昭(1961:7~8)通過收集資料論證,新技術的發展不會給資本主義帶來新的生命力,使其復興,相反會使資本主義內在的一切矛盾進一步加劇。末永隆甫、吳斐丹(1961:17~21)闡述了羅賓遜新的增長理論,認為經濟可能維持長久的最高增長率,同勞動增長率與每個勞動力生產率的增長率之和相近,如果技術進步不是中立的,技術進步就會傾向于使用資本或節約勞動。在技術進步對社會經濟產生的影響方面,多數學者認為是積極的,如馬陽(1983:3~7)認為技術進步是科學發展和經濟增長的中間環節,技術進步通過生產力的提高促進經濟增長,技術進步的具體表現形式是不斷采用新技術。
在中國就資本主義經濟發展規律與社會主義經濟發展規律進行激烈探討的時代,多位學者就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究竟是什么樣的經濟規律展開討論。曾啟賢(1963:16~32)認為,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是技術進步和勞動生產率迅速提高的條件下,建立在機器生產基礎上擴大再生產的規律。吳佩鈞(1963:53~58)則認為不能以技術進步的“快和慢”來論證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規律是否存在或起作用。對于這個問題的討論持續到20世紀80年代,部分學者對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規律持否定態度,而馬鑌(1980:21~25)則持相反的觀點,認為在技術進步的條件下,生產資料生產優先增長的原理不應被否定。魯濟典(1980:58~62)認為,用機器制造機器逐步代替用手工制造機器這樣的科學技術進步會引起第一部類生產的優先增長,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科學技術進步是一切科學領域在生產和非生產過程中的根本變革,許多國家兩大部類生產“平行發展”。由此,他認為在技術進步的條件下,只要不把資本的技術構成和資本的價值構成等同起來,在兩大部類平行發展的情況下,仍可以實現高速擴大再生產。
二 關于全要素增長率的測度方式
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學者意識到科學技術進步是促進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開始對科學技術進步的貢獻進行評價,并且一般都挑選重點的科技領域,采用以定性為主、定量為輔的方式,并對增長會計法進行了初探。20世紀80年代起,中國學界開始對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測度進行廣泛的討論。1984年10月22~27日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和上海社會科學院部門經濟研究所聯合召開的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學術討論會上,關于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進行了以下討論: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問題研究的理論意義、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定量研究的主要方法、技術進步的經濟效果定量方法的評價。
1984年,世界銀行向中國提交的報告中采用了“綜合要素生產率”這一概念,使用的計算公式為國民經濟生產總值的年增長率減去勞動和資本投入的增長率,差額就是綜合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率。萬偉勛(1986:23~26)利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計算得出1947~1961年各國技術進步貢獻率,美國為38.2%,日本為46.6%,中國為42%。隨后,大量學者借助索洛殘差法對中國經濟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進行估計,并對產出和投入指標選取、要素權重設定等問題進行了深入和詳細的探討(史清琪、秦寶庭和陳警,1984a:9~17;史清琪、秦寶庭和陳警,1984b:31~34;狄昂照,1987:37~43;張永光、陳剛,1989:8~23;Chow,1993:809~842,2002:247~256;謝千里等,2001:5~17;黃勇峰、任若恩,2002:161~180;Wang和Yao,2003:32~52;鄭京海、胡鞍鋼等,2008:777~808;郭慶旺、賈俊雪,2005:51~60)。
隨著國外生產率測算技術的發展,國內學者逐步引入這些方法來測算中國的生產率狀況。鄭玉歆、張曉和張思奇(1995:20~27),劉小玄和鄭京海(1998:37~46),姚洋(1998:27~35),姚洋和章奇(2001:13~19),李勝文和李大勝(2008:43~54)等利用隨機前沿分析方法研究了中國工業企業生產率。王志剛、龔六堂、陳玉宇(2006:55~66)等利用隨機前沿面板模型對全要素生產率進行分解,還有部分學者利用隨機前沿方法估算農業全要素增長率(李谷成、馮中朝,2010:4~14;匡遠鳳,2012:3~18)。顏鵬飛、王兵(2004:55~65),郭慶旺、趙志耘、賈俊雪(2005:46~53)等利用非參數DEA-Malquist指數方法估算中國各省份的全要素生產率增長、效率變化和技術進步率。于君博(2006:50~59)綜合運用SFA和DEA-Malmquist指數法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技術效率變遷做了測算。傅曉霞、吳利學(2007:56~66)對隨機前沿分析和數據包絡分析在中國全要素生產率核算中的適用性進行了比較,發現隨機前沿分析可能是更為適用的生產率分析工具。
三 對技術進步在中國經濟增長中貢獻的爭論
對于中國技術進步的測度中,最大爭議是如何評價和判斷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經歷了長期的高速增長,被稱為“中國奇跡”(林毅夫等,1999:4~20)。但是,克魯格曼(1999:1~12)等根據Young(1994:964~973,1995:641~680)的一系列基于索羅余值核算的實證分析結果認為,中國增長是資源投入的結果而不是效率提升的結果。這一觀點引起了國內外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和爭論。劉遵義(1997:88~97)認為中國的經濟增長并不只是數量的擴張而沒有技術和管理的創新,鄭玉歆(1998:28~34)也認為關于東亞增長模式的爭論很大程度是由于不同研究者在全要素生產率指標的定義、概念、數據以及假定等方面做了不同的處理。易綱、樊綱和李巖(2003:13~20)認為無論是改革帶來的制度變遷還是中國的技術進步狀況,抑或是不斷提高的人力資本,都應該在全要素生產率方面體現出來。鄭玉歆(2007:3~11)進一步指出,判斷經濟增長的質量,不能簡單地根據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在追求經濟增長時,適用的經濟增長方式有所不同,在高速的成長階段適用于要素擴張,而進入低速的成熟階段技術進步占據主導地位,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貢獻大,更應關注投資的質量與積累的有效性。
此后,有學者在索洛模型缺陷的基礎上,沿著新增長理論的方向對生產率測算進行拓展研究。例如,劉偉、張輝(2008:4~15)將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變遷從要素生產率(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中分解出來,對產業結構變遷和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進行橫向和縱向的對比分析,結果發現:20世紀90年代初期和中期,產業結構變遷和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相當;1998年以后,產業結構變遷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逐漸減小,技術進步的市場化力量逐步上升,中國經濟增長的自身可持續性逐步提高。
四 關于技術進步助力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探討
多位學者就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起到的作用這一問題進行了探討。鄭友敬(1987:13~16)認為中國近幾年來依靠技術進步帶來的經濟增長不是建立在技術進步與產業結構優化同步的基礎上的,技術進步沒有帶來明顯的結構效果。洪銀興(1999:15~22)提出中國面臨著產品無法進入買方市場的壓力,因此中國產業部門需要采用國際先進技術,生產替代進口的產品,現階段推進技術進步的重點是促進科學技術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而21世紀之后,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影響逐步增大。云鶴、吳江平等(2009:11~18)研究發現,中國經濟增長在1978~2005年表現出明顯的粗放型特征,1981~2005年純技術進步平均增長率1.8%,貢獻了經濟增長的18.75%,對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應該倡導技術引進與自主創新。然而,針對技術引進、技術創新等技術進步來源對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影響,唐未兵、傅元海、王展祥(2014:3)指出由于機會成本、引進技術的路徑依賴等,技術創新對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作用是不確定的,并且因技術差距、要素稟賦、吸收能力的差異,技術引進對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作用存在不確定性。
此外,有部分學者卻認為中國的發展情況存在特殊性,應結合中國的情況,就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適用性、作用方向以及影響程度進行探究。他們認為,應以生產成本最小化的增長方式作為經濟增長的最優方式,全要素生產率或要素投入是否作為主要增長來源隨著各國發展階段的變化而變化。對于在中國何種經濟增長方式才是最優化的這個問題,鄭玉歆(1999:57~62)認為技術進步內生于經濟發展過程,與資本密集程度高度相關,中國高投入的增長方式未必是壞事。進一步地,林毅夫、蘇劍(2007:5~13、1~43)指出增長方式轉變的根源是中國利用資源方式最優化,即要素稟賦結構的改變。改變企業對生產資源的實際支付價格體系,使其符合中國要素稟賦結構,從而使得企業最優化引致經濟最優化。
第四節 總結與展望
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國生產力與科技進步都經歷了曲折而迅速的過程。與此相應,中國經濟學在這一領域的研究也取得了很大成就,特別是在促進經濟發展的相關政策制定方面做出了很大貢獻。本章通過回顧這70年來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互動關系的政策與相關研究的變化,梳理相關理論與事實,對理論的發展脈絡進行評述。從既有研究來看,得到以下結論。
第一,在曲折的科技進步歷程背后,是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認識過程。從馬克思指出“科學是一般社會生產力”,到1949年新中國建立時毛澤東同志提出“要用先進的科學文化知識武裝我們”、周恩來提出“向科學進軍”。但因為錯誤地認為工業發展才是實現社會發展的關鍵,曾錯誤地理解生產力與社會關系的聯系等。而改革開放后,鄧小平同志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習近平同志進一步提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對科學技術的認識在曲折中不斷更新和深入,在新時代有了“創新”的新要求。
第二,中國技術進步的來源為技術引進與技術創新,二者并行且交織構成了中國技術進步的實現路徑。伴隨著技術引進而來的新思路、新理念、新工具,大幅提升了自主創新能力,而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又更能促進新技術、新思路的吸收和應用。在此基礎上,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促進經濟發展。
第三,就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的測度最初只是定性討論。而后以索羅生產函數為基礎利用“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代表科技進步水平,以測度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然而生產函數方法并未考慮到生產資源集約度的提高、資源配置的改善、規模經濟等屬于廣義技術進步的部分,只考慮了知識進步等狹義范圍的技術進步,其在中國的適用性引發學者爭議。此外,針對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問題,大部分學者認為在中國的發展中,選取可最優利用中國勞動力、資本等要素的發展方式無可厚非,而在未來為了適應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向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貢獻增大的集約型方式轉變具有必要性。
回顧過去,是為了展望未來。就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的研究而言,我們認為今后的重要擴展方向可能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需要進一步探討技術進步及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無論是從理論發展來講,還是從政策實踐來看,對技術進步的準確、全面度量和評價都是基礎性工作。只有解決好測度問題,才能更好地檢驗經濟理論和政策效果。特別是對于中國經濟的不同發展階段,亟須探索符合現實經濟的技術水平與技術進步的測算和評價體系。
第二,需要進一步探討技術進步的源泉問題。現代技術以科學為基礎,但技術不等于科學。雖然中國經濟發展取得了重大成就,但仍然是發展中大國,總體技術創新能力不足,并且各地區技術水平差異巨大。因此,仍需要深入探討所有可能的技術進步途徑,充分挖掘各種技術進步的實現手段,尤其是要處理好技術引進、吸收和創新的關系。這些領域都需要從理論、實證和政策等多方面予以研究。
第三,需要進一步探討技術創新的激勵問題。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國技術進步也在加速,特別是自主創新能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在不斷追趕世界技術前沿的過程中,中國的技術進步面臨越來越大的挑戰。中國甚至在局部領域開始成為技術創新的領導者。在此情況下,如何加快科學發展,促進基礎研究,完善產學研一體化機制,提高技術進步在經濟發展的作用,都需要我們根據現實情況做出理論回答和政策回應。
第四,需要進一步加強對經濟發展與技術進步互動的研究。梳理70年來的文獻,以往研究主要集中在技術進步如何影響經濟發展方面,而對經濟發展如何影響技術進步的探討非常不充分,因而,如何根據經濟發展來調整技術進步方向、科技進步與收入分配、就業波動等關聯問題是非常有價值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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