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的屋子，比淑芬的和秀娟的都要小一點，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種一套一的套間。

廳上擱了一張小型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擺著一個相框，里面的相片是黑白的，相片上的人是已故的張少軍。

相片前簡單的三個黑瓷邊兒的碟子上，擺著張少軍生前愛嗑的南瓜子和野山果。

團子在廳上胡亂撒了一眼，就轉身進了燕妮的睡房。

燕妮睡房的床也不大，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寬，她與兒子張北斗共睡一張床，但是分開蓋了兩條薄被子，頂腳一人睡這頭一人睡那頭。

這樣比并肩睡寬敞一些。

找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在床下臥好，團子瞇上眼睛讓自己進入到燕妮的夢境之中。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下午燕妮遲遲疑疑說不出口的話，晚上睡覺一大半的概率會在夢境里顯現。

團子在燕妮黑漆漆啥也沒有的夢境中耐心等了好大一會兒之后，才漸漸有了動靜。

只是場景依然很黑，只比先前多了一掛弦月，仿佛是在山上。

夢境中的燕妮抱著一個裹孩子的襁褓，神色驚慌跌跌撞撞的向前跑著。

在她的身后，伸手就可觸及的那么近的距離，有一群持刀的黑衣蒙面人正在追她。

團子一個縱躍跳過去想看看那幾個黑衣蒙面人的長相，近前時卻發現，蒙面人的臉被一團黑霧籠罩著，即便它用靈識去探也無法看清。

這就很神奇了。

團子噬夢的能力，在它的家族里怎么算都當屬前三，就算身處末世人人身負異能的情況下，它想探查誰的夢境，也能輕而易舉。

可現在怎地在一個普通人的夢境里遭遇了有史以來的滑鐵盧？

這個看不清臉，團子一跳又躍上了旁邊那個黑衣人的肩頭，然后它便發現這個黑衣人的臉居然也被黑霧籠罩著。

團子郁悶，挨個兒跳過去，發現這些黑衣人的臉無一例外全都被黑霧籠罩著。

這是為什么？怎么會這么詭異？

團子跳躍到最前的一個黑衣人肩頭，再借由他當跳板又跳至燕妮的肩上。

團子面向后蹲在燕妮的肩上，緩緩朝那些黑衣人釋放出自己全部的靈識。

這是它的終極大招了。

然，當它的靈識漸漸擴散開去環繞在黑衣人周身準備揭開他們的蒙面的時候，為首的黑衣人愣了一下，然后火速吹響口哨，一群黑衣人便憑空消失了。

“臥槽！”

團子大驚，從燕妮的肩頭跳下，在那群黑衣人憑空消失的地方來來回回的轉了好幾圈，也沒發現一點有用的線索和痕跡。

一轉頭，那邊燕妮還在驚慌失措的奔跑著，團子趕忙追了上去。

還未追上燕妮，突然自半空中劈下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姐！姐！你一定要救救這個孩子，好好把他養大成人，你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要讓他念書不要讓他有出息，最好連村子都不要走出去，不然他會引來殺身之禍的，姐！算我求你了，姐！”

女人的聲音虛弱又焦急，生怕燕妮不同意，不迭聲的催促著，還一再的讓她發誓。

“姐！這娃的身份我不能說，我誰都不能說！姐！我只求你將他養大，讓他越普通越好，越平凡越好，千萬！千萬！保護好他！姐！！！！！！”

“姐！！！我求你！！！！”

團子一邊往前追，一邊感受著女人聲嘶力竭的哭求和燕妮奔跑的氣喘吁吁聲。

這夢境很緊張很急迫，危險和聲音都被放大了許多倍，就連燕妮的喘息聲都像是近在團子耳邊一樣清晰。

“姐！！！”

“姐！！！”

追逐燕妮的黑衣人不見了，這道女人的聲音仿佛又變成了追逐者，不論燕妮怎么奔跑，這道聲音都跟隨著她，在她的頭頂炸響。

燕妮氣喘吁吁幾乎喘不上來氣，腿也早就軟了，一路跑一路跌倒，但是她不論摔的多痛多狠，都沒有松開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的襁褓。

“姐！你保護好孩子，姐，你可千萬別讓他有出息！姐……姐！！！！”

“姐………………！”

燕妮不敢回答，一直跑一直跑，穿過樹叢，淌過小溪，一路跑至懸崖邊兒上也沒有停下腳步。

團子一直在后面追著，見她跑上了懸崖，便不再追了，等燕妮抱著襁褓一腳踩空驚醒的時候，團子也從她的夢境里退出去了。

剛回過神來，就聽到燕妮猛地驚坐起，做了噩夢那樣喊道：“春妮！！！”

“春妮？春妮是誰？”團子在床底下伸個懶腰，舔舔自己的小爪子，準備趁著燕妮還沒完全醒過神的時候溜走。

哪知剛邁開步子，就聽到張北斗醒了，嚶嚶哼叫道：“媽？！你又做噩夢了嗎？”

團子瞇瞇眼睛，‘又做噩夢’？，那說明燕妮經常做噩夢咯？連孩子都知道的那種經常咯？

“看來這事兒有點不對頭啊！”團子在心里說。

“北斗，媽沒事，你快睡吧，天還早著呢，我起來去喝口水。”

燕妮拉開燈，掀被子下床，去到廳上給自己倒了半杯水一口氣喝下，然后望著已故丈夫張少軍的黑白照片發了會兒呆，才又回到床上躺下。

這一折騰，燕妮睡不著了，睜著眼睛望著昏黃的電燈泡出神。

剛剛的這種噩夢，她這幾年里隔三差五就做一次，她都習以為常了。

只是不知為何，最近的這一星期以來，她每天晚上都會做這個噩夢。

在夢里，她抱著還是嬰兒的北斗，一直跑一直跑，黑衣人也換了一波又來一波。

每次她都覺得自己和北斗要死在夢里了。

每次她都自懸崖上摔下來才能醒。

這個噩夢，纏繞了她好幾年，令她苦不堪言，煩不勝煩。

可是，為著保守北斗的身世秘密，她不敢同任何人說起這個夢，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媽，能關燈嗎？有點刺眼，我睡不著。”張北斗迷迷糊糊說。

燕妮靜默一會兒，答非所問：“北斗，你能不能答應媽一件事呀？”

張北斗睜睜眼：“媽，啥事兒？您說唄，您說的我能不答應嗎？我肯定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