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艇和水蛇

小的時候，所有的威爾第人都頂著翠綠色的頭發。他們的腦袋看起來像一簇簇小草，到了上學的年齡才會變成棕色。這是威爾第孩子人生中的一個里程碑，因為棕色頭發的孩子會被宣告成年，他們會得到武器和屬于自己的鳥兒——一只葦鶯，這樣他們也可以投身到艱苦的守衛工作中。難怪每一個威爾第少年每次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時，心都會為之悸動——他們想看看自己的一頭綠發什么時候才會變色。

初夏的一個清晨，巴里·布萊德沃特正在為最新一批年輕衛兵舉行軍事演習。這一隊年輕的衛兵正騎著葦鶯在島上飛來飛去。演習期間，威廉·威斯爾，一個聰明、勇敢的威爾第男孩坐在草叢上，咬緊牙關苦心研究。他的綠頭發豎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膝蓋上的一個小玩意兒。雖然他看上去像是心無旁騖，其實思緒早就飄遠了，這副目不轉睛的樣子根本是在騙人：他不由自主地被不遠處的訓練吸引著。巴里在島中央大聲指揮，而聲音在水上傳得很快，有時候，威利覺得這喊聲就像是從他身旁的竹林里發出來的。威利的老朋友們騎著葦鶯在空中四處亂竄，他們在練習俯沖、急轉彎和打靶。

米奇·馬什和羅里·里德過去總是得空便和威利聚在一起。他們由衷地欽佩威利的奇思妙想和發明才華，并夢想著他們三個人一起成為無敵的戰士。可是，到了春天成年禮的時候，威利的頭發還沒有變成棕色，所以就沒有像米奇和羅里那樣得到第一只葦鶯和蘆葦棒。更糟糕的是，威利的女性朋友們也被宣布成年了，膽小鬼泰絲·泰戈威德和扎馬尾辮的莉莉都在巴里·布萊德沃特的隊伍里訓練。

當隊伍第三次從威利的頭頂飛過時，這位威爾第少年覺得自己受夠了打擊。他跳起來，開始在蘆葦莖稈里翻找。他放在腿上的小馬達已經準備就緒，是時候把它裝到船上了——威利的最新發明是一艘速度快、易于駕駛的摩托艇。由樹皮制成的船體隱藏在蘆葦叢中，等待發動機安裝上去。威利手腳麻利但有些匆忙地工作著，因為他迫不及待了，想趕緊試一試不用槳就能像風一樣飛快地乘風破浪是什么感覺。

軍事演習來得正是時候。所有人都在關注訓練，肯定沒時間檢查蘆葦莖稈和湖面，所以，或許他們就不會注意到威利的摩托艇。毫無疑問，威利像往常一樣在違反規定：綠頭發的小孩子不允許獨自乘船或坐車出行，尤其是不允許獨自在蘆葦海上航行。但和循規蹈矩相比，檢驗自己的發明成果更能讓威廉·威斯爾興奮。

他設法將船舵固定在船尾。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渾身刺痛，先是脖子發冷，接著后背開始發抖，隨后這種奇怪的感覺傳遍了四肢。當耳垂也開始灼熱時，威利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環顧四周。他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感覺，通常是因為有人在偷窺他。他肯定還沒被發現吧？巴里會不會在軍事演習期間還一直盯著他呢？

幸好沒有，那位隊長正忙著訓練年輕衛兵。睜著好奇的眼睛盯著威利的不是別人，正是沃爾特，他是一條渾身長滿鱗片、背部肌肉發達的水蛇。他在水面上曬著日光浴，柔軟的身子纏繞著蘆葦，正懶洋洋地盯著威利的秘密活動，有時還頑皮地吐著舌頭。

“那玩意兒是什么？”和威利目光相接后，沃爾特沖著摩托艇點了點頭，問道。

“關你什么事！”威利對他哼了一聲，“偷窺別人可不好。”

“我只是在老地方曬太陽。如果你要在這里瞎擺弄，我也沒辦法裝看不見啊。”

“我要建造的東西是個秘密，懂嗎？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已經看出來了。”沃爾特說著，甩了甩尾巴，“你造的是一艘沒什么用的摩托艇，因為你想像我們水蛇一樣劈波斬浪。”

“我才不想模仿你。”威利說，“不過，我確實是在造摩托艇。別告訴別人，行嗎？”

“我能告訴誰啊？我們水蛇是不跟威爾第人說話的。”

“那倒是，只有你們水蛇沒有向我們尋求庇護。”威利搖搖頭說，“我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畢竟，我們是蘆葦海的守護者，我們也很樂意守護你們。”

“我們不需要守護。”水蛇高傲地咝咝叫道，“跟你們比起來，我們速度更快，力量更強。”

“要不要比試比試？”威利揚起眉毛問道，“我一定會駕駛著摩托艇打敗你的。”

“你一點勝算都沒有。”沃爾特輕聲笑著，懶洋洋地松開了蘆葦，“你速度慢，又容易受傷。我肯定會贏！”

威利擰緊最后一顆螺絲釘，雙目炯炯有神。他熱衷于比賽，總是樂于展示自己的技能和天賦。和水蛇比速度確實是一個嚴峻的挑戰，但現在他至少有機會可以證明，這艘摩托艇真的像他想的那樣又快又安全。他把摩托艇推到水面上，開始轉動曲柄。他必須給馬達上緊發條，這樣它才能撐得久一些。

“你準備好了嗎？”水蛇不耐煩地問道。

威利點點頭：“我們數到三就出發。”

他們說好了，比賽終點設在水塘。威利在船舵旁坐下，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信號。沃爾特數到三，然后興致勃勃地躍入水中。威利二話沒說，立刻追了上去。有那么一會兒，他們倆并駕齊驅地往水塘沖去，威爾第男孩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小摩托艇順利地破水前進。

沃爾特不安地斜眼往旁邊瞟了瞟。甩不掉那艘靈巧的小船，他有些惱火。最后，為了獲勝，他忍不住想耍個花招。他突然潛入水中，翹起尾巴，使出全身力氣擊打小船。這艘樹皮做的小船搖晃起來，沃爾特又打了一下。這一次，摩托艇翻倒了，威利跌入水中。水蛇又沖了出去，不到半分鐘就游到了終點。他扯下一根水塘草，銜著它游回威利身邊。威利在翻倒的船邊撲騰著，惱羞成怒，氣喘吁吁。

“我贏了！”沃爾特揚揚得意地說，“這根水塘草就是憑證。”

“你作弊！”威利喘著氣說，“你毀了我的船！”

“我沒有作弊！我游泳的時候尾巴就是會四處擺動的，這次也不例外。如果你的船足夠堅固，就不會翻了。”

“是你故意把它撞翻的！”威利吼道。

“你也可以把我撞翻呀！”水蛇笑著說，“不過，對付我們水蛇可不容易。下次，造一艘不會沉的船！到那時，我們又可以比賽了。”

“我不會再和你比賽了！現在別來煩我！別讓我看見你！”

沃爾特輕聲笑著，喜滋滋地游走了。他要去找一根舒適的蘆葦莖稈，在那里曬曬太陽。此時，威利發現，單憑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在水中將小船翻正過來。他沒有繩索，沒有吊車，也沒有幫手。有那么一會兒，他想向沃爾特求援，可隨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寧愿自己動手把船拖上岸，也不愿向那個騙子求助。他喘著粗氣將船拖到最近的草叢里，一邊拖一邊暗暗下定決心。他要把這艘樹皮船的馬達和船舵都拆下來，造一艘真正的船，一艘不會被打翻也不會沉沒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