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頭發的煩惱

在蘆葦節開幕的三天前，威廉·威斯爾順道拜訪了他的祖父。這位威爾第老人住在蘆葦海最茂密的雜草叢生的角落里，過著平靜的隱居生活。他會一整天凝視著天空，抽著煙斗，和偶然路過的蜻蜓聊天。他的皮膚蒼白而布滿皺紋，在日光下看起來就像一片被太陽曬得枯萎干癟的蘆葦葉一樣。他卷曲的胡須纏成一團，里面開出了幾朵小花，雪白的頭發像羊毛一樣披散在肩頭。當他看見威利穿過蘆葦叢跌跌撞撞地走來時，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里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可是威利繃著臉，情緒低落。他是來尋求建議的。還有三天就是蘆葦節了，可他的頭發還是翠綠色的呢！爺爺專心地聽威利講著事情的原委。威利一口咬定自己和朋友們一樣都成年了，而且他比那些長出棕色頭發的威爾第男孩更大膽、更機敏。可是他還得靜靜地坐在看臺上，看著其他人在蘆葦節上被宣告成年。除非有奇跡出現。

“您沒有可以把我的頭發變成棕色的東西嗎？”威利問道。

老人想了一下。他的小屋里有些許油脂和藥膏，但他不確定它們是否能派上用場。

“爺爺，您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嗎？就是騎在葦鶯的背上！”威利袒露了心聲，“不過，我也不介意拿著蘆葦棒和弓箭，苦練射擊，在湖岸上巡邏！”

爺爺慢慢站起身來。“我看看我能做點什么。眼下有空，你何不在此嘗試打靶練習呢？不用弓箭，就用我的蘆葦棒。”

威利頓時笑了起來。大人們總是說，每個人都是年紀越大越嚴肅，可爺爺顯然不介意打破規矩——至少是不向規矩低頭。畢竟，給綠頭發的孩子蘆葦棒是被嚴令禁止的！威利拿起武器，轉來轉去地端詳了一番。然后，他選中了遠處一根厚實的蘆葦，它長在一片片睡蓮葉子旁邊。他把蘆葦棒舉過肩膀，仔細瞄準，扔了過去。蘆葦棒在空中翻滾，正好砸中那根蘆葦。

“扔得好！”爺爺說，“你的臂力不錯。小娃娃第一次投擲就擊中目標的情況可不多見！”

威利越過睡蓮葉子去撿蘆葦棒，他兩眼放光，透著驕傲和喜悅。而爺爺則拖著腳步走進了他的小屋。爺爺出來的時候，手里握著一個小瓶子。此時，威利已經連續十次投出蘆葦棒，并擊中了另一邊的蘆葦。他不明白為什么每個人都說扔蘆葦棒很難，他只需要認真瞄準，就能每次都命中目標！

“給。”爺爺說著，把瓶子遞給威利，“把這個擦到頭發上。這玩意兒放了很久了，或許還管用。”

威利沒有猶豫，他馬上把瓶子里的東西擦在頭發上。這玩意兒又黏又臭，但他并沒有因此惱火。他愿意嘗試任何可以讓自己的頭發變色的辦法。隨后，他坐在一片蘆葦葉上，開始焦躁地來回晃動。

“您覺得，要等多久才會有效果？”他問道。

爺爺吸了幾口煙，一臉神秘地望著威利。“誰知道呢！也許馬上就見效，也許要等到后天。”

威利在蘆葦葉上晃個不停。突然，他拿手拍了一下額頭。

“爺爺，剛剛有只蚊子叮我！”

爺爺詫異地揚起眉毛。誰都知道，蚊子不喜歡威爾第人。它們寧可從花朵里吮吸花蜜，寧可圍著步行穿過森林的人類嗡嗡叫，也不會想到去糾纏一個威爾第人。但是，忽然，一大群蚊子撲向威利。它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爺爺，而是在威利頭頂上方那片厚厚的云層里嗡嗡直叫。威利拼命地揮舞著雙臂。

“爺爺，它們到底在干什么？難道它們看不出我是威爾第人嗎？滾開，噓，噓！”

可蚊子根本不理會他的哀號聲。它們繼續圍著他打轉，叮咬著它們能找到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膚。

“它們一定是被藥膏的氣味吸引來的。”爺爺撓著頭說。

“我還以為您給我的是能把頭發染成棕色的東西。”威利惱火地說。

“可能是我拿錯了瓶子。”爺爺咕噥道。他很困惑，還有點慚愧。“也許是放得太久，它的功效改變了。”

威利怒火中燒，但圍攻他的蚊子越來越多，他壓根兒沒法兒說話。他跑也跑不掉，于是一頭扎進水里。他游到湖底，把一條腿纏在從泥里長出來的一根蘆葦莖稈上，拼命沖洗頭發上的藥膏。

等到無法屏住呼吸時，他就游回水面，快速地深吸一口氣，然后又游到水底，努力沖洗頭發上的藥膏。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后，他終于覺得自己已經洗掉了頭上那黏糊糊、臭烘烘的東西。筋疲力盡的他爬上一片睡蓮葉子，躺著曬太陽。爺爺給了他一點蘆葦草沙拉，并告訴他，如果他樂意的話，還可以再扔幾次蘆葦棒。但威利一分鐘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沒錯，蚊群是飛走了，可還有那么兩三只討人厭的吸血蚊子在他的頭上盤旋。

威利向爺爺道別。爺爺一邊努力撫平孫兒的綠頭發，一邊頑皮地咧嘴笑著：“我很抱歉讓你這么傷心，我的孩子。當然，一群蚊子沒什么大不了的，幸虧不是一群黃蜂！”

“沒錯，那樣的話，情況可能會更糟。”威利笑著說，“我倒是不怕黃蜂，但試想一下，如果我的頭發變成粉紅色，會發生什么事呢？我不知道那時我會怎么做。”

爺爺呵呵一笑。

“嗯，一個綠頭發的小伙子能這么想，夠聰慧！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頭發會變成棕色的。耐心點。”

“耐心是最難做到的。”威利說，“不過我會努力的。再見，爺爺！”

說完，威利就跳上一片低垂的葉子，接著從這片葉子跳上另一片葉子，再跳到另一片上，很快就消失在蘆葦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