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鴻莫名其妙染了怪病,他覺得自己許是觸了什么霉頭。
那日與陸盈歌不過是匆匆一見,二人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正當他們聊得起興,百花樓突然失火,他只得意猶未盡地同美麗的姑娘道別。
他無比可惜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待他回過神來,不知何時,草地上落下一方錦帕,素白粉花,飄飄然躺在一片青草地上,很是突兀。
他彎腰拾起,正欲追上陸盈歌,她卻早已沒了蹤影。
罷了,待下次再次相會,他再還給她便是。
可惜沒能等到那時,他回府以后便發了高燒,臥床不起,時不時冒出幾句瘋言瘋語。
他的母親宋氏嚇得不行,連連請了好幾位棠州有名的神醫。可他們診斷過后,皆是搖搖頭,捋著稀疏花白的胡須,嘆一句:“夫人另請高明吧。”
或有醫者稱可以醫治,但他們湊合開的幾味藥喝下去,皆不見效。
眼看著杜若鴻一天天消瘦下去,知府老爺坐不住了。
某一天,杜若鴻如同回光返照般,清醒地說著知府老爺貪贓枉法的種種罪狀,嚇得知府老爺冷汗涔涔,直覺兒子怕是中了邪。
這些個庸醫!知府老爺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正在苦惱之時,下人來報有兩名郎中來府上拜見。
“告訴他們,如若治不好我兒的病,重打四十大板!”他正在氣頭上,補充道:“把陸盈歌給我抓來。”
片刻過后,兩名郎中被帶了進來,二人皆身著棕色郎中褂,皮膚黝黑,中等身材,留著胡須。其中一人背著木質藥箱。
二人款款行禮,身形筆直,不似鄉野郎中做派。
知府老爺下了命令后便準備審問陸盈歌,交由宋氏帶領二人入房。
“二位請隨我來。”宋氏慈祥的臉上略顯憔悴,待人甚是客氣。
小瑤和向蘭雪進房便看見一人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宋氏連忙掏出手帕來將他額上的汗珠拭去,滿眼心疼。
小瑤裝模作樣地為杜若鴻診了脈,詢問平日的病情。
那宋氏忍住淚雨漣漣,一五一十地答了。
小瑤沖向蘭雪使了個顏色,讓她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拿出幾根銀針。
向蘭雪會意,正欲施針,忽見杜若鴻從床榻上直挺挺地起身。
他雙目圓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后又似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雙手亂揮亂舞,嘴里不住地叫著:“走開!走開!”
宋氏撲過去抱住他,哭喊道:“兒啊,你這是怎么了?”
小瑤當機立斷點了杜若鴻的穴道,他再次陷入昏睡。
“夫人,杜公子這病很是蹊蹺。”小瑤繼續說道:“這是安神湯的藥方,每日辰時、酉時,各服一次,這兩日便可見效。”
“我兒的病?”吳氏擦擦淚水,關切地問。
“夫人放心,我等必竭盡所能。”小瑤和向蘭雪俯身抱拳。
棠州知府,地牢。
昏暗角落的一處牢房,陸盈歌被關押在此。
她早知會有這一日。公堂之上,知府大人審問她為何謀害杜若鴻,這莫須有的罪名,她自是不認。
哥哥陸景明舍不得她受苦,前些日子要送她離開,她深知如若此時離開怕是直接背上了罪名,萬萬不是明智之舉。
此禍,若是躲不過,那她便不躲。那藏在暗處的人,怕是也要出現了。
今日她挨了十大板,嘴角還滲著血,發髻蓬亂,很是狼狽,不知明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她抬起青紫的胳膊,開始整理發髻和衣衫,這點小傷對她而言并不算些什么。
她和哥哥從小沒了父母,相依為命著長大,身處絕境之時,是慕容承向他們伸出了援助之手。
從此她便和哥哥吃苦練武,學習各項藝能,只求能夠還他恩情。
命都是他給的,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么?
而如今只求不牽連慕容承,便是她誓死也要做到的。而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
前幾日,她將自己這些年賺到的銀兩收拾妥當,放在那個只有他們兄妹知道的地方。
如此想著,陸盈歌的心里輕松了些。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漸漸沒有了人語,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聲。
陸盈歌閉眼假寐。一呼一吸之間,內心越發平靜。
是夜,陰冷的牢房竄入一陣陣寒風,卷起茅草之間的灰塵,撲打在她單薄的衣裙上。
一股涼意襲來,隨即狂風呼嘯而過,劃破寂靜的夜晚。
“誰?”敏銳的直覺告訴她有人來了。
那人如狂風掠過,裹挾著冰冷,漠然地審視著一切。
如水的月光,此刻卻是慘淡。美人的身影纖弱,卻掩蓋不住豐腴,衣衫沾染塵灰,已有幾處破損。
“陸姑娘受苦了。”慕容獲抬手,撫上她的下巴。她頭一偏,手一甩,掙脫開來。
“你想出去嗎?”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輕輕吐出一句話,“我可以幫你。”
她額前青絲微微撥動,他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陸盈歌微微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知府大人自會還我公道,不必勞煩公子。”
慕容獲盯著她繼續道:“哦?這么著急拒絕,陸姑娘可不要后悔。”
陸盈歌對上他薄涼的眼睛:“盈歌福薄,承不起公子這份恩情。”
“那這公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他的話語淬了毒意。
陸盈歌決然道:“不勞公子費心了。”
慕容獲似是惱她這般冥頑不化,話鋒漸凜:“呵,敬酒不吃吃罰酒。”
電光火石之間,他甩開衣袖,迅速抬手攻向陸盈歌的脖頸,狠毒地說道:
“今日我可以是來救你,也可以是——殺你!”
眼見那大掌就要抓住陸盈歌,勢必要折毀這不知趣的美人,他卻落了空。
片刻詫異,慕容獲發現她已閃身避開,方才還虛弱坐在地上的身形,此刻正冷冷地立于他的身前。
她桀驁的目光令他厭惡,話語更甚:
“那要看公子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揮舞衣裙,揚腿接住了他緊隨其后的一掌。二人在狹小的牢房間,你來我往,茅草亂飛。
漸漸地,陸盈歌許是受了傷體力不支,落了下風。
他乘機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摁在堅硬的泥墻上動彈不得。
陸盈歌柔軟的肩背被擦出血了,她咬牙一聲不吭。
慕容獲扣住她的下巴,出言奚落:“呦,還是個烈美人,可惜就要死了。”
背后突然有一股強烈的殺氣,他轉身避開,卻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他放開了陸盈歌。
來人招招又兇又狠,直攻他的命門。陸盈歌得了空子,休息片刻待看清來人后,重又攻向慕容獲。
慕容獲在二人的夾擊下,漸漸不敵,收起招數,抽身離開。
陸景明正欲去追,陸盈歌攔住他:“哥哥,別追了,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
陸景明怒氣未消:“盈歌,你別害怕,我一定要殺了那個混蛋。”
她拍拍他的手,在他耳邊細聲說道:“哥哥,我想那個人,應當是他。”
方才那人武功狠辣,一招一式卻頗有貴氣。與他交手數招,他的衣袖內露出的衣袍是最為上等的綢緞。深諳這綾羅綢緞上品之道的陸盈歌,很快聯想到了一個人。
那人與主人表面和諧,背地卻暗中監視,意欲謀害。
逃之夭夭的慕容獲,這晚并不好過。
他回到棠州的宅院,一揮手將茶盞盡數拂到地上,任由破碎聲交錯。
手下的人默默打掃,沒人敢吭聲。
下人平喜顫顫巍巍地上前想稟告:“爺......”
“滾!”還未說完,便被一句呵斥堵住了嘴,嚇得他哆哆嗦嗦地逃開了。
他憤怒地想,一個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今夜竟然沒能殺了她。
他受不了她的眼神,那正如他自己看待那些女人的眼神。
他一定會親手毀了她!
思索良久,他覺得有些渴了,命令下人進來送茶。
平喜見主子似乎平靜了些,壯著膽子重新開口:
“爺,蘭雪姑娘來求解藥,她在門外跪了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