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水下開始，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感受到這股陰冷的感覺了。

仔細算起來，在鎮河獸旁邊經歷的是第一次，但最后不知被什么東西驅散了，第二次來得快去的也快，我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然而這一次，好像是真正危險了。

“......就是說風水一門，囊括天下間萬象，山川草木、河流鳥獸，無不被歸在風水二字之中。”楊一霖為什么又在自吹自擂了，而且還沒完了......“古代陵墓的選址和布局，也都嚴格按照著風水講究，也就是說——”

一陣銳利到難以忍受的疼痛從我眉心正中傳來，與之相對的，是我神思的驟然清明。好像有人把蒙在我頭上的罩子揭開了一樣，傳入耳朵里的聲音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想找到生門也很簡單，只要你和對方都懂風水就行了。”

我睜開眼睛，楊一霖后背靠在打開的石門上，幽綠的熒光正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小兄弟，你最近走霉運鬼上身，要不求本半仙兒給你作法驅個邪啊？”

雖然楊一霖身上除了個大褲衩子之外啥也沒穿，但那一刻他身上真的有種“正義凜然”的氣質。

我在黑暗的墓道里可是待了夠久，見到外界的光明忍不住快步走了過去。

楊一霖沒有攔我，他可能早就等著看我反應了。

幾乎一樣的墓室布置，還剩下一半的燭火，這......不就是我們剛才在的地方嗎？為什么走了這么久，我們又回到了這里？

“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么嗎？”楊一霖在我身后問到。

“你說要跟著你走，一步都不能錯，但是你影子里有東西，那東西跑了出來......”

我知道楊一霖就是那種看似隨意提問，但話中往往會隱藏著深意的那種人，認真地把我從醒來之后所有還記得的事情都給他講了一遍。

聽完之后楊一霖冷笑了一聲，“你覺得那黑影就是這黃河水鬼？”

那不然呢？我回以沉默無聲的質疑，這話好像還是你說的吧？

“何生，你應該聽過一句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楊一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僵硬。

“我今天還要告訴你一句，‘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什么意思？我皺起眉頭，就見到楊一霖的臉在我視線里開始融化。

對，就是融化，原本立體的五官飛快地坍塌下去，如同水泥一樣在臉上抹開，出現在我眼前一張光禿禿的面皮。

而原本是嘴巴存在的地方裂開一道黑色的縫隙，朝著兩邊不斷地咧著，越來越大，突然他胃部痙攣般地抽搐了幾下，嘔出無法計數的黑影爬到我身上，在我胸口排列成一個詭異的圖騰......

我騰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抬頭是明亮的月光，屁股底下硌著的是粗礪的沙子。

這又是什么情況......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熟悉的聲音從邊上傳來，我恍惚地看了楊一霖一會兒，“你臉還在啊......”

“......我懷疑你在罵我，但又沒什么證據。”

楊一霖沉默了幾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又開口，“不是，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才對吧！”

我終于爆發了，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是很真實正常，可我剛才經歷的又是真實還是幻覺？為什么楊一霖永遠都能全身而退，往常我可能不愿意去動的腦筋此時不受我控制地轉個不停，把各種瑣碎的東西一股腦丟過來，讓我更加分不清。

我聽見楊一霖嘆了口氣，隨后他輕輕地說，“本來也不會瞞著你的，別著急。”

“知道的多了，就越痛苦。”

我心里明白，楊一霖這句話是對我的忠告，其實我相信他有自己的道理，然而對我來說，現在最大的痛苦卻都來源于未知。

我是誰？我父親是誰？魚兒是誰？甚至，胡教授、楊一霖他們，又是誰？

這些以不同方式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共同構成了一個復雜無比的謎團，我卻連自己是不是解開一切的鑰匙都不知道。

楊一霖說想找到九龍棺只能靠我，為什么？

黃河水下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是只有我下水的時候，才會經歷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我等著楊一霖給我解釋。

楊一霖似乎拿我有些沒轍，僵持之后還是對我做出了妥協，蹲在我身邊說到。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但是你得先配合我演出戲。”

“什么？”

遠遠地，我們看到河岸邊聚起了一些人，似乎還有爭吵的聲音傳來。

我和楊一霖從人堆后面走過去，正看到好幾個村民攔著胡教授，一旁的韓江南左右為難，好像兩邊都插不上手。

“他們都下去這么久了肯定出事了！你們不下去救人嗎？”胡教授氣的吹胡子瞪眼，小老頭兒看著像是要直接動手打人一般。

老村長愁眉苦臉地站在旁邊，低聲地勸胡教授，“大作家，我知道你們是一路的人，感情深，但是吧，這河里現在明顯的有水鬼在鬧，不能讓村民再去送死啊！”

“瞎說什么......現在是唯物主義的世界了，一切鬼怪說法都是無稽之談！”胡教授向來對這些東西抱著堅決不信的態度，不直說大概是修養問題，這時候在我和楊一霖兩個失蹤人口生死不明的情況下，胡教授也終于暴露了。

“哎，這胡老，還挺關心我的。”楊一霖聽了一會兒，還有點高興的樣子，“平常見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還尋思這仇結的有這么深嗎？哎呀，哎呀，這事弄的......”

我覺得我多少也能占個活人的地位的，聽到他這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里對楊一霖的評價如同坐過山車一般上下欺負，現在又是個急速下滑了。

感動？你要是感動，就該幡然醒悟，不對胡教授下手了，沒臉沒皮沒良心的神棍。

沒有錯，剛才楊一霖讓我配合他做的事情是。

裝神弄鬼，給胡教授來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