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正是楊一霖用來封印住河下通往圣城的通道的符紙。

我沒敢碰，只是繞了過去。

但從我看見的情形來講，楊一霖的確沒有說謊。那座圣城已經不見了，河里又恢復成了我熟悉的樣子。

連續多日的緊張，一朝之間松懈了下來，我才終于開始感到了心里的沉重。

那些來不及去想的事情，終于在危機解除了之后，猶如壓在心口的巨石一般，將我整個人都壓垮了。

我近乎于麻木地，將河底的尸體一具一具地撈了起來。在馬三和楊一霖等人的幫助下，做了一場集體的超度法事。

一百多號人，原本我打算全都讓他們入土為安，可就我們剩下的這么幾個人，想要在段時間內挖掘出足夠的墓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村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其他的后人，有一些外出打工上學的，我通知了一些能聯系上的，讓他們回來自行安排后事。

一.夜之間，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這種事聽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幸好在村子里出事之前，他們也多少已經從家人那里聽到了一點兒風聲，而沒有懷疑是我做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回到村里，把后事料理清楚。

此時我與他們想見，彼此都產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觸來。從今往后，我們便都是一些沒有根的人。

家這種東西，再不會有了。

這次的事情當中，死去的更多是世世代代都在村里靠河謀生的農民，大部分的尸身都早已泡在河里開始腐爛了，最后只能一把火全都燒了，骨灰一并都灑在后山上。

在這連續好幾天的忙碌當中，我的心情始終都很低落。好好一個村子，如今再沒有人煙，換了誰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習慣的。

我料理著鄉親們的后事，忙碌反而讓我覺得充實。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我才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似的。

一個人坐在后山上，對著黃河的方向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我都想了些什么，有一個念頭忽然地闖進了我的腦海里。

我發現一件讓我細思恐極的事情。

雷子。

雷子不見了。

不管是我下到河里打撈鄉親們的尸身，還是后來安排喪葬的事情，我都沒有見到過雷子。

連日的忙碌，還有心情的低落，使得我一開始竟然完全沒有發現這事兒。

此時想起來，雷子的尸身為何會不見了？

那河里既然已經恢復到尋常的狀態，按理說雷子的尸身也應當沉在河里。可我為何會沒找到他？

我的心里一下子生出十分不妙的感覺，近乎連滾帶爬地跑回村子里，找到了還沒有離開的楊一霖。

“你說尸身少了一具？”楊一霖聽我說完，皺著眉頭反問。

我急道，“那是我的發小，他就是變成灰我也能認得。可是我真的沒有找到他，而且……”

“而且什么？”

看著楊一霖，我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把之前雷子貌似死而復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打從一開始，我就有一種直覺。

雖然死去的這些人里頭，大部分都曾經發生過死而復生，從河里爬出來的事兒。但雷子的表現，卻和別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即便是老村長，在他死而復生的時候，我都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就是被人操控的。

他說話時候的語氣，說話的習慣，都已經和原本的老村長成了兩個人。

雷子卻并非如此。

我第一次見到死后的雷子，他與我說話的語氣，跟他活著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區別。

且他的態度，前后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開始雷子來找我，是提醒我趕緊離開村子。而后來，雷子卻說是我害死了所有人，要讓我償命。

種種的跡象告訴我，雷子的死，和別人不同。雷子的死而復生，也是和別人不同的。

現在我竟然發現他人不見了，這如何讓人不憂心？

楊一霖靜靜聽著我把前后的經過都講給他聽，時不時會問一些細節。

比如我如何能分辨出那就是雷子本人，比如我在河里見到雷子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他和平時不一樣之類的。

但這些我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答。

“這么聽來，的確有些不太一樣。”楊一霖摸著下巴作沉思狀，“不過既然是找不到了，你在這里著急也沒用不是？”

“你也沒辦法？”我問。

楊一霖聳肩，“我又不是神仙，河里丟了個人，這水茫茫的我上哪兒找去？光說在河里找人的本事，我不見得就比你厲害吧？”

他這話反而把我問著了，的確，要說在河里找人，我不認為有人能比我厲害的。

最終我嘆了口氣，也只得放棄了。

楊一霖又問，“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茫然地搖頭，“我家是做水里的活計，別的我什么都不會。現在村子里沒人了，自然也就用不上這手藝，我也不知道今后怎么辦。”

我家里的錢一貫是我老爹在管著，他突然不見了人，我可是分文都沒有留下。

就這些天料理村民的身后事，那些香燭紙錢，有一部分是馬三爺贊助的，另一部分，是我在村民們家里找出來的。

如今滿打滿算，我手里只有十來塊錢，今后的生計還真有問題。

楊一霖看我面露囧色，大約也能猜到幾分，便試探地問道，“你要是信得過，不如跟著我走？我能給你介紹個去處。”

我挑眉，詫異地看著他。

不是我對他說的沒興趣，而是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他。

這人突然出現在我們村子里，說自己是楊半仙的徒弟，而后又幫著暫時解決了河里的問題。按理我應當相信他，可其實我對他一無所知。更不知道，他忽然這么說，會不會是有別的什么意思。

楊一霖頓時就看出了我的盤算，很是干脆道，“你不用這么意外，我之前說過了，丟失的九龍棺只有你能找得到。就沖著這個，我也應該先照顧你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