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胡教授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最開始的不解之后，胡教授很快就明白了巴木的意思，頓時只覺得一陣涼意順著脊椎骨溜了上來，他打了個哆嗦，其他人奇怪地看著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他們想的那么簡單。

“帶我去看看。”

胡教授知道，聽巴木來講不如自己眼見為實來得快。其實那個時候他已經隱約地有所預感，猜到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會是些超出常理的東西。但作為一個年輕的學術工作者，胡教授的第一信條是：一切未知現象，都能用科學來解釋。

不止是他，那個年代的年輕人們普遍都有這樣的心態，反而是老教授才諱莫如深。事后胡教授經常會想，如果他們當時身邊跟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前輩，是不是后面發生的一切都會不同。

我看得出這段往事對胡教授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因為他只講到這里就已經說不下去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胡教授像這樣消沉的樣子：身形佝僂，瞬間就像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嘴唇顫抖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面，只在反復地檢討著自己的不是。

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的好奇心完全地被勾了上來。

胡教授卻沒辦法告訴我了，我看著他那個樣子，也不忍心催促著去問，于是我把目光轉向了嚴大夫。通過剛才他們兩個人的表現，我知道胡教授講的這件事情一定和嚴大夫有關系。

“還挺聰明。”接收到我的視線，嚴大夫似乎樂了一下，但又很快板起臉來表情嚴肅，“其實我是不贊成老胡在這種時候把那件事說出來的，因為對他來說那是一件很痛苦的經歷，你也看到他的表現了。”

我默默地點頭，確實。

嚴大夫看我的表情不像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絲毫不考慮別人感受的那種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繼續說到，“但是在你醒來之前，老胡跟我說，他說九龍棺現世，必然少不了會生事，而那些麻煩最后都對應到你們這一代身上了，我們這些老家伙不能只想著自己明哲保身，讓年輕人自己去摸爬滾打，至少我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些經驗教訓，讓你們能少走彎路。”嚴大夫越說，臉上的表情越是嚴肅，還夾雜著一點毫不掩飾的，對胡教授這般覺悟的推崇，“我今年快六十了，但我這一脈至今都還沒有傳人，很有可能到我為止，奇門八脈就要減少一脈了，我本來以為這個時代，九龍棺已經永遠地沉寂了下去，但現在看來，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也可能，這正是天意的體現，就看你們能不能做到了。”

嚴大夫說完之后，病房里很長一段時間，除了我們幾個人的呼吸聲之外，幾乎什么也聽不到。

我被嚴大夫話里的信息量震住了。

嚴大夫到底是奇門八脈中的哪一脈？他似乎很是謹慎地在隱藏著這一點信息，以至于到現在我都毫無頭緒，其實單純從身份上來講，嚴大夫最可能的，當然是奇門八脈之中的行醫一脈，但他這么遮遮掩掩的，反而讓我不敢確定了。

而且，最無奈的還是嚴大夫他們選擇了這樣的一個時機告訴我這些事，楊一霖和山羊胡子都不在，不然他們還能有些猜測。

但這樣想的話，未必不是嚴大夫他們故意的。

而我更在意的是嚴大夫話里面提到的，九龍棺沉寂，這又意味著什么呢？

我謹慎地看著嚴大夫，沒說話，因為我知道，嚴大夫自己會說的。

果不其然，嚴大夫和我對視了一會兒，又一次開口了，不過這次，他并不是對我說的。

“老胡啊，行了行了，一點長進都沒有，多少年了還過不去呢。你看看你手底下這幾個小朋友，學東西的速度比你可是快多了。”

我生無可戀地看著嚴大夫，希望他能行行好說明白，但嚴大夫這時候反而連個余光都不肯掃過來了。

胡教授被嚴大夫叫了幾聲，終于從自己的情緒之中抽離出來，看了看一臉求后續的我，長長地嘆了口氣。

“人老了，講著講著就容易想到些別的，你也不要著急，現在這不是在養傷嗎？就當聽故事吧。”

我本來就是抱著聽故事的心情在聽胡教授講，但也不敢承認，只好裝作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連連點頭。

胡教授頓了頓，眼神又變得空茫起來。

山體坍塌的位置很巧妙，是在半山腰的地方，據山民向導說，那里原本是一塊草木不生的空地，所以進山打獵的人都會把那個地方當做一個暫時歇腳的所在，像這樣的空地在山里其實有不少，俗稱叫“墳子地”，從祖上傳下來的話里說是以前有什么人埋下去之后，怕被植物或者動物吃了自己的身體，就在土里面加了秘藥隔絕植物的生長，但這種話一般沒有人會信，直到這一次露出來陵墓的入口，那些山民才恍然意識到，祖宗說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胡教授他們當時聽到這個說法簡直心中大喜，要是每一塊墳子地都是這種情況，那他們說不定面對的是一個墓葬群啊！那就是更大的考古發現了。成名的機會就擺在眼前，由不得胡教授他們不動心。

但胡教授沒想到，他們剛來就遇到了這樣的挫折。

巴木說什么都不肯帶胡教授過去，這個快兩米的漢子堅定地擋在胡教授面前，認真地搖頭，“人不見了，那就是被帶走了，我們得立刻回去。”

且不說來都來了，直接離開顯得像是怕了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一樣，那些工人不在，胡教授作為領隊，是有責任把他們找回來的。巴木的勸阻非但沒有起到作用，還讓除了胡教授之外的年輕學者們心里，開始漸漸鄙視起了這個大個子。

“看著人高馬大的，怎么膽子這么小啊......”

有人在后面嘟囔了一句，胡教授立刻轉過頭嚴肅地看了他們一樣，巴木臉漲紅了，腳下卻還是不挪步子。

胡教授眼看沒辦法了，突然提高聲音喊了一句，“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