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跟胡教授交代了幾句什么，就和來的時候一樣步下生風地走了，我目送著護士落在最后，臨到要走出我的視線范圍的時候，她飛快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沖我輕輕點了下頭。

她這是什么意思？看上我了?

我還在疑惑又帶點竊喜地琢磨著，胡教授的聲音就非常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別看了，先把口水擦擦吧。”

“我這就......哪有？”我還真嚇了一跳，連忙抬手去擦，碰到嘴角的時候就知道我上當了，再看胡教授果然正一臉看笑話的表情。

“胡教授，我沒瘋沒傻沒被上身，您老想問什么直接問就行，不用這么拐彎抹角地試探我。”

我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說到。

胡教授顯然沒料到我能這么直接地看出他的真正目的，愣了愣。

我把這一系列變化都收在眼底，在心里無聲地苦笑。

胡教授啊胡教授，我們兩個什么時候關系親近到您都能屈尊開我玩笑的地步了？

況且，胡教授雖然表面上還在故作輕松，可眼神里的緊張和焦慮是掩蓋不住的，連我都能看出來。

從我昏迷到現在，中間到底都發生了什么？我想知道這個問題，而眼下，唯一能夠給我解答的人，就是胡教授。

我盡可能淡然地和胡教授對視，胡教授慢慢地收回了臉上的表情，整個人瞬間就好像老了十幾歲，周身透著一股難言的疲憊。

“小韓沒死。”

胡教授低沉地開口，說出來的內容卻讓我心頭一松，這可絕對是個好消息。

但我知道，一定還有后續，不然，胡教授不會是這樣的語氣。

果然，胡教授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他是被人打暈的！”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陰了天，胡教授這話剛落下，外邊就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

我一陣心驚肉跳，不知道是被雷聲震的，還是被胡教授的話嚇的。

胡教授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不知道哪根筋兒沒搭上，張口溜出來一句，“不是我干的。”

這一下似乎破壞了胡教授積累好的氣勢，胡教授突然彎下腰咳嗽了幾下，重新直起身后啼笑皆非地說，“當然不是你，怎么想的。”

胡教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一邊搖頭一邊笑，我漸漸地也從心里生出一股荒唐的感覺，跟著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肋骨也在一抽一抽地疼，但我卻無法停止自己的笑。

“你干嘛呢？再這么刺激病人情緒我就要給你下禁足令了！”

一道好不客氣地聲音在這種時候闖進了我的耳朵里，接著有人粗暴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力氣大的幾乎要把我扣進病床里，但這無疑是很有效果的，我終于止住了笑意，面紅耳赤地抬起頭，老大夫去而復返，站在我邊上，卻在看著胡教授。

胡教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到，“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這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現在就剩下他這一個能說兩句明白話的，我還以為是他最能扛呢，哪知道......”

“得了吧，你這老頑固一輩子都和古董打交道，連腦子都塞泥了，醫學上的事情你懂個屁！”老大夫毫不留情地斥責到，“想問什么就好好問，想說什么就好好說，我在這聽著，你要說不明白就出去，改日再來探病！”

“這不好吧？”胡教授臉一垮，有些為難地說。

“你們折騰的那些東西我沒興趣聽，但這孩子既然是我的病人，我就不能讓他再出事！這是一條命！不是你們的文物，摔碎了也不心疼！”老大夫擲地有聲地說，我看著他的背影，陡然覺得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正氣凜然的氣場，瞬間拉滿了我所有的好感。

“不心疼？你懂個屁......”胡教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隨后無奈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算我怕了你了不行嗎？我好好說，我好好說。”

老大夫和胡教授你來我往的時候，我的情緒已經逐漸地緩和了下來，其實胡教授說的沒錯，我并不是一個脆弱的人，或者說我其實一直都比較自豪的一點是，不管承受了多大的打擊我也都能很快地適應過來，這種特質在我以前平靜的生活中并沒有怎樣表現出來，但在雷子出事的那一夜，它似乎覺醒了。

因此，當胡教授湊過來，而老大夫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嚴肅地盯著我們的時候，我已經能清晰地問胡教授，到底發生什么了。

胡教授整理了一下語言，我們下水之后，胡教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楊一霖幾乎給我們買齊了全套的裝備，但最關鍵的一點是，我們身上沒有氧氣瓶，他也許相信我們這些人有自己的辦法可以閉氣很久，可韓江南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學生，又怎么能和干撈尸人這門生計的我相提并論？

胡教授當然知道楊一霖不是為了把韓江南憋死在水下而來的，但他也隱約地猜到，楊一霖并不打算走尋常路。

那么，胡教授在原地等著，很可能是等不到我們回來的。

不得不說，對于楊一霖，胡教授甚至比我們還要了解的多，但他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在：對于奇門八脈這些東西，他并沒有太多的認知，不然我們也許在下水之前就能夠得到一些提醒。

胡教授沒有立刻做什么，而是留神觀察著黃河的水位，差不多就在我們引動河道里的機關的時候，胡教授注意到，這一段的水位，忽然開始上升了。

常年研究黃河的人，會從各種跡象上來判斷黃河的動靜，胡教授也不例外，他那一雙老眼甚至不需要借助儀器觀察，都能準確地測量出水位的變化，這個現象一出，胡教授就意識到，我們找對地方了。

所以這讓胡教授又開始猶豫，因為這似乎和楊一霖說的是一致的，那他要不要自己再做些什么準備呢？

這一猶豫，就過去了一整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