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霖的聲音聽起來活像楊半仙叫他回家吃飯了一樣。

說實在的，現在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太多，師父師祖祖師爺，本質上都是同一種人，生前死后，都是楊一霖得罪不起的。

楊一霖反應很快，山羊胡子的反應更快，剛爬起來就又稀里嘩啦的跪了下去，還不忘拽我一把。

“你瘋了？你干什么！”

我本來就站不穩，被山羊胡子這么一拉，頓時維持不住勉強保持的站姿，以一個狼狽的四腳朝天的姿勢倒下，清晰地聽到尾椎骨發出清脆的一聲咔嚓。

別就這么癱了啊......我驚恐萬分地想。

山羊胡子卻已經搗蒜一般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嘴里快速地念叨著，“誰瘋了？沒聽那小子叫的是什么嗎？自家人，求求情說不定能放過咱們。”然后又對楊一霖小聲喊到，“快點給人家上香火啊，這是嫌棄你小子不孝順了。”

我要是楊一霖的祖師爺，第一個就把這個欺師滅祖的東西給滅了以謝天下。

楊一霖沒理會山羊胡子的話，警惕地看著面前的“祖師爺”。

祖師爺剛剛從韓江南背后下來，似乎還不是很適應自己的變化，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

我不忍心看韓江南就這么無知無覺地趴在棺材里，忍著劇痛爬起來，試圖繞開祖師爺的視線把他拉出來。

沒想到，我一動，祖師爺唰地就把腦袋轉了過來，直直地看向我。

正常人的脖子能扭多少度？我沒算過，但祖師爺這一下顯然已經超過了活人能承受的范圍，因為他的腦袋下一秒就猛地向下一墜，后頸上穿出一小塊白森森的骨頭茬。

我被祖師爺這突如其來的表現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么動作，楊一霖轉頭看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接著做出了個驚人的動作。

他走到九龍棺旁邊，狠狠地，將匕首插進了祖師爺的后背。

這是真的欺師滅祖，我目瞪口呆。

祖師爺的身子似乎遲滯了一瞬間，忽然像是犯病了一般劇烈地抽搐了起來，從腐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楊一霖抖的和祖師爺幾乎一脈相承，然而他沒有退，我看見楊一霖臉上露出一種堪稱兇狠的神色，又翻出一張符紙，拍在了那高大尸體背上。

符紙一貼上就燃燒了起來，似乎對祖師爺造成了相當大的傷害，等到祖師爺遲緩地轉過身朝向楊一霖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背上已經焦黑了一大片，幾乎連皮肉都少了一塊。

這小子的符紙到底是什么做的，火藥嗎？我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這么想到，隨即我意識到，這是楊一霖在給我爭取機會。

我不再放輕自己的動作，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拉住韓江南，拼了老命往外一拽。

這下讓韓江南報仇了。

身上疊著個人再次仰面倒下的時候，我想到。

祖師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自己這邊少了個活人，和楊一霖像是靜止了一般地互相對視著。

楊一霖臉上的冷汗越來越多，他卻顧不上去擦。

“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我低聲問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已經不跪了，貓著腰蓄勢待發，我瞥了一眼他放在身側的手，這是......黑驢蹄子？他什么時候找回來的。

看山羊胡子的架勢就知道，這家伙想找機會給祖師爺來上一下，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他這么下去他剛才就白磕頭了，楊一霖卻突然說話了。

“何生。”楊一霖平靜地說。

“什么？”我愣了一下，連忙問。

“你身上的秘密很重要，不要離開胡教授的保護。”

我還以為他要交代我接下來做點什么，沒想到卻是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什么......”

我剛想問他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說這些東西，卻猛地從他的話里品出來些別的意味。

“你要干什么！”

我猝然緊張了起來，徒勞地喝問楊一霖，卻知道這注定是一句無用的話。

楊一霖做下的決定，我們誰也阻止不了。

但是......這怎么行！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一霖去做這種事，咬咬牙推開昏迷不醒的韓江南，想沖過去，至少能幫楊一霖分散一點視線吧。

山羊胡子卻拉住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我怎么也甩不開。

“你就這么看著嗎？”我惱怒地質問他。

山羊胡子臉上泛起一絲苦笑，但卻堅決地搖了搖頭，“你不能過去。”

我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我的腦袋，連眼里都帶了熱氣，看著山羊胡子的臉，我直接舉起了匕首。

“放開。”我冷冷地說。

山羊胡子沒放，手上更加用了力，捏的我腕骨都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忽然泄了氣，難道我還能真的把這刀對著山羊胡子刺下去嗎？

在我們僵持的時候，祖師爺那邊好像又有了新的動作。

那個異常凸起的后腦勺下面，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狂躁地亂竄，祖師爺的“嗬嗬”聲更加劇烈，像是在忍受什么難以折磨的疼痛一般，終于，一聲撕裂般的輕響傳入我的耳中，我看到祖師爺的后腦裂開一條猩紅的口子，一張臉探了出來。

“清河王！”

這次，脫口而出的人變成了我。

只一眼我就認出，這張臉屬于那個我在幻境中曾近距離接觸過的清河王。

讓我肝膽欲裂的是，清河王的臉，在笑著。

那是一種惡魔般的笑意。

“我去......”山羊胡子嚇傻了，喃喃自語，“原來你們也認識。”

這個正反兩面同時頂著清河王和祖師爺臉的怪物在變化完整后，連行動都順遂了不少，輕松地一抬腿，就邁出了九龍棺，同時帶出的，還有一大灘粘稠腥臭的液體，染黑了地面。

這下，楊一霖幾乎就在那怪物的面前，而楊一霖卻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般，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距離，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

我閉上眼睛，不忍心看到即將出現在眼前的，血肉模糊的場面，然而我預想中的慘叫，卻沒有出現。